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子
“螺蛳过酒,前世未修”,“过酒”就是用来下酒的意思。从这句谚语里也可以看出螺蛳是极贱的东西,像植物中的车前子。污染的河浜里也摸得到螺蛳。它的生命力很强。生命力很强有时候就是贱的表现。一个人几经磨难,死不了,民间的说法,就是这个人命贱。高贵的白玉兰才盛开,淋一点雨,立马就枯萎。而车前子别说淋雨,就是淋到酸雨,它还照
样生机蓬勃。现在吃螺蛳的人越来越少,怕污染。
但还是有一些人爱吃,边吃边振振有词,他说:“现在什么东西没被污染?”
螺蛳中的上品,是青壳螺蛳,肉头嫩,纤维又有韧劲。做成糟螺蛳,味道是最好的。不但味道好,样子看上去也舒服:壳上闪耀着早春的清气。
过去吃螺蛳,只在早春吃——在清明前吃。清明前吃螺蛳,有明目的功能。清明后就不吃了,老人说天气暖和,蛇虫醒来,螺蛳里有寄生虫。这是民间的科学。民间在饮食上有许多忌讳,剔除迷信的色彩,剩下的就是科学的成分。比如菠菜不能与豆腐同吃、螃蟹不能与柿子同吃,我童年的时候就听祖母说过,现在好像已得到专家的证明。也有一些忌讳是奇怪的,比如说一只栗子不能分吃,吃了会粗脖子。
最家常的螺蛳吃法,是炒来吃。色拉油、酱油、白糖、盐、姜与干辣椒。为了吃得干净,有闲的人家一般先把螺蛳买回来养几天,养在大盆里,滴几点香油,螺蛳闻到香油,会频频地“掀开你的盖头来”,这样也就把它往日里吃下的泥沙吐出。下锅之前,要把螺蛳的屁股绞掉,否则吃的时候吸不出。吃螺蛳是吸,是呼,像接吻,螺蛳吃多的人,接吻的功夫一定不差。所以南方人比北方人会接吻,因为北方人不太吃螺蛳。
下锅之前就已经死去的螺蛳,是随便怎么也吸它不出呼它不出的,它拒绝你的约会,你要吻它,它把头转过去:心如死水,感觉不到饕餮的爱情。
炒来吃的螺蛳个头不能太大,大了难以入味。个头大的螺蛳,就用来酱爆,叫酱爆螺蛳。至于个头大得像田螺一样的螺蛳——哪有那么大的螺蛳?它就是田螺。田螺的吃法,一般是先把它的肉挑出,和猪肉、虾肉一起剁碎,拌上精盐葱姜,然后红烧着吃。这道菜叫“田螺塞肉”。
还有一道家常名菜,是螺蛳肉炒韭菜,吃了身体好,但饭店里的都不好吃,饭店里的螺蛳肉是速冻制品,吃在嘴里,像吃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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