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9万米芾《研山铭》拍卖是场游戏？

　　尽管拍出了2999万元的世界记录，尽管如愿以偿地落户国内，但这一切仍不能平息人们对这次拍卖的质疑。

　　时间：2002年12月23日

　　地点：北京观复古典艺术博物馆

　　嘉宾：马未都　著名瓷器、家具收藏家　刘新惠著　名拍卖师(执槌《研山铭》拍卖的拍卖师)刘文杰著名书画收藏家

　　主持人：陈念

　　质疑《研山铭》拍卖

　　主持人：《研山铭》拍卖已落槌多日，2999万元的落槌价使其一举坐上了中国书画拍卖世界记录的交椅。欣喜之余，很多人对这场拍卖提出了质疑，为什么？

　　刘文杰：应该说这是拍卖中的特例。拍品为指定拍卖，只允许一人购买，没辙，其他的买家只能望而兴叹了。

　　主持人：据我们所知，去年春季，唐代大家阎立本的《孔子弟子像》原本要上拍，考虑到是海外回流品，很有可能再度流失海外，经多方努力，此件珍品没能如期付拍，而是在底下以较低的价格转让给了首都博物馆。与其组织一场一个人的拍卖，还不如按照《孔子弟子像》的操作模式，协商转让算了。

　　刘新惠：收藏界都知道，运作《孔子弟子像》是委托人以及拍卖公司在为文物保护做贡献。但事后市场管理就找上门，认为这种运作方式不属于拍卖公司的运作方式，要对拍卖公司进行处罚。所以《研山铭》必须走一个拍卖的形式。《研山铭》是我槌下成交最高的一件艺术品，的确也是一件特殊拍品。在拍卖这件拍品的时候，我的确有几分尴尬。由于是指定拍卖，只允许599号买家参加竞买，无形间冲淡了拍卖本应有的激烈竞投场面，另一方面我为拍卖的顺利进行捏了一把汗，惟恐拍卖进行中，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举牌应价。尴尬不说，让拍卖师骑虎难下。拍场上，拍卖师居然怕买家举牌应价，也算是件稀罕事。

　　主持人：运作协商转让要处罚，走一个不尴尬的拍卖过场就可以了？如果真较真儿，这种拍卖符合《拍卖法》的要求吗？真是怪事。

　　马未都：很多人对这场拍卖提出质疑，这都是因拍卖过程中的一些规定以及操作上出现了瑕疵。

　　为了能确保《研山铭》这样珍稀的国宝能万无一失地留在国内，国家有关部门采取了指定拍卖的方式来拍卖，这从最终的结果上来看是无可非议的。《研山铭》正是通过这种行之有效的方式留在了国内，达到了人们预期的效果。皆大欢喜的结果，但执行的过程却值得思量。拍卖以“公平、公正、公开、价高者得”的原则成为今天市场上人们惯用的一种交易方式，可是此次《研山铭》的拍卖只规定了599号买家可以参加竞买，其他买家的购买将视为无效，人为地剥夺了想购买此标的买家的权利，这自然会招来人们的非议。

　　刘文杰：没办法，不这样规定，《研山铭》很可能会像春季中宋徽宗《写生珍禽图》那样被海外买家竞走，那样的话，更会招致全国人民的埋怨。

　　马未都：留下国宝的迫切心情可以理解，但不能有失公允。指定拍卖的规定，不仅剥夺了那些有能力购买拍品的人的权利，也扼杀了一些能力有限但有心购买人的权利。比如一件拍品，某某的承受能力是1000万元，他最起码可以从起拍价叫至1000万元才能善罢甘休。可如今的指定拍卖，你根本就甭想举牌。再如文博机构，明明有实力来参加拍卖，你却指明只有谁谁可以参与，这让其他文博机构怎么想？说得严重点儿，你凭什么就这样剥夺了我参加竞买的权利？在非议人群中，有不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买家，不能到拍场上一搏高低，自然会有怨言。

　　主持人：在拍卖现场最引人注目的是米芾家乡湖北襄樊助拍团，据说他们是带着钱来参拍的？

　　刘新惠：是的。这一行人由湖北襄樊市的市长助理亲自带队，当地文化局局长也来了，米公祠也派人来了，米芾28代孙也来了，可见当地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据说米芾家乡已有好多代人没有见到米芾的真迹了。《研山铭》拍卖可以说是天赐良机。他们原本打算出2000万元来购买《研山铭》，如果钱还不够的话，就打算由市民来募捐，志在必得。

　　刘文杰：可惜购买的激情被指定拍卖给扼杀了。

　　马未都：只重结果，不重过程是我们的一个传统，这一点在观念上与西方完全不同。举个例子，美国的法官是干什么的？就是管过程的。有罪没罪是陪审团说了算，法官管的是审理程序合不合法，双方的证据是不是可以采用，这管的就是过程。如果过程中存在一点瑕疵，就可以推翻最终的审判结果，可见他们对过程的重视程度。我们天天讲与国际接轨，对文物保护问题，对艺术品拍卖就要注意这种操作的规范性。《研山铭》的拍卖其实是政府干预的结果。不是政府不能干预，有些事政府必须干预，但要有依据，不要留下什么话柄。这样对买家、卖家以及未竞买到的藏家来说都是不公平的，对长远的文物保护也是不利的。

