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林3000亩 “归真园主”空余憾

　　贾晓淳

　　女，1956年生，北京人。1976年毕业于西北工业大学，当过教师，之后下海经商，创办物流公司。后患上严重的类风湿疾病，行动困难。

　　1998年，贾晓淳放弃当时正红火的生意，带着早年积攒的数百万元，来到距京70公 里的顺义贫困山区龙湾屯镇，租赁3000多亩荒山秃岭植树造林。8年过去了，当初的荒山如今已被14万余株绿树覆盖。

　　2002年，贾晓淳获得“福特汽车环保奖”。今年6月20日，贾晓淳因病情恶化去世。10月26日，她被评选为首届“中国十大民间环保杰出人物”。

　　2005年10月26日，北京人民大会堂，首届“中国十大民间环保杰出人物”评选在此揭晓。名列榜首的，是顺义著名环保生态园“归真园”的创办者贾晓淳。然而，当天的颁奖典礼不见这位“归真园主”的身影。4个多月前，她已长眠于自己一手创办的“归真园”。

　　“愿天下人食净餐，处净土。”贾晓淳生前常念叨的这段话，如今成了她的墓志铭。

　　又是一个周末，贾如锋从城里赶到“归真园”，来到妹妹墓前。这是一方直径7米的圆形墓地，上来的台阶一共7级，取七七四十九之意。

　　墓地周围的苍松翠柏，一共也是49棵。“她走的时候才49岁。”贾如锋望着满山的苍翠感叹道。

　　从下海到上山

　　1976年从西北工业大学毕业后，贾晓淳教了几年书。

　　上世纪80年代初，贾晓淳辞职下海，前往深圳“淘金”。90年代初，贾晓淳回到北京，创办一家物流公司，生意日见红火。

　　贾晓淳性格独立，对于她的早年经历，甚至连家人都知之不多。多年以后，在写给亡友“华”的《没有地址的邮件》中，贾晓淳对这段商海沉浮的经历有过这样一段追问：“十八年的商海生涯，我们到底追逐着什么？十八年的生存之战，我们的底线究竟是什么？我们艰难地存在，难道仅仅是为了让别人看到我们还坚强地活着？我们是不是在一时一事，还是一生一世的成功与失败之间，迷失了自我？我们是不是在痛苦的煎熬中把爱忘了？人生苦短，我们到底该要什么？”

　　就在贾晓淳的事业逐步平稳上升的时候，她被查出患有严重类风湿疾病，浑身疼痛，关节变形。贾晓淳的母亲就是因此病而去世。

　　贾晓淳决定放弃已步入正轨的生意。

　　1994年，《北京市农村集体所有荒山荒滩租赁条例》出台，鼓励有承租能力的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企事业单位、社会团体和个人租赁荒山荒滩。

　　贾晓淳找到二哥贾如锋，告知了想去郊区租赁一处荒山，过“田园生活”的想法。消息传开，亲友无不惊愕。

　　贾如锋说，妹妹是一个对生活比较讲究的人，她总觉得城市里空气质量不好，食品卫生也得不到保障。特别是在她患病之后，一直想找一个“世外桃源”，养养鸡，种些瓜果蔬菜，一家人到了周末也可以有个休闲的地方。“这是她的初衷。”贾如锋坦言，种树和环保都是后来的事儿，“谁也不是一个天生的环保人士。”

　　而真正让贾晓淳走上环保这条路的，是一篇新闻报道。1994年，一名外国人在接受中国记者采访时称，中国人不注重环保，不会种树只会砍树。这让贾晓淳颇为恼火。从这之后，贾晓淳四处拜托朋友帮她找寻荒山信息，一方面是为了圆她多年的梦想，同时也希望通过植树造林一改“中国人只会砍树”的形象。

　　情定“归真园”

　　从1995年开始，每逢周末，只要有空，贾如锋都要陪着贾晓淳去各个郊区考察荒山。几年下来，他们跑了好些地方，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1998年，农历正月初二，有朋友告诉贾晓淳，顺义龙湾屯镇有片荒山。她立马约上哥哥匆匆赶了过去。贾如锋说当时看到这山的第一感觉是太苍凉，同行的10多人都直摇头。

　　贾晓淳向当地村民打听得知，50年前这山还是一片原始森林，“既然以前是原始森林，我就有信心让它恢复成原始森林。”贾晓淳当天就决定，租赁这座有着3000多亩的荒山。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如今，望着满山的绿树，贾如锋仍不敢相信这就是8年前那座寸草不生的荒山。

　　在与当地镇政府签订租赁协议后，贾晓淳缴纳了70年的租金，并逐步变卖自己公司的资产。随后开始量地、盖房、买树籽……1998年11月，贾晓淳入住山下，并将此地命名为“归真园”，取返璞归真之意。

