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养老金”是企业离退休人员用来安度晚年的费用。根据国家有关政策规定，企业离退休职工去世后，他的养老金随即终止发放。但是最近在山西孝义市却发生了一件怪事，一些已经去世的退休职工却仍然在按月“领取”养老金。死人怎么还能领到养老金呢？

　　2001年7月15日，山西省孝义市西关村的农民赵耀庆拿出了父亲赵世斌的养老金领取证和身份证，骑着自行车来到了离家五里地的孝义市社会劳动保险事业所。赵耀庆像往常一样，拿着证件去领取父亲7月份的养老金，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如愿以偿。

　　赵耀庆为什么没能领到父亲赵世斌这个月的300多元养老金呢？原来，孝义市社会劳动保险事业所根据群众举报得知，早在6月25日，赵耀庆的父亲就已经去世，再来领7月份的养老金显然属于冒领。冒领养老金的事件在孝义市不是个别现象。今年4月，根据群众反映，一些退休职工本人已经去世，但他们的家属仍然在逐月领取养老金，为此，孝义市社会劳动保险事业所对全市离退休职工的生存状况进行了普查，结果发现，在全市2817名离退休职工中，竟然有92名去世职工的家属依然在冒领养老金。

　　在记者采访中，孝义市社会劳动保险事业所副所长孟秀萍对记者说，普查的结果是发现这个数字比较惊人，这些人没有主动申报。都是社保所经过各方面查看后发现的，冒领养老金的有几个月，也有一两个月的。

　　那么，是不是孝义市的企业效益还可以，社保所有多余的养老金被家属冒领呢？情况并不是这样的。据调查，孝义市位于山西的中部，经济比较落后，为了保障全市离退休人员安度晚年，孝义市社会劳动保险事业所等有关部门想方设法，一方面加大对企业养老金的征缴力度，另一方面又积极寻求地方财政的支持，即使这样，孝义市也只能勉强保证全市离退休人员养老金的按时足额发放。

　　据孝义市社会劳动保险事业所所长郭方介绍，孝义市参加社会保险的企业有143户，正常能按时缴纳养老金的现在是15%，不正常、有部分交费能力的这样的企业占了40%，有30%的企业基本上就没有交费能力现在属于停产阶段。也就是说参加统筹的13000多职工有11000多职工交不了养老金，70%多的职工不能按时缴纳养老金。

　　在全市养老金收缴如此困难的情况下，竟然出现这么多人冒领养老金的现象，这是郭所长所没有想到的。那么，孝义市为什么会出现家属冒领养老金的现象呢？据孝义市社保所副所长孟秀萍介绍，以前，孝义市的养老金一直是由企业代为发放，从那时起，他们就不断听说有的企业隐瞒职工死亡情况，冒领养老金，而这些养老金最终根本不发放给退休职工，都是企业自己使用。去年7月，山西省孝义市改革养老金的发放形式，由孝义市社保所直接给个人发放养老金，在这个过程中，许多退休职工因为年龄大，行动不便，不能亲自到社保所领取养老金，就由亲属带领。但退休职工去世后，有些家属还在领取养老金，结果就出现了去世的人“照领”养老金的现象。现在让我们来看一下这些已经去世的退休职工的家属是怎样冒领养老金的？

　　范世耀，生前长期在孝义市供销系统工作，1974年退休；范常德，范世耀的大儿子，从去年7月份开始代替父亲范世耀到孝义市社会劳动保险事业所领取养老金。

　　范常德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记者：你去领(养老金)一般要带一些什么样的证件？

　　范常德：去就是带着手章，他本人的手章。

　　记者：还有什么？

　　范常德：还有那个本本，保险公司发的退休本，被人家收回去了。

　　记者：身份证带不带？

　　范常德：身份证带。

　　原来，退休职工的家属只要持有退休人员本人的身份证、养老金领取证和自己的身份证，就能轻而易举地领取养老金，而退休职工本人是否已经去世从这些证件上是根本就看不出来的。于是，从去年7月份到今年的3月份，范常德就这样以父亲还健在为由代替范世耀到孝义市社会劳动保险事业所领取养老金。直到今年4月，孝义市社保所通过对全市离退休人员生存状况普查时才得知，范世耀早已去世好几个月。

　　对范世耀去世的时间，他的老伴也作了证实。

　　记者：范世耀你的老头什么时候去世的？

　　她说：9月(指阴历9月，阳历的10月份)。

　　但面对记者的话筒，范世耀的儿子范常德对父亲去世的具体时间，仍然含糊其辞。

　　记者：当时你跟他们(社保所工作人员)是怎么说的，你父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范常德：我当时说的是12月份。

