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与旅行社联手做局 中外旅客踏上灰色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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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报记者　张向永

　　当前，有些医院打着“民族特色”的幌子，与旅行社结成利益同盟，以蒙骗中外游客为主业，“特色”也被蒙上了“灰色”。在这个利益同盟中，医院销售高价药品，从游客身上赚钱；旅行社则向医院提供游客，从而提取“人头费”。

　　位于北京海淀区交大东路上的天骄蒙医院，尽管与北京交通大学毗邻而居，但在附近居民看来，医院才是这条路上最热闹的地方。因为，医院几乎每天都有大量外国人进进出出。不过，这些外国人并非医院的患者，而是来中国旅游的客人。这不免令人生疑，既不是就医，为什么会来医院？“这些外国人是被骗来的。”一位居民告诉记者。

　　为查明真相，记者根据游客投诉，对北京天骄蒙医院进行了调查。

　　外国游客的“灰色之旅”

　　天骄蒙医院对面交大嘉园小区的一名保安告诉记者：“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很多外国人进去，听说是洗甘露浴。”

　　据记者粗略统计，仅9月21日，就有包括泰国、俄罗斯、马来西亚等国的游客约80人被带进医院。记者与一名刚到医院的泰国游客用英语进行了简单交流。当得知这是一家医院时，那名泰国游客很惊讶地反问：“这是医院？”然后他便去找导游询问。记者此举引起了导游的警觉，他立即把那名泰国游客带上三楼。很快，一名中年男子从楼上下来以“影响工作”为由劝记者离开。事后从该院一名医生处得知，这名中年男子是医院的“叶总”。

　　那么，蒙在鼓里的外国游客是怎么被天骄蒙医院“请君入瓮”的呢？

　　记者对医院进行暗访时看到，该院在墙壁上挂了许多前任或现任国家领导人的照片，游客进来后不住地指指点点。但据记者观察，没有任何一张照片所表现的场景或事件与天骄蒙医院存在直接联系。无疑，这是医院使用的“障眼法”。更加奇怪的是，每来一个外国旅游团，身穿制服的医院工作人员便端着木制的大洗脚盆匆匆忙忙地送往游客休息室，像洗脚房一样。

　　曾经带团去过天骄蒙医院的导游小董(化名)告诉记者，天骄蒙医院接待外国游客的方式与国内游客不同。外国游客来了先洗脚、按摩，让他们感觉舒服。博取了外国游客的好感后，利用外国人对中国传统医疗方法的好奇，医院再对自己的针灸、拔罐、甘露浴等“特色”疗法进行一番吹嘘。最后，由专家“诊断”出游客的“病症”，再介绍说本医院的某种药疗效最好。这样一来，游客只有乖乖掏钱的份。服务既然周到，药价自然是水涨船高。记者曾向该医院的导医询问一种名为“清心沉香八味散”的蒙药价格，她说不知道，但又补充道：“那是卖给外国人的。”对此，小董表示，“外国人的钱是好赚些。”

　　骗局是这样设成的

　　旅行社为什么把游客带到天骄蒙医院，两者之间存在什么样的利益关系？医院怎样欺骗游客？借用四川游客石磊(化名)医生的经历，更便于揭露天骄蒙医院和旅行社勾结的秘密。

　　日前，石医生来北京旅游，一下火车就被作为外地的散团转给北京华堂国际旅行社。导游介绍说该旅行社是人民大会堂的实体，到天骄蒙医院是旅游局给旅行社定的，理由是要支持蒙医药的发展。

　　石医生说：“到了天骄蒙医院，游客被带到进门左手右边的一间房内，首先有一位大约50多岁的女医生为游客介绍健康保健知识，从她讲的内容看，该人员是医务人员，介绍的科普基本知识还是很好，正是这样，获得了游客的信任。她介绍，北京天骄蒙医院是非典之后，由于蒙医药解决了非典的一些问题，引起了中央领导的重视，并决定由国家支持发展蒙医药，所以设立了这家医院。她介绍后就推荐说有几位长期为中央领导看病的医生为大家诊断疾病，说这几位是中央保健局的，当时我就有些起疑。后来看这些人诊断疾病所开的处方全是一些代码，不是开的药名，我对导游提出来，说医生开处方是不允许开代码的，导游也很无奈。同时看到他们推销的药品，其中‘元丹贡布搽剂’没有药品的批准文号，且价格很贵，而且该医院销售了药品也没有开票，我明白了他们是在骗人。”