　　果树技术员张福安记得，1998年3月第一次见到贾晓淳时，她已经行动不便，“她就坐着轮椅和我们一块儿去巡视山面。”工人贾海军说，挖坑、种树，贾晓淳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亲力亲为，可每天一大早她就起来，顺着山面视察，树该浇了、鸡该喂了、该去工商了、该去交税了，整天就没闲着。

　　“隐居”生活

　　从1999年到2002年，贾晓淳的病情日见严重，轮椅成了代步工具。但就在这几年中，14万棵小树苗在山下培育好后，陆续移植到了山上。为解决浇水问题，她还投资在山上建了一个100吨的水塔。

　　贾晓淳家里有一个半面墙大的柜子，里面装满各种药物，这是久病成医的她最重要的“食粮”。由于行动不便，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和写作。

　　贾如锋说妹妹其实很矛盾，她爱热闹，可偏偏隐居在那么一个僻静的地方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这个生日与

情人节同日的女子去世时仍孑然一身，二嫂张婷婷说：“其实她并不想做一个单身女人，她非常渴望有人去爱她。”

　　据家人介绍，贾晓淳曾经交过一位男友。男友和她一起去顺义“隐居”，帮她打理荒山，“男友对她生活上照顾得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张婷婷说，特别是在贾晓淳病情最重的那几年，每天几乎都是男友推着轮椅带着她上山巡视。然而，贾晓淳对精神生活的追求和她钟情的环保事业，注定了这场恋爱没有结果。

　　贾如锋评价妹妹说“她是个女强人”。他认为，妹妹的精神生活很丰富，一个人管理这么大的荒山，本身就很有压力，因此她需要一个能在精神上给他支持的伴侣，“就说聊天吧，有时她聊的东西也许你根本插不上嘴。”久而久之，她和男友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困难，最后留下终身遗憾。

　　光环之下

　　“归真园”只有投入，几乎没有产出，贾晓淳的财力出现了困难。14万棵树苗一年的维护费用就要10多万，几年后，贾晓淳花光了自己的积蓄。据统计，贾晓淳至去世前已在“归真园”投入580余万元，而其中近半数的钱都是向别人借的，包括老父亲二十余万元“救命钱”。

　　几年过去了，当年的荒山秃岭变了颜色，一些地方已郁郁葱葱、飞鸟投林。喜鹊、苍鹰、鹞子、猫头鹰、獾子等10多种野生动物在这里安了家。可“归真园”的可持续发展成了困扰贾晓淳的心病，一直到她去世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2002年下半年，“归真园”二期发展规划出台：1000公顷生态林、一个大型生态养殖基地、一个可容纳200人食宿的环保教育中心等，被贾晓淳纳入规划。按预算，要完成这个庞大的发展规划，贾晓淳需筹措数千万元资金。而此时，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归真园”的日常维持都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地。

　　2002年，贾晓淳获得“

福特汽车环保奖”。这给她在环保界带来一定名气的同时，带给她更多的却是压力。贾如锋说，获奖的那些日子，正是贾晓淳最困难、最缺资金的时候。可头上的光环越多，她就越不能放弃，越要挺下去。

　　“整个晚上没筹到一分钱，真的很累。我想上帝是不会抛弃我的。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真的有些寒意。我又到了没钱看病，没钱吃药的份上了。”写于去世前数日的这段日记，清楚地记录了贾晓淳的窘况。

　　就在去世的前一天晚上，她还与身在外地的哥哥、嫂子通了电话，并说等他们回来后一起商量“归真园”今后的发展计划。不料，当夜，她因病情突然恶化而离开人世。

　　贾晓淳下葬后的第二天，很多人来追债，从30元的菜钱到18000元的材料钱，加上从今年1月开始拖欠工人的工资，贾如锋一共还了9万多元。如今还欠外债100多万元。这时，老父亲将自己最后的两万元“救命钱”也拿了出来。他说这是为了帮女儿最后一程。

　　如今的“归真园”基本由贾如锋管理，面对满山的绿树和妹妹的新坟，贾如锋需要考虑的，不仅是“归真园”的可持续发展，他还要面对妹妹留下的巨额债务。

　　11月下旬，一场关于农村环境开发和利用的研讨会在日本举行，中日韩三国有关民间环保人士应邀参加。

　　贾晓淳作为上一次研讨会的东道主受到邀请，可她却再也无法出席了。考虑再三，贾如锋还是安排妻子张婷婷远赴日本参加了这次研讨会，妹妹虽然已经不在了，可她的“归真园”还在。（编辑：王海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