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倒卖和虚开增值税发票的经济犯罪有上升趋势，在我国南方一些地区和沿海城市，这种案件几乎泛滥成灾。而最近有种种迹象表明：这一类犯罪已经开始向内地转移和蔓延。长春市不久前就成功破获了一起倒卖增值税发票的案件，这是吉林省有史以来破获的同类案件中案值最大的一起。

　　2001年5月24日，长春市公安局接到长春市国税局报案称：吉林省祥华经贸有限公司于2001年1月至4月期间，在长春市国税局朝阳分局领购防伪税控10万元版增值税专用发票900份，通过防伪税控系统抄税销售额为1.2亿多元，但同期的纳税申报销售额只有289万元。因此怀疑这家企业有重大虚开增值税发票行为。长春市公安局经初步调查核实，将此案予以立案，并称之为“5.24”大案。

　　长春市公安局经侦支队5·24专案组组长楚队长介绍，这起案件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高智能犯罪案件，领导指示立即成立专案组迅速侦破此案。

　　长春市公安局调查发现：“5.24”大案有关犯罪嫌疑人从长春市国税局朝阳分局共领购10万元版增值税专用发票1350份，已全部开出。其中已经查清629份发票价税合计超过6.29亿元。据此估算，“5.24”大案涉案金额在12亿元以上，可能给国家造成经济损失2亿多元。楚队长说：“这是我省有史以来，虚开增值税发票最大的案件。”

　　那么，这一起在吉林省创下记录的大案的制造者是何许人呢？经过几个月的紧张侦破和抓捕，几个主要犯罪嫌疑人目前均已缉拿归案。调查发现：犯罪嫌疑人领购发票时先后使用了“吉林省祥华经贸公司”和“吉林省鸿兴经贸公司”的名义。这两个企业又是怎样的情况呢？楚队长说：“犯罪分子注册时所使用的身份证明，会计证明包括祥华公司的资信证明都是伪造的。”

　　根据调查，主要犯罪嫌疑人林坚文案发前不过是广东省潮汕地区的无业游民；另一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孙蕾作案时的真实身份是长春市一家个体餐馆的老板。那么，这些人是如何从税务部门搞到1350份按规定应该严格控制和管理的10万元版增值税专用发票的？

　　记者：你为什么要办这个祥华公司呢？

　　林坚文犯罪嫌疑人：我想做买卖。

　　记者：做什么买卖？

　　林坚文：做贸易买卖嘛。

　　记者：做什么贸易？

　　林坚文：做一些家用电器、建筑材料，各种各样的嘛。

　　记者：那你把执照办下来以后，有没有做这些贸易呢？

　　林坚文：没有。

　　记者：那你做什么了？

　　林坚文：不是我做的。

　　来自广东省潮汕地区的无业游民林坚文是“5.24”大案的幕后策划和总指挥。他来到长春市后认识了个体餐馆老板孙蕾，与其密谋通过虚假注册公司来倒卖增值税发票以牟取暴利。为了在最短时间内搞到更多发票，他们在几个月之内先后注册了“吉林省祥华经贸有限公司”和“吉林省鸿兴经贸公司”两个公司。记者从工商执照上看到，这两个企业的法人代表分别是王艳梅和林木胜。他们又在哪儿呢？犯罪嫌疑人孙蕾告诉记者，注册材料里填写的所有公司职员其实并不存在，他们的名字是随便编的，照片则由林坚文提供，身份证是花钱在大街上找人伪造的。两个公司的真正老板就是林坚文和孙蕾本人。但林坚文躲在暗处幕后指挥，孙蕾则先后用孙漫如，孙漫伊等化名在前台操作。至于注册地点也是无中生有。

　　记者：你有没有办公地点？

　　孙蕾犯罪嫌疑人：在长春没有。

　　记者：没有，为什么在这表上填了一个？

　　孙蕾：因为当时办工商照，不是要有地点吗。

　　记者：你瞎写了一个？

　　孙蕾：对。

　　记者从“祥华”和“鸿兴”两个公司的执照上看到，它们的注册资金都是100万元。然而据犯罪嫌疑人孙蕾交代，在注册“祥华”公司时，他们的银行帐户上还没有一分钱。那么，这100万元的验资报告又是从何而来呢？

　　孙蕾犯罪嫌疑人：我多给他2000元钱，他就给我办。

　　记者：钱交给谁呀？

　　孙蕾：就交给那个老头办的，会计师事务所。

　　记者：为什么要多给他2000元钱呢？

　　孙蕾：因为没有存的钱嘛，所以说就要(加钱)。

　　记者：会计师事务也知道你没有存钱？

　　孙蕾：对。

　　记者；那个会计师事务所以前和你有没有接触？

　　孙蕾：没有。

　　记者：你怎么找的它？

　　孙蕾：它在营业大厅里头，在省工商局营业大厅里。

　　孙蕾告诉记者，她只是比正常的手续费多交了2000元钱，就在省工商局营业厅内一张临时摆放的办公桌前，由会计师凭空变出了一套100万元的资信证明。记者看到，这份虚假验资报告出具者是吉林北泰会计师事务所。至此，办理注册登记所需的所有材料都伪造完毕。就是拿着这些材料，孙蕾找到了吉林省工商局的刘玉清，很快办好了营业执照。

　　记者问：“经过公安部门的了解，他提供的身份证、资金都是假的资料和证明，这个当时你们怎么没有验出来呢？”吉林省企业办照大厅受理审查岗干部刘玉清说：“我们只要身份证复印件就可以了，资金我们根据会计师事务所提供的验资报告。”

