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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一病人一天竟“使用”143小时呼吸机，真的吗？
本报记者 狄多华
一天“使用”143小时呼吸机
一天“使用”143小时呼吸机——一名胃癌复发患者生前住院费用明细清单中记载的这一情况，经兰州媒体报道后，令全国舆论哗然，网上跟帖无数。
43岁的患者李东(化名)，2005年12月5日入住兰州大学第一医院，2006年2月14日死亡，住院71天(期间在重症监护病房55天)，医疗总费用高达35.3万元。
3月30日，兰州当地媒体不仅披露了李东一天“使用”143小时呼吸机这一事实，同时指出一些“超出医疗常识范围”的细节和“让人看不明白”的治疗费用：2月6日，病人名下领用0.9%氯化钠溶液(500毫升)100瓶、5%葡萄糖溶液(500毫升)54瓶、10%葡萄糖溶液(500毫升)10瓶,持续呼吸功能检测62小时，加压给氧72小时，特护72小时。此外，2月10日病人使用呼吸机48小时，2月12日使用呼吸机48小时，2月14日使用呼吸机48小时。2月14日当天中午，病人已经停止呼吸。
与地方媒体同步，患者69岁的老父亲给甘肃省卫生厅领导写了长长的申诉书，指陈“医院重症监护室管理混乱，个别医生利欲熏心，医院一方面乱收费，一方面高收费。”
本报记者随后介入调查，遍访患者家属、医护人员和物价、卫生等主管部门，力求还事件以真相。
在先期采访中，本报记者也发现了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乱象”：长达两米的总费用单中，医院在收取病人72天病房取暖费的同时，还收取了病人55天的病房空调降温费；2005年12月19日和27日,医院两次为病人实施手术，而在当日的住院费用明细清单中，并没有手术费的记录，相反，2005年12月21日和2006年1月6日没有手术的日子里，出现了3357元和3062元的手术费，且手术名称和院方提供的手术记录单中的名称不一致；作为危重病人抢救措施，从2006年1月31日起,医院为患者实施了长达164小时的床旁连续性血液滤过(简称CRRT)，而在患者的总费用单中，却没有相关收费。
乱象背后的“真相”
当记者拿这些“乱象”请教其他医院的临床医生、护士长和肿瘤专家时，他们一样感到惊奇。一名医生出身的律师则说，其中有明显的分解收费，“这已经是业界公开的秘密”。
记者再赴患者生前就诊的医院，在随后的三四天里，拿着两米长的总费用单，比照200多页的每日清单和厚达10多厘米的特护记录，以及甘肃省物价局、卫生厅编印的《甘肃省省级医疗机构医疗服务价格手册》，兰州大学第一医院院方调查组成员逐一回答了记者的疑问。
关于取暖费和降温费。医院方面初期回答是，病人12月4日入院，12月19日手术后进入重症监护病房，期间出来两天，因病情需要又回到重症监护病房。
“病人生前大部分时间是在重症监护病房，但普通病房的床位也需要给他保留，否则病人从重症监护病房出来就没了床位。这样，病人等于占用了两张床位，所以都要收取相关费用。”当记者提出，以兰州冬天的气温，重症监护病房即便是收取费用也该是取暖费而非空调降温费。翻开《甘肃省医疗服务价格手册》，该院护理部主任张彩云吐露实情：“重症监护病房用的是空调取暖，但《手册》上没有空调取暖这一项，只有空调降温费，我们只好按病房空调降温费代码输入电脑，收取取暖费。”
关于143小时呼吸机。院方最早的解答是，143小时是累计2006年1月28日至2月6日10天呼吸机的用量，而非2月6日一天的用量。“之所以出现累计记账，主要原因是新来的护士没有参加电脑记账培训，专职记账员轮休，加之新住院部大楼搬迁，未能及时记账。”
但本报记者随后发现，除2月6日，在1月28日至2月6日间，医院方面还有3天的呼吸机使用记录，1月29日17小时、2月1日12小时、2月2日48小时。也就是说，10天时间里，患者使用呼吸机的记录是220小时，而非143小时。面对此事实，院方说：“我们的重症监护病房是甘肃省第一家成规模的，但我们的医疗器械配备并没有到位，每遇重症病人，重症监护病房还需到其他科室借用包括呼吸机在内的医疗器械。借用谁的就要给谁记账，平分收费，所以出现了按不同呼吸机而非整日记时的情况。”
按此说法，医院方还给本报记者提供了呼吸机使用的详尽记录。在这份记录中记者看到，从2005年12月19日患者使用呼吸机起，到2006年2月14日止，医院实际记有患者使用呼吸机的时间是635小时20分,而非总费用单上出现的603小时。呼吸机辅助呼吸的收费是每小时10元。
