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奢侈品巨头路易威登公司董事局主席兼首席执行官、法国首富贝尔纳•阿尔诺。

　　作者：特约撰稿 姜姝

　　法国政府日前正在酝酿新预算案，包括规模高达200亿欧元的增税计划以及100亿欧元的开支削减措施，主要对象锁定富豪、石油业以及大型企业。这项即将执行的对富人增税计划，正在迫使大批法国富豪逃往英国、瑞士等“对富人友好的国家”。

　　据法新社报道，法国奢侈品巨头路易威登(微博)(LV)公司董事局主席兼首席执行官、法国首富贝尔纳•阿尔诺(Bernard Arnault)的办公室于9月8日证实，阿尔诺已向比利时移民局递交了入籍申请。

　　奥朗德政府拟向富人增税的计划和法国首富寻求比利时国籍的报道，引发了法国舆论热议，各界对此褒贬不一，围绕着法国税收新政、富人的社会责任和“杀富济贫”能否振兴法国经济等话题展开激烈博弈。

　　政府增税 富人移民

　　奥朗德在竞选期间就一再表示，债台高筑使法国风雨飘摇，政府赤字居高不下，减债和预算平衡是当务之急。而在危机时期，也就是说在经济低增长甚至无增长的情况下减债，除了增税和节约，别无他途。

　　紧缩还债的前提确立之后，随之而来的问题自然是由谁来作出贡献或牺牲。奥朗德胜选当晚出现在巴黎巴士底广场集会上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社会党人。”他的这一宣示表现出执政的立场和倾向：在开源节流的300亿欧元中，除了政府部门公共开支减少100亿欧元，企业的减税优惠减少100亿欧元外，剩下100亿欧元增税主要以高收入阶层为对象。

　　此项税收新政针对年收入100万欧元以上的富人将征收高达75%的所得税，对于年收入超过7.2万欧元的所得税税率也从41%上调到45%。这一号称60年来最严厉的征税案将会在9月28日的内阁会议上正式提出，社会党政府希望以此达到将明年的财政赤字占GDP比例控制在3%以内的目标。

　　毋庸置疑，此类改革措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会遭到富有权势的既得利益阶层的非议，更不要说是在经济危机时期让大家作出牺牲，因此它一时成为法国朝野甚至国际社会怀疑、批评指责的对象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法国多家媒体报道称，奥朗德的富人税收政策，正逼迫越来越多的法国富人走上“出走避税”的道路。英国首相卡梅伦曾对与会的法国商业领袖表示：如果法国富人想出国寻求避税，英国愿意为他们敞开大门。美国密西西比州州长哈雷•巴布尔近日也表示：作为一个低税率、亲商而又拥有理性管制法规的州，我们可以铺红地毯欢迎我们的法国朋友。

　　事实上，这次的富人增税政策效果究竟几何，仍然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如果大规模增加税率，富人的税收负担过高于其他国家的话，可能导致大量资本外逃；另外，富人资产在欧债危机中已经有所减少，增税过多可能使其资产大幅缩水，也会导致国内投资的减少。法国的大企业对经济和就业增长的推动作用则不可小觑，若税负过重，所引起的裁员可能导致失业率的上升，投资也会下降。

　　法国左派社会党也已意识到这一问题。据悉，奥朗德政府可能作出一定的调整。分析家认为，社会党有可能将此政策定为临时政策，债务危机过后便取消，或者设立一定的征税上限，也就是说，不把富人全部收入归入国库。

　　仇富情结 爱国主义

　　与美国崇尚的“企业家精神”相异，法国文化并不热衷于鼓励个人努力追求财富，相反倒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仇富情结”。就历史而言，最早提出“私有财产，乃是盗窃”理论的是法国大革命时期“吉龙特派”领袖布里索。到十九世纪，约瑟夫•普鲁东强调“劳动是真正的资本”，又重提布里索的论断。普鲁东后来动摇于劳动与资本之间，被马克思批判为“哲学的贫困”。由此，“为富不仁”的观念深入贫困的劳动阶层，故有维克多•雨果的鸿篇巨制《悲惨世界》。

