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在中国经济的变化中有一个令一些人困惑的问题，这就是发生了为期不短的通货紧缩，各类价格持续全面下跌，至2000年元月，居民消费价格连续下跌22个月，至2000年3月社会零售商品价格已连续下跌30个月，仍未停止下跌，至2000年2月生产资料价格连续下跌47个月，但是中国的经济仍能保持较快的增长，而不是负增长，国内生产总值与前一年相比，1996年至1999年分别增长9.7%、8.8%、7.8%和7.1%。这使一些人特别是国外的人难以理解，国外有人说，这是没有见过的。甚至怀疑统计数字是否真实。那么，如何解释这个现象呢？

　　这里首先要讨论一个问题：在价格全面持续下跌的通货紧缩情况下国民经济是否一定会负增长呢？通货紧缩的表现是价格全面持续下跌，可能是供给过剩的结果，也可能是需求不足的结果。无论是那方面的原因，都造成了社会总供给大于社会总需求，从而导致价格的下跌，而价格的下跌又会导致供给的减少，因此，在一般情况下，通货紧缩会伴随经济的负增长。但是在通货紧缩中经济是否一定会负增长呢？甚至仍会较长地增长呢？容我道来。

　　第一，发生通货紧缩是社会总供给大于社会总需求的结果，表现为价格的全面持续的下跌。但是，从价格的全面的持续的下跌到发生经济的负增长有一个过程并有一段或短或长的时滞。价格的全面下跌起初会引起经济增长速度放慢，而不是负增长，这里也有时滞。这种情况我们已从1996年以来我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速度的逐渐降低中看到了。如果通货紧缩继续下去，价格继续下跌，那么经济增长速度的继续下降就会转为经济的负增长。这就是说，在通货紧缩中，经济增长速度放慢是必定的，由于时滞的原因，在经济尚未发生负增长前，人们看到的是，价格在全面下跌，虽然经济增长速度在放慢，但仍在增长。用这个看法来观察我国的情况，就没有什么难理解的了。我国并不是例外。至于说到，近几年，在通货紧缩中国内生产总值的年增长速度仍能保持较高的速度，只要我们往上推几年就可以看到，目前的增长速度已经下降了大约一半，1992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14.1%，1999年降到了7.1%，下降的幅度是很大的，国外一些人士不能理解，那是因为他们在把我国通货紧缩中的经济增长速度与发达国家正常情况下的增长速度相比。

　　其次，在发生通货紧缩后，是否一定会导致经济的负增长，要看通货紧缩的强度如何以及在出现经济负增长前通货紧缩的过程是否终止。显然，如果通货紧缩的强度不大，一般地说，会使经济增长速度放慢，并不一定会引起经济的负增长。同时，如果在经济增长放慢中，在经济转入负增长前，通货紧缩的过程就终止了，那么通货紧缩也不会导致经济的负增长。就我国的情况看，八十年代末，我国发生过一次通货紧缩，而且强度相当大，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社会商品零售价格的上涨率由1988年的18.7%，猛降到1990年的2.1%，与此相伴随，经济增长速度也大幅度下降，国内生产总值的年增长率由1988年的11.3%猛降到1990年的3.8%。眼看着经济即将转入负增长时，通货紧缩的过程终止了，经济也随之回升，1991年的国内生产总值增长9.2%。最近我国发生的这次通货紧缩来势不及上次猛，短期强度不及上面谈的那一次大。社会商品零售价格指数与上年相比(上年为100)，1997至1999年各年分别为100.8%、97.4%和97%，虽然价格出现负增长，但下降的幅度较上次缓慢，但是这一次通货紧缩时间比前一次长，目前虽然通货紧缩尚未终止，但其强度已大大减弱，有望于近期终止，这样，可望不致于发生经济的负增长。通货紧缩的强度大小，持续时间的长短及其是否会导致经济的负增长，要看引致通货紧缩的因素及其变化。这里不能一一分析。