　　记者：4月份去领什么时候的工资？领4月份的工资。

　　范常德：对。

　　记者：3月份以前的都领了？

　　范常德：对，3月份以前的都领了。

　　记者：你以前知道这个情况吗，就是说去世后这个养老金就再也不能领了？

　　记者：我不了解这个情况，我不知道，去了就问，人家说已经都去世了不能领了，不能领了就不领了。

　　现在让我们来算一笔帐，范世耀的养老金是每个月400多块钱，如果从去年10月份范世耀去世到今年3月份半年时间计算，仅范世耀一家，国家就损失养老金将近3000元。据孝义市社保所副所长孟秀萍估算，截止到目前，孝义市92名去世职工家属总共冒领走养老金六七万元，这在贫困的孝义市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但碍于情面和国家政策在这方面也没有具体的规定，孝义市社保所只是停发了这92名去世职工的养老金，对他们的家属没有进行另外的处罚。

　　孝义市社会劳动保险事业所副所长孟秀萍认为，人死亡以后，首先停发他的养老金，不允许他再领下去这是肯定的。她对记者说，但是以前的损失追回的比较少，他们也采取扣除这些人的丧葬费不给的办法追回了一点。

　　采访到这儿，整个事件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但在采访中，记者一直有一个疑问，既然已经去世的退休职工的家属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冒领养老金，孝义市社保所等有关部门为什么不早一点进行普查呢？他们平时对退休职工的家属领取养老金又是怎样监管的呢？

　　孝义市社会劳动保险事业所所长郭方对记者表示，这次是财政配合给了大力支持，给了调查经费他们才有条件进行调查。

　　记者就问：“国家政策有没有规定要经常进行普查？”

　　郭所长说：“有，国家有这方面的规定，每年从上级部门都下了文件，每年对退休职工的生存情况进行普查，由于保险所经费有限，所以没有这个条件进行调查。”

　　经费少，就不进行普查和监管，这样的解释说得过去吗？正是由于孝义市社保所平时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养老金的征缴上，再加上社保所本身人员紧张，财力有限，使得孝义市离退休人员的生存状况在一定程度上处于失控状态，失去监督的退休职工家属冒领养老金也就不足为奇。

　　退休职工去世，社保部门不知情，作为人口和户籍管理的主管部门，当地的派出所和公安局难道也不知情吗？人死了以后，应该到派出所办理死亡登记，并注销户口，孝义市社保所为什么不寻求他们的帮助呢？带着这个疑问，记者到孝义市公安部门实地跑了一趟，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孝义市公安局古城派出所，记者采访到负责户籍管理的干警。

　　记者：有人已经死了如果说要注销户口，你们会不会上门。

　　干警：这个情况一般不需要我们上门调查。

　　记者：他们不来注销户口，你们这儿的户口就注销不了？

　　干警：应该说他们自己不主动来的话，比如这个亲属不主动来的话，我们也不会马上知道这个情况，只能等到每年做年报的时候，或者村委会来的时候他们把这个情况带过来，以村委的名义盖上章以后我们把他们的户口注销了。

　　在孝义市公安局，记者又采访到管户籍的负责人。

　　记者：孝义市对离退休人员死亡后，对他们的户籍是怎么管理的？

　　负责人：我们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第八条的规定，公民死亡，城市在丧葬前、农村在一个月以内，由户主亲属、抚养人负责向户口登记机关申报死亡登记注销户口；公民如果在暂住地死亡的，由暂住地户口登记机关通知常驻地户口登记机关注销户口。记者：就是说他们不来申报的话，你们就不知道他们是否死亡了？

　　负责人：对。

　　人力、财力充沛的公安局、派出所有能力随时跟踪调查离退休职工的生存状况，但1958年出台的户口登记条例并没有明确规定他们必须履行这样的职责；对势单力薄的社保所，政策规定他们负有这样的职责，但他们却没有能力独立完成这样的工作。于是，退休职工家属冒领养老金的现象成为偶然中的必然。

　　我们在孝义市采访时，正赶上孝义市开始大力推行养老金的社会化发放，即由银行或者邮局代为发放养老金。由于没有相应的配套措施，冒领养老金将变得更加轻松便利。在某邮局养老金代发点，记者借来一位退休职工的养老金卡，走进了代办点。

　　记者：工资就在这儿领吧？

　　答：要填一个这样的表。

　　记者填了一张表，连身份证都不需要出示，凭着别人的养老金卡，轻而易举地领到了200元钱。

　　记者：你们知道我这领的是什么工资吗?这儿发工资的话，不看别的，就只看这？

　　答：对。

　　记者：也就是说只要有这个东西，谁都可以去领？

　　一位退休工人回答：对，谁都能领。

　　据调查，死人照领养老金的现象不仅在山西省孝义市有，在全国许多地方也不同程度地存在，而且并不只是近一两年的事情。不久前，有媒体报道说，仅在新疆，每年被冒领的养老金就高达1500万元。劳动和社会保障部也曾经做过估算，冒领养老金人数大约占养老金领取者总数的千分之三至五，全国冒领人数就有十几万，每年养老金流失的数额达几个亿。国家的养老金正在大量流失。从记者的调查情况来看，这里面固然是因为有人钻国家的空子，发死人财，但既然有空子可钻，就说明养老金的制度法规还存在漏洞，有关职能部门监督执行不力。目前，山西省孝义市正在采取措施，比如让退休职工照像、按手印对指纹等办法，来加强对养老金发放的监管。

　　经济半小时记者/刘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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