　　就现实而言，法国巨富阶层很多是世代相传的财富积累。商业周刊《挑战》近日公布了法国年度500名富豪排名名单，法国的巨富阶层在2011年资本收入增长了46%，而劳动收入则只增长了11%，其总收入中至少有1/3是来自资本收入。在看似平等实则层级分明的法国社会中，富人显然占据了过多的社会资源，社会阶层间的流动停滞如死水。这在强调社会公平的法国人眼里是难以接受的。

　　因此，奥朗德政府向富人“开刀”的税收政策，足以令底层民众击掌称快。正如法国财长莫斯科维奇所说：“法国正面临严峻的经济形势，那些富裕家庭和大企业应该作出贡献。”然而税率越高，富人们避税的心情就越迫切。

　　从文体界来看，法国《观察家》杂志近日列出了一些移民海外的名人，体育明星几乎全部移民瑞士，另外还有一些移民到美国、比利时的名流。企业界这种现象更严重。瑞士当局公布了本国最富有的300人，其中竟然有44名法国人，其财产总额达300亿欧元，其中包括香奈儿(微博)主人维尔特梅尔家族、红酒制造商卡斯戴尔(微博)家族等。

　　对于法国首富申请移居比利时一事，奥朗德对此颇为不满。他在访谈中表示：“阿诺特应该仔细权衡一下，申请他国国籍究竟意味着什么。在经济困难时期，我们尤其需要爱国主义精神。”

　　而法国右翼则宣扬“富人的爱国主义”，认为政府不仅需要保护富人的利益来实现“涓滴效应”，更应该鼓励财富的积累，来刺激人们勤奋工作。同时，富人阶层还应该是进取心、社会责任和爱国主义的代名词，他们给整个法国社会提供了前进的动力和方向。

　　应时而变 重振经济

　　法国针对富人的税收争议也是法国政坛左右两股政治势力经济主张分歧的延续。传统上，“左翼”代表社会民主势力，在经济上更倾向于促进社会公平，提高社会福利。而“右翼”则代表保守势力，更关注经济竞争力和企业主的利益，更倾向于在提高国家经济实力的基础上使国民生活水平得到整体提升。

　　代表“左派”的奥朗德政府选择向富人增税，有助于使法国政府暂缓对其高福利制度的变革，平衡政府公共财政赤字，然而高额税负也意味着国民收入中将有更多的资金变成政府税收，用于政府主导的再分配领域，从而很容易影响法国经济的内生性增长，而这些资本原本可留在私人部门创造经济增加值。

　　相比希腊政府为偿还巨额债务和刺激经济而采取出售岛屿、设立经济特区，以吸引私人投资的做法，法国对富人增税对经济带有明显的牵制效应，也很难使创新型企业和中小规模企业受益，因为对富人增税并不主要用于对这些企业的减税。

　　此项政策透射出法国政府促进经济复苏、改善公共财政与维持选民支持率间的两难困惑。对富人增税若引发资本外流，经济内生增长萎靡，那么增税保高福利的策略安排，很容易物极必反。

　　现在，向富人征收太高的税收，富人可以很方便地移民以避税。毕竟，政府增税与富人和企业避税，是施力与应力的正反馈，此时以爱国与否评判富人和企业避税，虽可居道德制高点，但难以产生硬约束。

　　从目前形势来看，备受争议的紧缩增税政策多少有点背水一战的意境。然而，奥朗德政府要想兑现竞选承诺，在任内达到减轻债务及平衡财政的目标，还是必须采取超越左右、两条腿走路的方针，即在净化财政、节约开支的同时，解放劳动市场、提高竞争力、创造经济增长的条件，这样才可能真正摆脱衰退加重债的恶性循环并进入良性循环。

　　“我们正在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前进的脚步。”奥朗德说，“我已经为自己设定了日程表，要在两年之内切实扭转困境，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提振法国经济的竞争力。”

　　政府征税，取之有道，用之有度。奥朗德政府此次引起多方争议的富人增税新政仍然是法国经济前景中一个巨大的未知数，同时也为奥朗德改革宏愿加上了一个强音符。一味诋毁并不符合法国的利益，因为这一改革方针大体上还是根据法国的经济困境而量身定制的，关系到法国的重振和未来。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