　　关于优先购买权

　　主持人：在我们现行法律中，没有指定拍卖，倒是有优先购买权。此次“截获”国宝可以理解为动用了优先购买权。

　　马未都：说到优先购买权，这不是我们国家的专利，是国际通行的一种保护文物遗产的方式。面对国宝，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会竭尽全力抢救、保护、留下。

　　刘新惠：对待国宝国家享有优先购买权。按国际通行惯例，都会适时地使用这个权利。比如2001年9·11期间，乾隆皇帝的《南巡图》第一卷在法国的一场拍卖会上亮相。法国政府得知后，认为此件拍品是珍品，便动用了优先购买权。据统计，为了能把这件宝贝留下，政府在那次拍卖会上动用了37次优先购买权。

　　马未都：没错。不过需要说明的是，所谓的优先购买权并不是指定某一家参与拍卖，别人无权购买。而是政府指派的人员可以与买家们同台竞技，当出同样的价位时，政府享有优先购买的权利。有一年法国在拍卖一件毕加索的名画时也采用了优先购买权。每竞至一个高价的时候，拍卖师都会询问政府有关人员，这个价位你有能力应价吗？然后告诉其他买家，此价位，国家可以优先购买。这时其他买家还可以继续出价，直到超出国家购买的最高准备价位。

　　刘新惠：这么一比，人家就比较注重过程，竞价的过程既公开又合理，这样以示公平，让其他人也心服口服。

　　马未都：回到我们此次的指定拍卖，这恐怕也是中国特有的。在实施过程中，它既没有明确指出是哪一级的国有文博机构可以参加，又没有说明指定的标准是什么？这在很多人看来，这是有失公允的。要特别强调的是，这不仅仅是对那些有能力出更高价格的人来说有失公允，对那些出不到这个价位，但也准备参加拍卖的人来说同样有失公允。

　　刘文杰：既然珍品安然回归，不管存放在谁那儿都是国家的。更何况也没什么严重后果。

　　马未都：目前来说，这种方式的结果是利大于弊，毕竟珍宝众望所归，回到了自己的祖国，陈列于国家的博物馆中，后人可以观赏到先人的墨宝。但从长远角度来看，尤其是对艺术品市场来说，应该是弊大于利。为什么这么说呢？由于你的拍卖市场缺乏一定的公正性，人家一次可以，多了人家觉得这个市场太不规范了，再有好东西也不愿拿到这个市场上来了，觉得你不公平，我不和你玩了。这对市场来说难道不是较大的损失吗？

　　还能比2999万多吗？

　　主持人：《研山铭》2999万元的落槌价，很多人觉得低了。

　　刘文杰：这个价格是低了。米芾是宋四家之一，而此次拍卖的《研山铭》可以说是当今惟一可以买卖的米芾真迹，又是仅存的3幅米芾大字之一。从艺术性上看，米芾把雅与势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可见作品的珍罕程度。拍前就有多家国外的文博机构和藏家纷纷表示愿出高价购买这件珍品，甚至有买家底下出价高达5000万元，如此一比，近3000万元的价格低了。

　　马未都：由于拍卖缺乏买家间的竞争，所以导致最终的成交价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而且所谈论的结果是不得而知的，这价位是低了还是高了只能是一种猜测。

　　如果当初有竞拍，也可能还卖不到2999万元。拍前传说得天花乱坠的价格是不可信的。有的人是在放烟雾弹，迷惑别的买家；有的人是真想买，为了让自己能在拍卖场上真正竞得，便在事前把价位喊得高高的，以便把其他买家吓回去。所以说，真正的结果只有经过真正的竞价才能见分晓。

　　比如去年春拍时拍卖的宋徽宗《写生珍禽图》，拍前有些专家对其真假问题提出质疑，很多人就猜测该作品恐怕很难卖出去了。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多个买家参与竞买，激烈的较量导致了一个高价诞生，2530万元就很说明问题。

　　刘新惠：《研山铭》的价值到底值多少弄不清，就是因拍卖失去了真实竞争的过程。为了体现拍品的价值，拍卖过程要公开化。

　　指定实现不了高价

　　主持人：很多人认为，指定拍卖、定向拍卖都不利于中国艺术品价值的真正体现。就拿这次来说，好不容易我们有了一件旷世之作登上拍坛，打破记录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想看看中国艺术品在国际舞台上也有一个新高。要知道，欧美很多艺术品的价格动辄就是几千万美元。

　　刘新惠：指定拍卖缺乏竞争机制，肯定会影响艺术品实现其应有的价值。从以往的拍卖案例来看，有资格购买拍品的文博机构，其经济实力捉襟见肘，难与大企业、大财团相抗衡，影响了拍品最终的成交价也是必然的。

　　马未都：中国艺术品在国际上的价格地位始终处于低价位，这与中国的经济实力密切相关。尽管《研山铭》少了几分激烈竞投的场面，尽管《研山铭》到底价值几何还有待市场的进一步验证，但我认为2999万元的价位已是天价了。

　　我们不能动不动就拿中国艺术品与毕加索、凡高、莫奈、仑勃朗等人的作品相比。应该看到，中国艺术品的发展在近年已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如果是10年前，甭说3000万元去买一件艺术品不可思议，就是300万元也是个天文数字。（中国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