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奢侈的产业链：遭遇“游艇时代”

　　虽然适逢上海春季商业展览会的高峰期，4月6日至9日于上海展览中心举行的2006年中国国际游艇展的火暴程度却丝毫不受影响，2.3万平方米的展厅内云集了300多家来自海内外的船舶及码头设计、制造以及配套服务企业。在展览中心前的喷水池广场四周，博纳多、亚诺、宾士域水星等世界顶级游艇制造企业展示的样艇使延安西路上川流不息的行人纷纷驻足观望，而一辆辆展会主办方包租的凯迪拉克旅行车则不停地将那些身份神秘，行迹低调的潜在买主从主会场送上停泊于南外滩十六铺码头水上体验区的10艘出自法拉帝、SeaRay等品牌的 豪华游艇上。尽管随同参展的三大奢侈品牌沛纳海、轩尼诗以及凯迪拉克试图提醒每一位参观者，游艇与水上运动对中国人来说仍然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高端消费方式，然而无论是参展企业代表、论坛发言人还是在收集资料之余小心翼翼地询价的普通参观者，似乎都在证明我们在经历了汽车时代冲击后，又将迎来一个游艇时代。

　　“那种认为游艇还只是少数贵族富裕阶层玩物的观念，在50年前就过时了。”船舶工业行业协会船艇分会理事长杨新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直截了当地做这样的判断，“我们可以看到，随着收入水平的不断提高，中国富裕人群的奋斗目标一直在变，以前是为房子，现在是为汽车，下一步肯定是私人游艇。中国境内一共有大小湖泊2.48万多个，海岸线总长3.2万多公里，水景旅游和水上运动的发展前景相当好。你看普吉岛，经过15年开发，就能成为一个旅游胜地，每年接待480万游客，收入30亿美元。我们的桂林、三峡人工湖、舟山、海南，在硬件方面一点都不差，关键在于开发”。根据杨新发提供的数字，截止2005年，中国从事游艇制造维修的相关企业有264家，游艇俱乐部有54家，年销售额达到27亿人民币，每年出口额6700万美元。他预计在5至10年内，中国游艇与水系景观旅游产业将拉动大约2000亿人民币的GDP，并提供50万人的就业机会。

　　 一条奢侈的产业链

　　在展会开幕的第一天，记者遇到了威莎·珀福集团亚洲地区销售经理曼高迪（Stephan Mangaud），他的中文说得很流利。作为一家成立于1919年，专门生产滑轮、安全钩、锚链等船用五金配件、锻造件的专业游艇配件制造企业，威莎·珀福集团一直充当著名游艇厂商博纳多、亚诺的长期供应商。“虽然在亚太地区的业务不到集团全球总销售量的2%，但我们对于中国市场的未来有足够的信心。”曼高迪说，“我们已经在澳大利亚设立了新工厂，也已经参加了两届上海国际游艇展。虽然中国游艇配件制造厂家的产品有价格上的优势，但我们有决心赢得中国的高端市场。”在距离威莎·珀福展位不远的地方，有70年历史，号称世界上唯一为客户量身订做20米以上豪华游艇的法国夸驰公司也占据了一个醒目位置。根据公司代表苏菲·杜碧女士提供的资料，夸驰每年产量大约只有27艘，而一般价格在百万欧元以上。虽然初次参加上海展会的夸驰没有带来样艇，而只有图片和模型展示，但仍然有众多国内买家前来询价。

　　2007年即将竣工的九龙山将军游艇俱乐部就打出了中国“最豪华娱乐休闲会所”的口号。根据九龙山俱乐部副总经理陈骏的介绍，这项位于浙江省平湖市九龙山，毗邻杭州湾，面积达10平方公里，总投资额50亿人民币，由茉织华集团和广东雅居乐集团联合开发的项目囊括了别墅、假日酒店、游艇码头、马会和高尔夫俱乐部等多项高端业务。“我们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定位在最完善、最高端的会所。除了游艇俱乐部，还有高尔夫球俱乐部和马会等配套设施。每个项目都要和世界上最顶尖的团队企业来合作，比如高尔夫球这一部分，就交给美国Troon俱乐部来管理，它在全球高尔夫球管理公司排名中名列第28;马会则是跟澳大利亚的Polo在合作，五星级酒店是由美国喜达屋集团旗下的威斯汀酒店派出团队来管理。” 陈骏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游艇俱乐部有192个游艇泊位，还不包括别墅自带的游艇码头。在九龙山俱乐部，每一栋独立别墅都附带了自己的游艇码头，而在16栋连体别墅组成的38个居住户中，30个带有游艇码头。独立别墅的面积从1300平方米到2600平方米不等，价格都在2000万元以上，而联体户型的价格大约在1500万至2500万元之间。”

