揭秘地铁小广告利益链

　　没有机票代售资质的“黑代理”挂靠在机票二级代理下分食市场，二级代理则依靠这些“黑代理”增加销售，赚取航空公司的奖励。在这种貌似“双赢”的利益格局下，大批本应坐在教室读书的农村孩子被带到城市，成为发放小卡片的“卡娃”，成为被人操控的盈利工具。

　　经常乘坐上海轨道交通的乘客都有这样的经历：当你正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或者全神贯注看着视频节目时，冷不防一张印着“机票打折”的小卡片就塞到手里、身上。

　　发小卡片的通常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俗称“卡娃”，他们手拿一叠小广告，从车尾走向车头，边走边向乘客发放，见到带包的乘客，他们干脆将小广告直接往乘客包里塞。多数乘客对小广告没有兴趣立即丢弃，加之发放人员在发放过程中经常会洒落一些在地上，小广告已经成为车厢环境的“头号杀手”。

　　昨天，轨道交通二号线有关负责人带记者参观了设在静安寺站的一个“小卡片仓库”，里面层层叠叠堆满了近期他们从“卡娃”手里收缴来的卡片，总数竟有三四十万张。记者看到，卡片清一色都是打折机票广告，细细分辨，以不同的预订电话分类，品种多达数十种。负责人告诉记者，这些只是“卡娃”未及发放而被收缴的卡片，发放后被丢弃在车厢里的无法统计。

　　令人讨厌的卡片，令人惋惜的“卡娃”，谁是操控他们的背后“黑手”？

　　实录：“卡娃”生存状态

　　在轨道交通二号线科技馆站的一间“教育室”里，记者见到了两名“卡娃”———小刘和小薛，他们俩是这里的“常客”，平均每个月都要进来两三趟。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今天运气不好，刚开工就被他们逮住了。”被逮住就意味着要在这里坐到晚上才能回家。但他们一点不担心，因为根据他们这一行的行规，被执法人员带走教育，属于“不可抗力”，老板不会扣发薪水；即使是被罚了款，只要拿好凭据，老板也会“实报实销”。

　　“卡娃”小刘今年19岁，来自外地农村，到上海发卡已经4个月。他每天的工作就是从“领班”那里领五六百张卡，在二号线列车里派发。他告诉记者，刚来时每个月薪水是600元，现在已经加到了1000元，老板还包吃包住。但老板每月只会给他400元，其余的都帮他直接寄回家。小刘在这些卡娃中算是个“乖孩子”，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泡网吧，老板给他的零花钱也都存了起来，打算过年带回家。他说，如果在家乡的饭店里打工，累死累活每个月也就500元。

　　小刘和小薛虽是同乡，但分属两个不同的“公司”。小薛以前在路边发卡，天冷了就转战到地下，每个月700元。老板不帮他寄薪水回家，他就成了“月光族”———每个月都把钱花得精光。他说，家里还有哥哥和妹妹，不靠他养家。

　　小刘最怕的人是“领班”，“领班”手下带着四五个“卡娃”，每天会把当天的卡片和饭钱分发给他们，他自己不参与发卡，但是会在暗中监督“卡娃”们的工作态度。要是发现有人捣糨糊，譬如偷偷把卡片扔到垃圾桶里，“领班”就会动手责打，还要扣发薪水。

　　说到前途，小刘觉得很渺茫。“这毕竟不是一个正经活儿，每次被逮自己也觉得很丢脸。”他已经决定年底回家后就不再来沪，“还是回家乡学门手艺，打工挣钱吧。”但小薛却觉得这样过日子无忧无虑，“再干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升做‘领班’了，到时一个月薪水有1500元呢。”

　　调查：解析利益链

　　我们为“卡娃”背后的老板算一笔账：一名“卡娃”薪水加上吃住开销，一个月需要1000元-1500元。一个老板手下一般都有8到10名“卡娃”和“领班”，光人工支出就达上万元。那么老板的利润又是从何而来呢？

　　一位资深机票代理人士告诉记者，“卡娃”的老板其实都是没有资质的“机票黑代理”，他们挂靠在拥有资质的二级代理下面，只要装几部电话，拉一条网线，再雇上一些“卡娃”发卡就可以运作。卖出机票，上级代理商就会支付票价的3%到5%的佣金，一般一张票可以赚50元到80元。

　　这位机票代理人士曾做过调查，包括印刷成本、租房成本、人工在内，“卡娃”每发出一张卡片，老板就需支付0.1元成本。而“卡娃”平均发出500到1000张卡，老板才能做成一笔生意。也就是花50元-100元能卖出一张票。显然，单靠上级代理商支付的佣金，老板们非赔本不可，他们为何仍是乐此不疲地让“卡娃”发卡？

　　原来，老板的生财之道在于争取“回头客”。调查显示，只要在订票客户中发展30%的回头客，他们就能保证盈利。一位“卡娃”悄悄告诉记者，老板有时候会帮客人开“假票”，通常客人买一张800元的机票，另外再支付100元，老板就可以提供一张1000元的假机票让客人拿去报销。双方互利，“长期合作关系”也就在心照不宣中建立起来。此外，在春运旺季一票难求，老板们会以高于面额的价格出售机票，赚取差价。有些老板在卖机票的同时附带卖保险，也是另一条生财之道。

　　调查至此，问题集中到了机票二级代理身上。他们为何要让这些“黑代理”挂靠呢？业内人士告诉记者，二级代理做的是“宝大祥”生意。挂靠的“黑代理”不会增加成本，但黑代理售出的机票都计入了二级代理的销售额。由于航空业激烈竞争，航空公司和各家代理商都签有协议，年终会根据销售业绩给予额外奖励。奖励的数额，远比3%的机票代理费可观。

　　策略：斩断关键环节

　　轨道交通二号线穿行的静安寺、人民广场、南京路、陆家嘴、张江等白领办公及游客集中区，也是“卡娃”聚集区。记者调查，每天至少有四五十名“卡娃”活跃在二号线车厢内。警方已接连开展多次整治行动，但“卡娃”已经学会了与执法人员“打游击”。更何况，他们根本不惧执法，最多就是在“教育室”里坐半天，明天继续发卡。

　　那么能否直捣黄龙打击“黑代理”呢？记者发现，绝大多数小广告上都没有标注具体的公司地址，有些只是笼统地写着“中山北路”、“中山公园”。记者按一张卡片上标注的“中华路380号”地址前去寻找，发现竟是一块工地。记者再试着打电话订票，都被告知“免费送票，不用上门取票”，半点不肯透露公司地点。

　　其实在小广告利益链中，最关键的环节是二级代理与“黑代理”之间的利益关系，只要这一环节断裂，整个小广告利益链就会瓦解。有关专家建议，尽快通过立法禁止正规机票代理与“黑代理”之间的挂靠，同时制定严厉的罚则，如一经发现就立刻取消代理商的代理资格。

　　记者了解到，民航华东管理局曾发过通知，明确以任何方式超过3%支付国内机票销售代理手续费的行为，一律以商业贿赂论处。这个规定本可遏制航空公司给代理商的“年终奖励”，在一定程度上也能降低二级代理给“黑代理”供票的热情。但从目前小卡片满天飞的现状看，这一规定的

　　记者认为，对付小广告，不仅是为了整治地铁车厢环境，更重要的意义在于整肃机票代理市场的混乱状态。  本报记者 陶健 本报实习生 朱敏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