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觅宝真情献宝 一个平民收藏家的捐献故事

　　金宝山

　　今年5月8日，王毅收到一封寄自北京的挂号信，拆开一看，是国家图书馆颁发给他的捐赠证书，表彰王毅将红色经典名作《二万五千里长征》(斯诺著，1945年出版)捐赠给国家图书馆收藏。此前，王毅已向国家图书馆捐赠了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共产党宣言》(中译本)(1947年出版)。这些红色书籍都是不可多得的革命文献。

　　王毅是一位喜爱收藏、热心回报社会的人。自1999年至今，他已无偿向上海历史博物馆、上海孙中山故居纪念馆、上海市作家协会以及北京、天津、辽宁、陕西等地的博物馆、图书馆、名人纪念馆等捐献了作家手稿、抗战文物、珍稀文献、名人物品等近百件。王毅购藏这些物品，用去了不菲的钱财，无数的心血。但他无怨无悔。他的妻子小陈说：“我们是工薪族，买藏品的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跋山涉水山乡觅宝

　　王毅喜爱收藏，源于外婆的馈赠。1980年中秋节，他去看望外婆，那天午饭过后，外婆从床底下拿出一只泛黄的布袋，小心翼翼地打开，从袋里取出几锭古墨，语重心长地对外孙说：“这是清代古墨，你要好好珍藏起来，你要好好习字，研究学问，做个文化人。”王毅接过外婆赠予的佳墨，爱不释手，就这样他与徽墨结下不解之缘，并从此走上了收藏之路。

　　1982年春节，王毅第一次踏足“徽墨故乡”歙县、休宁和黄山等地，栉风浴雪，寻觅古墨。他在几处县城遍访不得，仍不灰心，请教当地行家，有人指点他到乡间碰碰运气。王毅闻言立即下乡。皖南山多交通不便，他每天步行十多里。寒冬腊月，竟走得浑身冒汗。饥肠辘辘时，啃几口自带面包填肚子。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偏僻山乡觅到了心驰神往的一锭康熙年间的佳墨。此墨呈椭圆形，通体双螭，蟠附两面凹心，形质浑朴，坚致如玉，光泽如漆，细腻而有锋芒，别含一种古静之气，虽历时200多年，仍色韵沉穆，堪称极品。

　　一位卖墨老人对王毅说：“邻村有一位读书人，抗战前在上海复旦大学求学，听说他家里有好墨。”王毅惊喜，顾不上休息，便赶到那户人家。不巧的是老人已仙逝，其家人听说王毅千里“淘宝”，深为感动。取出一锭民国早期徽州胡开文墨店监制的地球墨转让给王毅。此墨直径11.8厘米，呈扁圆球状，是仿民国初年“世界地图”绘制，墨分两面，分别代表东西两半球。墨面敷彩饰金，黝而有光，所刻经纬线清晰，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各大洲的地理位置及版图面貌。墨边四周铭刻中英文款识。显然，这是一锭不可多得的徽墨佳品，它见证了1915年美国举办的世博会，中国古老的文房用具第一次登上世界舞台，并一举获得金奖的殊荣。

　　时隔20年，当2002年12月3日，中国上海申办2010年世界博览会成功的喜讯传来，王毅异常兴奋，他找出珍藏多年、秘不示人的地球墨，毫不犹豫地决定捐献给有关单位，以表达一个上海市民对申博成功的心情。此后地球墨作为见证中国与世博会渊源的重要文物，在上海城市规划馆陈列展出，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

　　1988年春，王毅又赴江西婺源等地寻墨，听当地一位老乡说，翻过两座山，山脚下有一个村庄，那里有一户书香人家。王毅在农民家匆匆吃了饭，就沿着山路走。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终于觅到了中山墨和孙中山先生逝世纪念墨各一锭。当地老乡听说王毅从上海来此寻墨，大为不解，王毅却甘之如饴。2001年10月，王毅将这些两锭墨捐给了上海孙中山故居纪念馆。妻子问他：“怎么舍得捐出去？”王毅笑答：“放在孙中山先生故居纪念馆比个人收藏更有意义，发挥的作用更大。”