　　当谈到长江三角洲地区其他游艇俱乐部带来的竞争压力时，陈骏则表现出一种稳操胜券的态度:“我们的地理位置有无与伦比的优势，距离上海、宁波、苏州等城市都在一个半小时车程之内。而且码头所在地乍浦本身是杭州湾一个良好的深水港，开出去就是东海。其他游艇俱乐部的水域都是内湖和河道，驾驶的快感肯定要打折扣。” 陈骏透露说，九龙山俱乐部的入会费至少是20万人民币，除了业主的自有游艇，俱乐部也打算建立自己的游艇船队，“展会开始第一天，著名的德国游艇制造商乐顺就找到我们，展示了他们现有的一条顶级观光游艇，85.3米长，要价8000万欧元。我们肯定会考虑，因为游艇上无论开展商务洽谈，还是私人派对，它所提供的豪华、私密性是陆地上的任何娱乐场所不能替代的”。

　　平民化遭遇瓶颈

　　当然，即使在国际游艇产业人士眼里，在水面上享受操纵船只的快感和悠闲的假日绝对不是少数人的专利。法国船舶工业协会会长史澜博在新闻发布会上透露，法国目前拥有327家各级游艇俱乐部，共计370个码头，22.6万个泊位，90万条私人船只，以及900万船只驾驶爱好者，政府每年新颁发的船艇驾驶执照就有9万份。在这个庞大的行列中，50%的游艇属于中产阶级，而这些船主的身份则更为庞杂:其中12%是退休者，8%是工人，6%是职员。“中国的游艇和水上运动也会和欧美发达国家一样，从贵族化逐渐向平民化、健身娱乐化发展。”杨新发说，“现在我们面临最迫切的问题是，为游艇产业和水系景观的开发，管理制订完善的规章制度，建造基础设施，打破制约发展的瓶颈。”的确，即便是在游艇产业发展较早的上海——长江三角洲地区，游艇一族们的驾驶乐趣仍然要受到种种限制。“我们俱乐部的船在海上航行没有问题，但是到了内河航道还是有限制。”陈骏表示，“我们在不久前跟浙江省海事局达成协议，成为它的定点船艇驾驶培训基地，获得的驾驶证全省通用，这在浙江省还是首例。然而要想做到在江、浙、沪两省一市全境通行，还需要一段时间。”同样，在本次展会发起的中国国际游艇经济暨景观水系开发论坛上，上海水上旅游研究所负责人余佑权就指出上海周边水系条件是制约地区水上旅游运动的第一因素，“（上海）水面狭窄，水质也急需得到改善。黄浦江由于承担了大量客运货运任务，所以常年航道拥挤，航速被严格限制在8海里以下，许多航段还严禁超越。所以2004年在外滩举办的上海F1国际摩托艇大奖赛为了保证航道畅通，结果把全黄浦江都封锁了，代价太大，所以举办一届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作为对策，船舶工业行业协会和上海市有关部门已经就周边地区水系游艇旅游展开了长期的论证调查工作。“每年举办的国际游艇展，2008年奥运会和2010年上海世博会，是推进长三角地区游艇经济发展的良好机会，”杨新发表示，“今年2月，上海市成立了邮轮游船游艇行业协会，将致力于上海水系游船观光的经营和海外邮轮的接待，并开辟海外旅游航线。