　　正是在有关人员的眼皮底下，犯罪嫌疑人用虚假材料换到了他们实施犯罪所需的合法身份。说到此事，吉林省工商局一位主管领导给出了这样的解释。吉林省工商局省直企业注册分局局长赵志学说：“如果在我们的肉眼看不出来它是虚假的，我们就认为符合规定，谁提交虚假材料，谁负法律责任，作为我们工商局不负任何法律责任。”

　　这位负责人说，只要材料复印件齐全，他们就给发照，材料是真是假，他们概不负责。这样，犯罪分子很轻松地跨过了他们骗购发票的第一道门槛。但要拿到发票，还需要到国税局办理税务登记并取得纳税人资格认定。按照规定，这里的手续更复杂，要求也更严格，虚假材料很难过关。于是，犯罪嫌疑人孙蕾找到了国税局干部张文学。

　　记者：张文学替你办的？

　　孙蕾犯罪嫌疑人：对。

　　记者：纳税人资格的手续是谁办的？

　　孙蕾犯罪嫌疑人：也是他替我办的。

　　张文学，原长春市国税局永春税务所所长。有了张文学的大力配合，孙蕾在国税局办起手续方便了许多。但要取得纳税人资格认定必须接受国税局的实地考察，这让孙蕾非常担心——因为他们虚假注册的两个公司根本没有办公地点。国税局的实地考察由税政科长刘明岩负责，张文学为他带了路。

　　张文学和刘明岩对实地考察说得煞有介事，那么他们的那一次考察不过是由张文学亲自导演，刘明岩友情主演的一出闹剧。演出的舞台便是犯罪嫌疑人孙蕾所开饭馆的2号包房。

　　记者：考察了几次？

　　孙晶(孙蕾的妹妹)犯罪嫌疑人：就那一次、一会儿。

　　记者：他们是怎么考察的？

　　孙晶：张文学让我搬桌子，他就说呆会儿过来来检查。我说检查什么呀，因为我不知道。他说你就帮我搬两张桌子吧。

　　记者：他让你搬桌子，搬到哪去呀？

　　孙晶；搬到那个饭店的包房里头，就在那个检查之前。

　　记者：那个屋子是做什么用的？

　　孙晶：那屋子就是一个包房，就一个饭桌，什么也没有。

　　记者：那个屋里贴没贴东西？

　　孙晶：什么也没贴，他告诉我贴了一张纸，上面就写的那公司的名。

　　这个包房最多也就5平方米，然而，在张文学的巧手装扮下，居然成了“祥华”和“鸿兴”两个公司的办公室，并且顺利地通过了实地考察这一关。张文学作为国家税务干部，为什么会作出这种弄虚作假的事呢？

　　张文学(原长春市国税局永春税务所所长)说：“因为在局里来讲，每天有很多企业来咨询，在业务上有很多要咨询，在这个前提下作为税务工作人员有义务给企业提出解答或者帮助他办哪些东西，有这个义务。”

　　张文学俨然一副为了方便他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热心人形象。但据犯罪嫌疑人孙蕾交代，张文学事先收了她的好处费。

　　记者：这个钱什么时候给他的？

　　孙蕾：在办税务登记之前，他过来取工商执照的时候给的。

　　张文学：就是一些工本费，一些费用她得提供。

　　你拿了多少钱呢？

　　张文学：加起来也就是几千元钱。

　　记者：那按正常程序的话，办这个手续需要花多少钱呢？

　　张文学：需要100元钱左右。

　　记者：你是收了几千？

　　张文学：5000元。

　　记者：你给他送了多少钱？

　　孙蕾：总共给了15000元。

　　记者：你为什么要收这么多呢？

　　张文学：当时考虑办完(手续)之后，朋友之间用她的话来讲，手续办完之后，不管怎么局内也是朋友，(让我)感谢感谢什么的。

　　张文学没有透露他用收受的那一笔钱怎样感谢局内朋友的。不过，国税局内的朋友都颇为帮忙。到后来，犯罪嫌疑人孙蕾孙晶姐妹领购增值税专用发票时，国税局售票柜台总是有求必应。

　　记者问：“总共是1350份发票，他们是在半年时间领了10次，间隔平均下来都是不到半个月就领购一次发票，这个你们一点没有发现问题吗？”长春市国税局朝阳分局科长张素秋说：“这个无法去说，因为这个(企业)领购的发票使用完了，使用完了之后企业提出申请，还必须得供给人家发票。第一次发票只要是已经卖完了，从存根上看，他已经完全开出去了，发票已经用完了，你就可以给他卖。就是这样。”记者问：“他有没有纳税？”张素秋说：“我们这个环节，不能考核那个(纳税)。”

　　不管企业有没有正常业务，有没有逐月纳税，发票开完了就可以再买。这种售票方式让林坚文犯罪团伙如鱼得水。他们很快将非法得来的增值税专用发票通过同伙刘超宏等人用专用电脑打印机疯狂虚开，售往广东，四川，上海，北京等25个省市自治区。从中获利500万元以上，而国家却因此蒙受损失上亿元。与所有的同类案件一样，长春市的“5.24”倒卖和虚开增值税发票案是一起内外勾结的严重经济犯罪。“5.24”大案中为犯罪嫌疑人大开方便之门的有关责任人受到的查处如下：在"5.24"大案中为犯罪嫌疑人大开方便之门的有关责任人受到的查处如下：长春市国税局原永春税务所所长张文学，在检察机关收审后被长春市国税局取保候审。其他税务干部工作照干。为犯罪分子办理了执照的工商干部仍在原职，出具虚假资信证明的吉林北泰会计师事务所依然如故。国内25个省市自治区购买并虚开增值税发票的几百家企业无人问津。

　　采访中有关人士对记者说了这样一句话：“5·24"大案还算查得比较彻底的一起，因为毕竟已经抓住了几名主要犯罪嫌疑人。

　　经济半小时记者/刘煜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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