　　雪中送炭巨著“回家”

　　梁启超是我国近现代史上的风云人物。梁氏一生著述颇丰，是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大师。其论著汇编为《饮冰室合集》，约1000余万字，1936年由上海中华书局出版。王毅是读书人，又在上海图书馆工作，对《饮冰室合集》向往已久。

　　机会终于来了。2000年初春，王毅得知上海一家拍卖公司将举办“新世纪第一场古旧书籍拍卖会”，决定前去参加，希望能遇到《饮冰室合集》。那天早晨，天下着绵绵淫雨，王毅冒雨出门，赶到拍卖现场。上午10时整，拍卖会开始了。当梁启超《饮冰室合集》上拍时，王毅心跳个不停。拍卖师报价500元后，王毅毫不犹豫地举牌应价，此时坐在前排穿西装的小伙子也举牌应价。之后，他们两人你争我夺互不示弱。当王毅报价1000元时，心里有点发慌，因为他只带了这点钱，心想，如果对方再加码，《饮冰室合集》这套书就只好旁落他人之手了。小伙子最终没举牌，拍卖师喊了三次，见无人举牌应对，重重地落下了槌。王毅大喜过望，用颤抖的手在拍卖单上签了字。这套书归他了。当夜，翻阅这卷帙浩繁的《饮冰室合集》，他兴奋得彻夜难眠。

　　王毅用1000元买下这套书是很吃力的，其妻因体弱多病在10年前就下岗了，儿子刚上小学三年级，正是用钱多的时候。1000元相当于当时王毅半个月的工资，但他太喜欢《饮冰室合集》，咬咬牙还是拍下了。妻子理解丈夫的心情，没有埋怨一句，笑曰：“你是穷人玩阔收藏呀！”生活一时发生困难，丈母娘送来500元，解了燃眉之急。

　　梁启超人生最后10年是在天津度过的。他在天津民族路买了两幢二层楼房，一幢作为客厅、居室；一幢作为“饮冰室”书斋和藏书所用。梁启超在这里演绎或参与了许多波澜壮阔的政治活动，并留下了浩繁的著述文字，从中可以找到民国初期风云变幻的痕迹。

　　2003年是梁启超诞辰130周年，为纪念他，天津市政府斥资1000多万元，恢复修缮梁启超故居和饮冰室书斋，将它建成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梁启超纪念馆。王毅从报上得知这一消息，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出于对梁启超先生道德文章的敬重和爱戴，经和妻子商量，决定将珍藏的《饮冰室合集》捐赠给梁启超纪念馆，供收藏研究之用。临去天津的前晚，王毅戴上细纱白手套将《饮冰室合集》每一册都仔细抚摸一遍，并套上保鲜袋，小心翼翼地放入大旅行袋。他带着这套珍籍，登上北去的列车。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成人之美之豪，又有恋恋不舍之情。

　　2003年3月的北方，春寒料峭，王毅冒着刺骨的寒风提着20余斤重沉甸甸的旅行包，走出火车站，“打的”直奔梁启超纪念馆。馆长吕淑芳热情接待了王毅：“我们素不相识，你从千里之外的上海自费专程到天津，将梁启超的扛鼎之作《饮冰室合集》无偿地捐赠我馆，这是对天津文化事业和梁启超纪念馆的极大支持。我们向全国各地征集梁启超先生生前使用过的物品和纪念物，独缺镇馆之宝《饮冰室合集》，今日你主动送宝上门，真是雪中送炭啊！”

　　在参观时，当王毅看到门匾上“饮冰室”的字是用电脑打出来的仿宋体字，他想起了自己收藏的一锭“饮冰室用墨”上面有梁启超手书的“饮冰室”字样，就对吕馆长说：“我有梁启超手书‘饮冰室’字迹，拓好给贵馆寄来。”