　　被民主化的游艇

　　◎钟和晏

　　两个兼作篮球场的直升机升降坪、一座游泳池、一个棒球场、一所

医院和一座视听影院，还有7条快艇和一艘能够容纳10个人在水下呆上两个星期的潜水艇——4月6日，在上海展览中心开幕的第十一届中国国际船艇及设备展上，保罗·艾伦这艘相当于英式足球场地大小的超级游艇“章鱼号”（Octopus）虽然只是个装在玻璃罩里的小模型，也能让所有过往的人停下脚步了。“这完全是一艘航空母舰。”有人感叹说。

　　关于这位“一不小心”成为的亿万富翁，如何在2003年花上2.5亿美元建造长126米的“私人游艇之王”，又如何很快被拉里·埃里森138米的“太阳升起号”超过的斗富故事，如今已经有了新的延续版本。去年4月，阿联酋的迪拜王储阿马克图姆长达160米的“白金号”（The Platinum）成了新的世界之最。据说“白金号”上除了有戏院、球场等娱乐和运动设施外，还配备了电子保安系统、电脑稳定船身设备等各种新科技装置。这样，你在船上拿着酒杯到处乱走，也不用担心会有一滴酒被溅出来。当年，拉里·埃里森曾经这样解释过自己热衷于比赛的原因，他说:“速度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书面含义，另一种是相对的概念，也就是超越别人的力量。”

　　如果说妒忌和争强好胜是人的天性（也许尤其是富人们的天性），那么这种人性的弱点正在成为全世界游艇制造商们的福音，同时也在造就年均销售总额超过3000亿美元的游艇市场的繁荣。根据总部在雅典的国际游艇协会提供的数据，如今世界游艇消费的年收入达400亿美元，如果包括相关的维修保养、经营管理、租赁服务等，全球年均游艇经济收入在500亿美元以上。10多年来，全世界高级游艇的拥有量以年均6%的比率持续增长，2005年全球高级游艇订造艘数的年增长率为12%，造价超过5000万美元的游艇增长率为28%。国际游艇融资咨询中心也透露，世界上船体长度超过30米的游艇拥有量超过2500艘，这其中美国占34%，欧洲占31%，亚洲占了16%。

　　“游艇是什么？是带动力的船，是海上的别墅，也是亲朋聚会或者商务谈判的私密会所。”参展的德国ThyssenKrupp海事系统集团销售经理Isabelle Huet说，这家以制造从L到XXXL超级游艇和海军舰艇著称的德国公司年销售额超过了22亿欧元。她说:“最终，一艘超级游艇是标榜成功的少数象征物之一。”

　　人类似乎总是具有迅速适应最初感到过于奢侈的东西的能力，这个世界上富人越来越多，“游艇还是房艇”或者说“游艇还是游船”的区分也就越来越模棱两可。除了船体的规模之外，水晶吊灯和缟玛瑙板装饰的船舱、核桃木墙壁、大理石和雪花石的浴室、Jacuzzis水流按摩浴缸或者42英寸

等离子电视等成了高级游艇的必要配备，而另一项游艇热门附件是价格5万美元的卫星系统，这一系统可以让人在辽阔的海面上享受高速无线网络以及网络声讯电话的服务。

　　“游艇就是富人的大玩具。”法拉帝游艇（Ferretti Yachts）的执行总裁Fulvio Dodich喜欢重复这句话。“如果你看一眼法拉帝的游艇，就会明白为什么地球上4/5的表面被海洋所覆盖。”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谁看到法拉帝都会为它而痴迷，连大海也不能幸免。这个从属于意大利法拉帝集团（Ferretti Group）、从1968年一条普通钓鱼船改装成“非洲热风”游艇起家的品牌向来不缺少这样自负的广告词，再比如——“如果有一艘游艇叫法拉帝，那么其他游艇都只能是游艇而已。”

　　作为欧洲最大的豪华游艇制造商之一，法拉帝集团属下9个游艇品牌的售价在100万欧元到几千万欧元之间，也许是因为人们对汽车品牌更加耳熟能详，他们喜欢用汽车来做比喻——14米至27米的飞桥式游艇Ferretti Yachts是“游艇中的奔驰”，11米至35米长的开放式运动游艇Pershing是“游艇中的

保时捷”，而10米至35米长的开放式或飞桥式游艇Riva成了“劳斯莱斯”。去年4月，法拉帝集团第一次进入中国市场，如今已经售出了5艘豪华游艇，包括买价和运输费用等在内的销售额近700万欧元。

