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终结手写保单

　　与郝教授约好的采访时间是在一个大风天的早上。由于堵车，记者迟到了半个小时，途中接到早到的郝教授打来的电话，没有流露丝毫的责备和焦急，而是耐心地指点路线并叮嘱着：“别着急，慢慢开。”终于转进大运村，早见他的身影立于风中，还没来得及表示歉意，又被他跑前跑后指挥着找车位、停车。末了，他呵呵笑道：“新手吧？”正如他的学生们所形容的，郝老师是一位爽朗而和蔼的长者。这位在中国保险圈内几乎人人皆知、媒体曝光率极高的大学者，全然没有架子和任何矜持。

　　-发现机场出单航意险的电脑时常“故障”

　　没有多余的寒暄，落座后郝教授直奔主题。他回忆说，去年夏天他经常乘飞机去各地出差。而他出发和返回的时间常常在早晨和晚上。他发现,在这段机场管理检查人员通常已经下班的时段，首都机场售卖航意险的“机场建设费”收费窗口常常以“电脑故障”为名，暂停销售航意险。与此同时，机场的各值机柜台上则会出现写有“保险”字样的小招牌，销售各种手工填单的“交通工具意外综合保险”保单。

　　为此，郝教授找到为全国航意险的电脑出单联网提供系统支持的中国民航信息网络股份有限公司，了解到该电脑出单系统自从去年3月份投入使用以来，一直是24小时不间断运行，从未停过机。一些代理点和柜台定期以“电脑故障不能出单航意险”的说法肯定是骗人的。

　　谎言的背后肯定是利益驱动。不过，这些航意险替代产品本身并没有问题，相反在价格和保障范围等方面更优于航意险。郝教授担心的是，这些保单由手工填写，客户信息没有输入电脑，极容易被“埋单”，而成为假保单，在出险时，消费者手中这样的保单将是废纸一张。

　　-组织返乡学生暗访航意险假保单

　　正在售卖的手写保单中有多少假保单呢？临近春运高峰，郝教授决定组织返乡的学生们进行一次航意险市场假保单的抽样调查。他给系里的一些本科生和研究生布置了一项自愿完成的任务，就是在寒假回家过程中多注意航意险市场手写保单的情况。

　　在学生们返家后，郝教授陆续收到学生们邮寄或传真来的各种手写短期意外险保单。在逐一跟保险公司确认后，连他自己都感到十分震惊———十几份保单中，竟然有一多半保险公司没有收到底单！按照常规，保险公司回收意外险销售底单的周期很短，一般是一个星期左右。

　　经过较长时间保险公司仍然没有收到底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代理商私自“埋单”，二是假保单。

　　-媒体曝光后保监会紧急封杀手写保单

　　“民生大于天”，郝教授深知假保单将给百姓生活带来的深重危害，认为应迅速将此事披露给公众。春节刚过，他就向多家媒体发出了这份航意险市场假单现象的调查报告。2月初，有关此事的报道一时成为各大媒体的热点新闻。

　　媒体的报道立即引起监管部门的高度重视。2月初，北京首都机场、北京保监办、北京航意险共保办公室等有关部门着手调查和查处航意险的不法经营行为。同一时期，广东保监局与广州市公安局合作查获假交通意外险保单近250多万份。

　　2月9日下午，中国保监会紧急向各地保监局和各保险公司发出通知，封杀手写保单，要求各地从3月1日起销售航意险及交通意外险全部实行电脑联网出单。

　　次日，北京保监局宣布，北京市场从即日起严禁航意险的替代产品———各种交通意外险在机场手工出单，并从2月20日起，禁止市内其他替代产品销售网点手工出单。

　　-两年内郝教授两次推动航意险变革

　　事实上，这已经是郝演苏教授第二次通过学术探讨而间接推动航意险的改革进程。2002年，连续发生“4·15”、“5·7”两起空难事故。而从有关部门对保险理赔的公告中，郝演苏发现手写航意险保单存在着极大隐患。

　　如“4·15”空难中，由于当时航意险是手工出单，没有电脑联网记录，很容易出现人工核查遗漏、保单正本被旅客随身携带在空难中焚毁，保单底联填写潦草不可辨认以及保险公司出现道德危机不上报只有自己知道的保单底联等等情况，都会影响遇难旅客家属的赔偿。从此，他开始关注这一问题，建议监管部门取缔手工航意险保单。

　　2002年底，中国保监会启动航意险改革，从2003年3月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取消航意险手写保单，统一电脑联网出单。时隔一年，郝演苏发现漏洞依然存在，这次发生在各种短期意外险产品中的手写保单与当初航意险的手写保单问题如出一辙，于是便有了这次的调查暗访。

　　-学生称他为热爱生活的百姓保险专家

　　今年45岁、从事保险教学20年的中央财经大学保险系主任郝演苏，堪称中国保险界“出镜率”最高的学者。郝演苏教授的观点频频出现在各种新闻媒体上。

　　但正因为说话太多，有时观点又太尖锐，因此他又是在保险界内颇有“争议”的人物———国内外十几家各类保险机构和组织请他担任客座教授、独立董事、高级顾问；不喜欢他的人骂他为“搅屎棍”，讨厌他犀利不留情面的观点；而他的学生们却亲切地称郝老师为“一个正直的、精力充沛的百姓保险专家”。

　　郝演苏教授在学生中威信极高。他教授研究生班每周一次的《财产保险》专业课，尽管是安排在早上第一、二节，但“即使是平时最懒起床的男生，也不舍得缺他的课”。

　　他的学生这样解释导师执意做“百姓保险专家”的情怀：“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热爱生活的老百姓。你看，新年时郝老师把几百张贺卡用彩绳挂起来装点办公室时的那份情趣，你看郝老师香槟色富康车里满载猫、狗、熊等毛绒玩具的那份童心……他热爱生活，更热爱老百姓。”

　　-郝教授的下一目标是消灭所有手写保单

　　郝演苏说：“能够通过自己的学术研究为消费者做实事，是作为学者最大的欣慰。”同样是维权和揭秘，同样触动了一些利益集团，郝教授却没有遭遇很多维权者遭遇的阻碍甚至恐吓。他说，问题的关键是自己对事不对人，所揭露的是一种现象，而不是单纯曝光某个企业。至今，他所收集到的假保单没有出示给任何媒体，因为：“我有义务保护刚刚起步的中国保险业。只要能解决问题就达到了目的。”

　　“保险是应用学科，不能只专注纯理论研究，保险研究一定要贴近市场和老百姓。”他表示有关航意险市场的手工出单问题并没有最后完结，一些地方仍然存在着暗箱操作。“有关消灭手写保单的事情要进行到底。”郝教授表示，下一步还要继续呼吁，在所有险种包括寿险、健康险和车险中都要取消手写保单，特别是要对过去的老手写寿险保单的清查和电子录入工作。“因为一旦几十年后发现寿险保单是假的，对家庭和社会造成的危害更为严重。”

　　2月9日傍晚，中央财经大学保险系主任郝演苏教授在家里接到朋友打来的电话时，还不太敢相信监管部门下令封杀航意险及其替代产品手写保单的消息。放下电话，他随即打开中国保监会的官方网站，3月1日起全国禁止手工出单的紧急通知赫然在目。

　　最初的兴奋过后，郝演苏教授感到了些许意外———兴奋的是，他一个月前带领学生进行的航意险假保单现象的调查终于给老百姓办了一件好事，手工出单导致的假保单横飞现象将因这一纸通知而得到有效遏制；意外的是，他没有想到监管部门的动作这么快。

　　张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