　　第三，通货紧缩是否会导致经济负增长，还应该考虑政府是否干预以及干预的作用大小。1988-1990年那次通货紧缩在尚未发生经济负增长前就终止了，与当时政府的干预，施行各种增加有效需求的措施以及措施的强度大有相当大的关系，如不采取那些措施，经济的负增长可能就发生了。在最近这次通货紧缩中，政府也采取了各种增加有效需求和调整供给的措施，虽然有些措施其效果并不显著，不如预期的那样大，但综合起来，仍然减轻了通货紧缩的强度，缓解了通货紧缩对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1998年增加政府投资的扩张性财政政策在减弱通货紧缩对经济的负面影响中起了主要的作用，使1998年的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率加快了，否则该年的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率达不到7.8%。1999年，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增加出口的政策以及扩张性的货币政策，也都不同程度地减弱了通货紧缩对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虽然该年的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率比1998年降低了0.7个百分点，但仍达到7.1%。由于政府从多方面连续实施扩张性的宏观经济政策，加上亚洲各国经济的回升，通货紧缩的强度已大大减弱，价格的下降幅度逐渐缩小，部分价格已停止下降，或开始回涨，在经济出现负增长前，通货紧缩将渐渐终止。

　　最后，在通货紧缩中我国的国内生产总值仍能保持7%以上的年增长率，还有一个情况需要考虑。那就是存货增加额对我国国内生产总值的影响。按支出法计算的国内生产总值由三部分构成：(1)资本形成总额，其中包括固定资产投资形成总额和存货增加额两部分；(2)最终消费额，其中又包括居民消费额和政府消费额两部分；(3)货物和服务净出口额。在经济的增长中，一般地说存货额也是增加的，它构成国内生产总值的一部分。这里不去分析引起存货增加的因素。在思考本文开头提到的令人困惑的问题时，近几年构成我国国内生产总值的存货增加额的变化引起了我的注意。1993年至1998年，存货增加额的绝对值分别为2018.0亿元、2404.3亿元、3576.5亿元、3531.1亿元、3303.4亿元、2215.1亿元，它们在当年国内生产总值中的比重分别为0.58%、0.51%、0.61%、0.52%、0.44%和0.28%。从这些数字的变化中我们可以看到，在1993年7月开始实施紧缩性的宏观经济政策后，由于经济增长速度放慢，存货增加额大量增加并保持相当大的规模，而当出现通货紧缩时，存货增加额则在减少。存货增加额在通货紧缩中的逐渐减少，反映市场销售发生困难后，企业的生产的增长放慢，从而存货的增加也放慢。这应属于正常情况。但是，如果我们把1993年至1998年的存货增加额与同年国内生产总值比上年的增长额相比，各年存货增加额占该年国内生产总值增加额的比重分别为23.2%、19.4%、30.8%、36.0%、50.3%和44.7%(可惜，目前还没有1999年的数字)。我们从这些数字可以看出，存货增加额占国内生产总值增加额的比重大幅度上升，而在发生通货紧缩后(这次通货紧缩起始于何年，仍无一致意见，我认为起始于1996年，有人认为起始于1997年)，存货增加额占国内生产总值增加额的比重1997年曾高达50.3%，1998年有所下降，仍高达44.7%。这些数字表明，在我国的通货紧缩中，在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中存货的增加起了重要作用，它们占国内生产总值增加额的一半或将近一半，换句话说，这两年国内生产总值的增加额有一半或将近一半是由于存货增加所致。这两年我国的经济仍在增长，如前所述，在经济增长中，存货也是要增加的，这两年存货的增加肯定有正常的部分，但它在国内生产总值的增加额中竟占如此高的比重显然又是不正常的，只要与实行紧缩性宏观政策初期的1994年的数字相比，其不正常性就看得更清楚了。这里我们似乎可以得出一个看法：在近几年的通货紧缩中，经济不仅仍保持增长，且增长率达7%以上，这与存货增加额大，占国内生产总值的增加额的比重相当高颇有关系。那么，为什么存货增加额占国内生产总值增加额那样高的比重呢？可能要从我国的企业(主要是国有企业)状况不大好以及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不够强中找原因了。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董辅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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