　　中国的富人迅猛增长的数字确实让全世界的游艇制造商感受到了美妙的前景，何况还有调查公司的数据在增强他们的信心。2005年12月13日，波士顿咨询公司发布了《中国理财市场》报告，认为中国内地富有的群体拥有大约1.44万亿美元的资产，成为亚洲地区第二大财富市场。其中，不到0.5%的家庭拥有全国个人财富的60%以上，并预计中国富有人士的资产在未来几年将以13%左右的比例增长。所以，几乎没有人会怀疑，作为“后汽车时代消费巨人”的游艇，一定会成为中国富人的新宠。

　　如果同样以汽车做比喻，从1967年开始成为世界知名游艇制造商之一的英国Fairline公司国际销售总监Karl Gilding更乐于将自己的产品比作游艇中的阿斯顿·马丁（Aston Martin）或者Saleen车。遵从有着100年游艇制造历史的英式手工传统，Fairline的每条船、每个零件都是手工制造的。如果说意大利人作为时尚的疯狂追求者热衷于每年推出最新的流行设计，审慎的英国人似乎更倾向于制造样式能够持续5年甚至10年以上的游艇。“我们看待问题的方式不太一样，我们的设计理念是逐渐演变，但从来不是革命。”Karl Gilding说。Fairline去年的年销售额大约1亿英镑，每年出产的300艘游艇中90%出口世界。

　　5年前，Fairline开始出现在香港市场，曾经有多条游艇在那里被售出。“现在我们计划把销售重点从香港地区搬到中国内地，但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这里缺少船舶业的基础设施。”Karl Gilding说:“如果你今天从展会上买了一条船，几乎没有什么办法来使用它，没有停放的码头，也没有人来看管。”

　　市场潜力是一回事，把市场潜力转换为有效的市场需求是另一回事，取决于人们对海洋文化的认同，航行技术的掌握，航道、码头、加油设施、水上救助系统的完善等多项因素。另外一组可以说明中国游艇业现状的数字对比是——欧美等国家每171人拥有一艘游艇，其中挪威、新西兰等国家的人均游艇拥有比例是8∶1，美国为14∶1。美国有1350万条游艇，意大利有40万条游艇，但是近10年来上海累计通过船检的游艇总数仅100艘左右，全国范围内注册的10米以上游艇不到50艘。

　　“1945年，整个法国登记注册的游艇只有183艘。1960年我们举办了第一届船舶展览会，相当于今天上海展览的地位和规模，现在我们的巴黎国际船舶展规模是过去的10倍。到今天，全法国注册船只的数量达到近90万艘。”法国船艇工业协会的总理事Tibor Sillinger说。这一次，法国船艇工业协会领导的法国国家展团交付了40万欧元来参加上海的展会，参展的30家企业占据了法国游艇业营业额的80%。一位去年被劝说之下极其勉强地来参展的法国制造商今年却很踊跃地出现了，他说:“在法国什么都很困难，但什么都是不可能的。在中国什么都很困难，但什么都是可能的。”而Tibor Sillinger则开玩笑说:“通常法国人都担心中国人会吃了我们，而我担心的是没有机会和中国人一起吃饭。”

　　从183到90万艘，也许法国游艇业在60年中的飞跃发展为我们提供了过去特权阶级的专有物品如何被大众化的最好样本，或者说游艇这一奢侈符号如何被民主化的进程。法国人用Les Beteaux de Plaisance这个法文词来称呼这一28亿欧元总营业额的行业，1960年之前，他们还在沿用由荷兰人发明的Yacht这个词。

　　如今在法国6000万总人口中，有900万水上运动爱好者，其中400万人长期参加一项或者多项水上运动。但是，法国人拥有的占所有注册船只84%的摩托艇中，1/3是橡皮艇，72%的船艇长度小于6米。一般来说，一艘摩托艇的价格约2000欧元左右，一些小帆船价格只有1000欧元左右。虽然富人买大游艇，普通人买小船，但是驰骋海上所获得的乐趣是相同的。 （编辑：李旭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