　　虽然不清楚天骄蒙医院和旅行社的背景，但是出于一名医务工作者的责任感，石医生回来后向北京药品监督管理局用电子邮件的形式举报该院卖假药，但没有得到查处的回音。

　　为查清事实真相，记者几经辗转，采访到了当天带团去天骄蒙医院的导游小董(化名)。对于这个问题，小董并不回避，“我们导游其实都挺反感这种做法的，但又无可奈何。如果不把游客带去(天骄蒙医院)，那我们就要自己赔偿公司的损失。”

　　原来，根据旅游公司和天骄蒙医院达成的协议，每来一位国内游客，医院就支付给旅游公司15元“人头费”，外国游客约为每人20—30元。如果导游不把游客带去，那么“人头费”就得由导游自掏腰包支付给公司。因此，权衡利弊，导游只能根据公司的规定把游客带到天骄蒙医院。

　　天骄蒙医院所谓的“中央主要领导的保健医生”又是何方神圣呢？小董笑着说：“他们呀，游客进屋之前，还在屋里嘻嘻哈哈，游客一来就深沉起来，号脉的号脉，咨询的咨询。我对他们也非常反感。就拿上一次来说，当他们听说这个团已经去过一个药店时，把白大褂脱下来一甩，说‘都去过别的药店了，还来我们天骄干嘛？’”

　　为探究该医院专家的虚实，记者9月21日以颈椎疼痛为由在天骄蒙医院挂了椎源病科的专家号，一位叫高宇的专家经过一番诊断后告诉记者：“你的颈椎已经呈‘S’型，必须抓紧治疗。”并且十分肯定地说这病是因为记者“小时候头朝下从床上摔了下来”所致。但是，记者的颈椎并无问题，而且也从不曾有“头朝下从床上摔下来”的经历。

　　盈利黑洞难以估算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与天骄蒙医院有联系的旅行社不止华堂国际旅行社一家，还包括神舟国旅、天翔国旅、中青旅、祥龙世纪、招商局旅游、北京巴士旅游、中国国际体育旅游公司等众多著名公司在内的十几家旅行社。

　　到底有多大利益空间，才让诸如中青旅这样的旅行社对天骄蒙医院趋之若鹜呢？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有句行话叫‘三脚不如一咨’。咨，就是到一些定点医疗机构进行医疗咨询，然后收取游客买药的回扣；脚，则指扎了几个店。”

　　可见，丰厚的回报才是旅行社和天骄蒙医院相互勾结的动因。而医院之所以给予旅行社高回报，则是因为从旅客身上赚的更多。“比如药价偏高，另外‘据药诊病’，就是医院要卖哪种药，专家诊断时便会告诉你有哪方面的症状。”小董说，“至于疗效，真正的蒙药当然有效，但没有医院吹嘘的那么神。”

　　天骄蒙医院从今年1月20日成立至今，到底在游客身上赚取了多少，详细数字不得而知。但从该医院的客流量上可寻端倪。交大嘉园小区的一位居民告诉记者：“天骄蒙医院在门口买了30个车位，专门用来停放旅游车，几乎天天都是满的。”根据记者进行的统计，从9月20日下午四点到21日下午六点，有29辆旅游车开进天骄蒙医院，游客总数不低于550人，即使全部按照国内游客的标准支付给旅行社每人15元“人头费”，一天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而且，可以肯定该医院绝不会做亏本生意，只能是赚的钱要远远大于开支。

　　采访后记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天骄蒙医院其实只是冰山一角，与其经营手段类似的医院、药店普遍存在，已经成为一种现象。而诸如此类医疗机构热衷于涉足旅游业，除了巨大的获利空间吸引，便于逃避监管也是原因之一。由于涉及到旅游局、卫生局、工商局、药监等多家部门，反而模糊了监管的界限，多头管理往往形如虚设。比如，石医生投诉天骄蒙医院卖假药，而北京市药监局仅仅是回复说这种事应该向工商局投诉，就明显反映出监管上的弊端。

　　对于这种现象，记者在采访中多次听到人们由衷的担忧。但是，光是担忧显然于事无补。天骄蒙医院的问题必须要由其相关主管部门认真解决，否则“今天是医院这么做，明天就难说是谁又要打这个主意了。”一位旅游业内人士说。

　　10月6日，记者看到天骄蒙医院依然繁忙如昔，旅游客车来来往往，游客进进出出，外国游客更是引得路人不时驻步。游客和路人也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一派繁荣的景象背后，主色调却是灰色的。

　　而这灰色的主色调还要持续多久？无人解答。

　　《市场报》 (2004年10月12日 第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