　　提到“饮冰室用墨”，还有一段故事：1990年冬，王毅出差北上，顺道去北京琉璃厂寻觅古物。一天上午，他挤进一家古玩市场，忽见一人手握一锭徽墨正待出售。仔细观看，墨正面书正楷“饮冰室用墨”五字，另一面有古汉字“曹素功督造，辛酉四月”。两面文字皆真泥金走笔，金光熠熠，惹人瞩目。王毅暗暗叫好：“这不是梁启超的专用墨吗？”不及多想，便上前问价。卖主报价1000元。这下可难住了王毅，身上除车费、食宿费外，仅剩200多元。无奈之下，只好脱下身上价值700元的新皮茄克和一块手表，方才换来那锭“饮冰室用墨”。

　　2003年，王毅将“饮冰室”三字拓下好寄给梁启超纪念馆，该馆按照此字迹刻于门匾上，十分引人注目。同年4月17日，王毅第二次赴津，参加梁启超纪念馆开馆仪式，同时捐赠他收藏的“饮冰室用墨”。天津市领导接见了王毅，梁启超后人得知后连连称谢。

　　地摊遇珍宝图到手

　　王毅有个习惯，每逢双休节假日，他便早早走出家门，去逛古玩地摊市场。

　　2000年清明节后一个星期六下午，天空下着蒙蒙细雨，王毅逛好南市一带地摊，来到泰康路、思南古玩市场。三楼有一家专营古旧书刊的摊位，摊主年逾七旬，经营旧书刊已有十余年。王毅和他寒暄几句后，目光突然被挂在墙上的一张旧地图攫住，凑近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竟是一张孙中山先生《建国方略图》。顿时喜出望外，心想：“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天在这里竟被我碰上了！”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先买了几本旧书刊，以此博得老人的好感。当他指着挂着的《建国方略图》时，老人说：“你有眼力，这是一张珍贵地图，已经有人出过价钱了，我没有卖。”王毅一听，有点泄气，但旋即又鼓起勇气，和老人讨价还价，死磨硬缠起来……终于老人被王毅的执著真诚所感动，将图转让于他。

　　孙中山先生一生为“登中国于富强之域”，“出斯民于水火之中”，百折不挠，救国忧民。他奔走于大江南北、黄河上下，积累了大量第一手资料。1917年至1919年间，在上海完成了关于中国经济建设的力作《实业计划》，描绘了实现中国实业腾飞的蓝图。《建国方略图》正是对《实业计划》的图解。此图正面为彩绘的当时中国全景。配有改良广州河汊计划图、改良广州为南方大港计划图、整治扬子江水路计划图、改良上海为东方大港计划图、建筑浙江乍浦为东方大港计划图、建筑青河口(唐山港地区)为北方大港计划图等6幅附图。背面有近万言的孙中山先生《建国方略撮要》，分“交通之开发”、“商港之开辟”等内容。

　　《建国方略图》觅到后，王毅激动得几夜难以入眠。消息不胫而走，一位新加坡商人托朋友几次找到王毅，愿以重金收购。另一位海外华侨李先生是孙中山文物收藏家，他通过互联网愿以家藏清代著名书法家何绍基书法对联与王毅交换《建国方略图》。王毅想到此图无比珍贵，不能将它流失海外，遂婉言谢绝了。

　　2001年10月是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90周年纪念日，王毅又向上海孙中山纪念馆捐献了孙中山先生书籍。当他得知纪念馆缺《建国方略图》时，毅然决定慷慨捐献。回家后，他问上小学的儿子，支持不支持爸爸捐献，儿子天真地说：“我支持，老师说过孙中山是好人。”

　　2002年7月，王毅再次来到上海孙中山故居纪念馆，将具有历史文献价值的《建国方略图》捐出。有人问王毅：“你那么珍惜《建国方略图》，为什么会捐出来？”王毅笑答：“中山先生是我敬仰的伟人，我要让更多的人通过这张图感受到孙中山先生深邃的思想和对祖国对民族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