关于一天100瓶生理盐水。张彩云解释这是为病人治疗所需：“2月5日晚8时至2月6日晚10时，我们为病人实施了长达25小时的床旁连续性血液滤过。而血滤需要4瓶500毫升生理盐水组成和1瓶500毫升葡萄糖组成的透析液，且每75分钟中更换一次，25小时我们更换了22次，直接消耗生理盐水88瓶、葡萄糖22瓶，加上腹腔冲洗、吸痰等，实用生理盐水104瓶。”
对于一天出现持续呼吸功能检测62小时、加压给氧72小时、特护72小时的问题，张彩云说，问题同样出在累计记账上。“病人病情实在太重，有时我们同时用六七台泵为他加压给氧，一天6个护士三班倒，春节人手不够，我又从别处调剂了7个护士。”
关于手术和手术费用。医院普外二科主任、患者的主治大夫李讯首先承认12月19日和12月27日的手术费没能当天记账，12月21日和1月6日出现的手术费，正是两次手术费用的补记。当记者指出其手术单上记录的手术名称和总费用单上手术费名称不一致的问题后，李讯解释这是变通的结果：“我们请外院专家做了手术，比如肠系膜上静脉切断再吻合术，而甘肃省公布的《医疗服务价格手册》找不到相关手术名称和收费标准，不记就无法体现我们的工作。我们通常的做法是参照相近的手术收费标准补记。其他医院也是这么做的。”
关于连续性血液滤过。医院有记录显示，患者生前共做了7次164小时35分的床旁连续性血液滤过，产生费用1.9万余元，而在总费用单中没有体现。主治大夫李讯解释这是再次变通的结果。指着总费用单中血液监测、血液灌流、血液透析滤过3项收费，李讯说：“1.99万元的血滤收费就分解在这3项中。因为在物价部门公布的《医疗服务价格手册》中，我们同样找不到关于床旁连续性血液滤过的收费标准，但我们又不能不收费，只好参照其他医院的做法变通处理。”
医院能否变通收费
对于医院变通的说法和做法，甘肃省物价局收费处处长田经民态度明确：“严格讲，《医疗服务价格手册》中没有的收费，就是不能收的。国家政策的严肃性要维护。”
他同时指出，国家有规定，医院因新业务开展需新增收费，可以给物价主管部门打报告提出意见，物价部门在60个工作日内予以答复，需要听证的，90个工作日内解决问题。
但医院方的说法是：我们医院每半年可能就有新技术出现，“我们总不能没有收费标准就不开展新业务、不去收费吧？有关新增业务，有的医院也打了报告，但至今没有批复。”医院有多人指出，现行《医疗服务价格手册》存在缺陷，更新周期过长，物价部门对新增医疗服务收费审批又不及时，医院只好变通处理。
针对此说法，田经民认为问题没有那么突出，“新的医疗收费标准刚刚执行了1年。有一部分问题是规范本身的缺陷，但相当一部分是医疗机构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讲话，有的是在钻政策的空子，医疗机构分解收费、多收费的情况是客观存在的。”
“事件受关注与医患关系恶化有关”
面对35万元的总费用单，医院方面一再强调“我们是有不规范的地方，但总费用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患者只交了11.15万元的费用，还欠我们20多万元”。据甘肃省卫生厅有关人员公开的说法，甘肃省纪委、监察厅驻卫生厅纪检组、监察室事后联合甘肃省卫生厅医政处、规划处的调查也基本认可这一事实。
那么，35万元的药费单为何会引起媒体和受众的极大关注？一位业内人士分析指出：“除了一天143小时呼吸机这样违背常理的细节，事件受关注与日益恶化的医患关系有关。”
代表院方接受本报记者采访的兰州大学第一医院副院长李玉民承认，目前医患关系是比较紧张的，“这与看病难看病贵有直接关系。”李玉民说，医院的医疗服务从计划经济时代的公益性变成了多半企业行为，少半国家扶持。国家的投入不到医院运行费用的15%，其他要医院自己挣。医院带有了企业性质，维持医院生存，不能不去收费，主观上就想多收一点。医院领导也常讲乱收费对医院而言等于慢性自杀，但以科室为主的成本考核又决定了科室不多收，也不会漏收。
进一步分析医患关系的恶化，李玉民认为是社会矛盾的反映：“一个人生了病，进了医院，就会把对社会的意见带到医院，这样又加重了医患关系的紧张程度。随着药费的增加、病情的加重，不满就会加大。而药品价格又是医院所左右不了的。”
在分析客观原因的同时，李玉民承认：该院的管理的确存在问题，坦言这次的教训是深刻的，“从现在起，我们要规范我们的制度，增添硬件，同时加强培训，进一步加强对医护人员的教育。”
记者了解到，就在这两天，李玉民派出相关人员，主动和患者家属联系，愿意就累计记账带来的问题向家属致歉，愿意就家属提出的问题做进一步的沟通。
本报兰州4月10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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