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布托：铁蝴蝶的陨落

　　贝·布托以生命为代价兑现了其对政治使命的承诺。伴随着“铁蝴蝶”的陨落，布托家族两代四口人就此兴于政治，而又终于政治

　　【《财经》网专稿/记者 黄山】处于动荡变革时期的政治世家往往命运多舛，印度的尼赫鲁家族如是，其邻国巴基斯坦的布托家族看来也难逃噩运。随着巴基斯坦人民党创始人、前总理阿里·布托的长女贝·布托在2007年12月27日被刺身亡，阿里·布托的三位子嗣都已作古。

　　1980年，贝·布托最小的弟弟纳瓦兹(Shahnawaz Bhutto)在法国神秘死去，而她的另一个弟弟穆塔扎(Mir Murtaza Bhutto)则于1996年在家门口遭暗杀。阿里·布托本人则早在1979年即被当时的军政权绞死。由是，布托家族两代四口人，就此兴于政治，而又终于政治。

　　相较两位兄弟的去世，贝·布托的死不仅对布托家族构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同时也对动荡的巴基斯坦政局和本就脆弱的政治和解过程造成几乎致命的打击。正如舆论纷纷指出的，贝·布托及其率领的人民党对巴国内局势的稳定而言，最大的意义在于他们对定于2008年1月8日议会选举的参与，给了选举的合法性以及穆沙拉夫执政的合法性。此外，鉴于穆沙拉夫主政的巴基斯坦目前在由美国主导的反恐联盟中起到的桥头堡作用，以及从2007年3月持续至今的巴国内政治危机，贝·布托的存在和参与等于给了处在风雨飘摇状态下的反恐努力一根支柱，使反恐和民主自由的议程，至少在表面上得以并存。

　　因此，贝·布托的遇刺，不仅使2008年初选举的前景陡生变数，同时也为巴基斯坦在西北边境省和内部开展的反恐战争投下阴霾。

　　在巴基斯坦这个拥有1.6亿人口的全球第二大穆斯林国家，人民党作为最大的反对党，在国家政治生活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点可从2007年10月18日贝·布托结束长达八年的流亡生活回国后受到数万民众的拥戴中窥见一斑。在2002年的议会选举中，人民党在国民议会和参议院中分获81席和11席，仅次于支持穆沙拉夫的穆斯林联盟(领袖派)的118席和35席。相较之下，由有着较浓宗教色彩的谢里夫领导的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仅仅获得可怜的19席和4席。

　　不过，纵观贝·布托的政治生涯，特别是其先后于上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两次出任总理的履历，可以发现，相比贝·布托身后国际社会对其的一致赞誉，她的政绩并没有一般人们想象中的傲人和足以载入史册。

　　作为阿里·布托的长女，出身望族的贝·布托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先后在哈佛大学和牛津大学求学。在父亲1979年被军政权处死后，贝·布托女承父业，承担起领导人民党和在巴国内恢复民主的任务。由于人民党主张议会民主、自由平等和经济私有化，加上贝·布托经常游历世界各国并发表捍卫民选政府的言论，其形象为人熟知，并逐渐演变成巴民主力量的旗帜性人物。

　　贝·布托先后在1988年12月和1993年10月两任巴政府总理。不过不像其政治对手谢里夫，贝·布托的人民党政府从没有获得过单独主政的机会。在政党林立、派系众多的巴基斯坦政坛，贝·布托在其执政初期就埋下了失败的种子。

　　由于同执政联盟中要求提高移民地位的统一民族运动党(MQM)发生分裂，以及遭到由谢里夫担任首席部长的巴最重要的省份旁遮普省的抵制，贝·布托的首届政府无法兑现改革立法的承诺，其提高国家妇女地位的努力也因为遭到保守宗教势力的反对而无法推行。财政上的紧张也使得关于教育和医疗系统的改革计划举步维艰。

　　施政的不力，加上有关腐败、滥用权力的指控，导致受到军方支持的伊沙克·汗总统在1990年8月以“授予总统解散国民议会和联邦内阁、任免军队首脑和法官的权力”的宪法第八修正案为依据，解散议会，举行大选。随后，由谢里夫领导的具有保守色彩的穆斯林联盟上台执政，开始巴基斯坦十年宪政时期的政权轮替。

　　贝·布托的首届政府在保障民权、解除新闻限制、经济私有化方面有所成就。特别是在改善巴基斯坦国际形象、争取对外援助方面建树良多，而贝·布托也被认为是巴基斯坦历届领导中在改进与邻国印度关系方面最积极的一位。

　　在谢里夫时代，贝·布托以国民议会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的身份，继续活跃在政坛上。而打着改革反腐大旗上台的谢里夫，推行的一系列旨在实现经济自由化和企业私有化的措施，特别是通过约束军政府时期大大加强的总统权力的宪法修正案的举动，触动了传统统治精英的政治和经济基础，因此同样受到来自伊沙克·汗总统的强烈反制。后者同样援引第八修正案，以腐败和管理不善为由解散了谢里夫政府。尽管最高法院推翻总统令，恢复了谢里夫总理职务，但一番恶斗后是两败俱伤，谢里夫和汗总统以双双辞职结束了首届谢里夫政府。

　　作为巴国内最大的两股民主力量，谢里夫的下台为贝·布托提供了卷土重来的窗口。在1993年10月的议会选举中，人民党再次获胜，贝·布托因此获得二度组阁的机会。

　　不过，二度当选的贝·布托似乎并没有吸取失利的教训。执政的三年多时间里，贝·布托政府几乎没有太多可资宣传的成就。有关其腐败和裙带关系的指控反而再次困扰着她。

　　借助对第二届贝·布托政府充斥贪腐的指控，以及民众对高居不下的通货膨胀和失业率的不满，谢里夫打出根除腐败，恢复经济和社会正义，实现健康的民主传统的口号，很快争取了民心。

　　1997年的议会选举，被证明是谢里夫政治生涯最辉煌的一笔，谢里夫派一举拿下议会217席中的134席。与此同时，贝·布托的人民党只获得区区18席。

　　在穆沙拉夫1999年发动政变推翻谢里夫政府后，身为民主派的贝·布托亦未能幸免。她在当年以受贿罪被判刑五年，从此流亡海外直至最近回国。

　　现在看来，对贝·布托个人而言，同穆沙拉夫达成的权力分享协议带来的更多是不幸，从回国伊始的恐怖袭击，到两次遭政府软禁，直至年底最终永久地留在巴基斯坦的土地上，贝·布托在短短两个多月里经历了一位政治家想见和不可想见的困难和遭遇。不过，对人民党和整个民主力量而言，如果贝·布托碍于恐怖势力的威胁不回国，而只是在海外呐喊，对推动国内的民主宪政过程效果较小。天下事，在局外呐喊终是无用，还需挺膺入内。贝·布托正是用生命的代价实现了这一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