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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金融报记者贾南发自北京
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最新数据表明，亚洲国家的外汇储备已经超过2万亿美元，占到了世界各国总储备量的近2/3，而中国的外汇储备也在最近一年中增加得非常迅速。大量的外汇储备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国家经济的发展到底起着什么样的作用？记者就这些问题走访了外汇方面的权威学者，他们是亚洲开发银行驻中国
代表处首席经济学家汤敏先生和中国人民大学金融与证券研究所副所长赵锡军教授。
外汇储备增加过快，有好处，可以减少外汇风险，也反映国际社会对这个国家经济的信心
记者：首先我想请问专家，为什么亚洲的国家外汇储备如此多，而且增长得那么快？
汤敏：最新的数据统计表明，亚洲国家的外汇储备已经突破2万亿美元。这其中日本就有7000多亿美元。从供给的角度上来说，外汇储备是贸易账户与资本账户进出所剩的就表现为外汇储备增减的多少。如果一个国家的出口大于进口，那么就会有外汇盈余。而更多的外汇储备来自于资本账户，一部分是直接投资，一部分是证券投资。从需求的角度上来说，为什么国家需要外汇储备，一是进出口贸易的需要，要备有一定的流动性的外汇。从这个角度来讲，传统的说法就是一个国家外汇储备至少要有三个月的进口额。但是随着资本流动越来越频繁，人们也意识到要有更多的外汇储备以保持流动性。
另外，一部分外汇储备是为了应对突发的事件。随着全球化越来越深入，各国对于外汇储备的需求也越来越增加。从亚洲角度看，尤其在经历了亚洲金融危机之后，为了摆脱金融危机，也为了防范下一次金融危机，各国政府更重视外汇储备，也在快速增加外汇储备。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如果外汇储备过高的话也会增加成本。一般认为到了2002年左右，亚洲各国的外汇储备就相当充足了，而后来还在不断升高。一个是资本的不断流入，另一个是可能有些国家为了本国货币币值稳定，抛出本国货币而买进外汇。可以说，目前整个亚洲的外汇储备规模是空前的，其实中国目前也面临这种问题。
外汇储备增加过快，有好处，可以减少外汇风险，也反映国际社会对这个国家经济的信心。但同时也存在成本问题。很多的亚洲国家为了消化一部分外汇储备而加速还债。这也是减少成本、分散投资风险的办法。如何减少外汇储备的成本，就看一个国家的风险承受能力、技术以及战略等方面了。
赵锡军：我认为，这其中既有历史原因，也有现实原因。现实原因是在全球经济发展过程中，区域特性有所表现。总体上看，反映了亚洲地区国家的经济发展相应地比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发展走势要强一些，表现在国际收支方面就要好一些。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日本一直是一个以出口为主的国家，它积累了大量的外汇储备。以上原因导致了亚洲国家的外汇储备增长的比其他国家要快。
而历史原因就是世界三大经济区域，亚洲、北美、欧洲，在这三个经济区域里，亚洲属于后发地区，日本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发展起来的，而北美和欧洲比较早的就完成了工业化。反映在外汇储备领域，美国基本没有外汇储备，因为美元可以走遍天下，而欧洲的一些国家对于外汇储备的重视程度也不像亚洲国家那么高。
这些国家的货币在历史上，或多或少的在世界上都作为区域性的货币使用过，所以就这些跨国交易的货币选择来说，欧美就不像亚洲国家这么看重外汇储备。
在1997年经历了东南亚金融危机以后，亚洲国家尤其是东南亚国家都觉得外汇储备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有足够的外汇储备，在危机来临的时候就可以顺利度过。当然，如果外汇储备不够，在国际货币的冲击之下，可能就度不过危机。所以这些历史的原因导致了亚洲国家对于外汇储备非常重视。
中国的外汇储备是世界第二位，有4000多亿美元，情况也非常特殊，是制度的因素导致外汇储备的增加
记者：对于发达国家来说，大量的外汇储备意味着什么？有好处还是有坏处？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大量的外汇储备又意味着什么？
汤敏：日本的外汇储备和发展中国家的外汇储备情况还不太一样。因为日元本身是可兑换的，本身就是国际货币，所以为了抵御风险而增加储备不是主要目的。导致外汇储备剧增的主要原因是日本当局大量抛出日元来平抑日元升值的压力。像日本这样的发达国家，它的外汇储备多少是本国汇率政策的结果。
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外汇储备一部分是为了稳定本国货币币值，更多的是上面我们所提到的各种作用。如防御外汇风险、防范金融风险、保持正常的外贸等等。
赵锡军：外汇储备到底需要多少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比较合适，这一直是一个争论的问题。就目前亚洲国家的外汇储备来看，因为各国的情况千差万别，而且具体的外汇分散在不同国家，所以要从总体上分析对亚洲有何影响是比较困难的。但是从积极的角度来讲，至少可以看出大家对于亚洲的经济发展是比较有信心的。
中国的外汇储备是世界第二位，有4000多亿美元，情况也非常特殊，和日本完全是两回事。我们的外汇储备是建立在强制性的结汇售汇制度上的，是制度的因素导致外汇储备的增加。所有的外汇收入，只要是通过合理合法的渠道进入，都要卖给银行，银行也都要按照规定卖给国家。如果想要外汇支出就必须到银行购买，再用来支付。企业是外汇收支的主体，但企业自己却没有外汇账户，没有保留外汇的资格，所以这种制度就使得我们持有了很高的外汇储备。
因此，在这种制度下的外汇储备到底多少合适，目前一直有争论。从一个基本的观点看，外汇储备应该和年进出口额平均三个月的进出口额基本相同是比较恰当的。这个是一个传统观点，也被很多人接受，那么按这种观点进行推断，我国每年的进出口大约在4000亿美元左右，大概我们有1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就够了。但现在我们有4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
从一个基本的观点看，外汇储备应该和年进出口额平均三个月的进出口额基本相同是比较恰当的。但现在我们有4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
记者：您如何评价目前中国的外汇储备量，您认为中国的外汇储备量偏多吗？
汤敏：这要看从什么角度来说，拿传统的观点来看，目前的外汇储备是高了一些。但是现在就中国来说，人民币还不是可自由兑换的货币，适度的外汇储备是完全必要的。最近因人民币有升值的压力，国际上一些投机的“热钱”也进来一些，这些都是外汇储备增加快的原因。另外还有机制上的问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是处于外汇短缺的状态，所以外汇管理的机制更多的是“防出不防进”，是鼓励企业和个人到银行结汇的。这种机制在我们外汇储备比较低的时候是非常必要的，但是当情况发生根本性变化后，就要制定新的外汇管理政策，要考虑改变以前仅“防出”的办法。当然现在中国资本市场还没有完全开放，不能任由外汇自由出入，这其中还有很大的风险。但是对于正常的对外投资，应该有所放松。
比如说，中国有企业“走出去”战略，也就是鼓励一部分企业走出去进行投资，这其实对于中国经济的发展是非常有好处的，对于中国的进出口也是非常有好处的。中国的出口正面临着发达国家需求有限的瓶颈，今后不得不要更多的开辟发展中国家的市场。但是发展中国家对于自己的市场都有所保护，想进入比较困难，可能就要更多的用资本带动贸易，为了打进发展中国家的市场而先进行投资。这是一种双赢的局面。往往这些发展中国家也愿意用市场换投资。而投资就都需要外汇，所以国家可以考虑把能带动出口以及引进资源型的对外投资放得更开一些。这样也可以消化一部分国家外汇储备，使外汇储备真正用于国家的经济发展。
赵锡军：总体上说，是制度的结果造成了这种情况，目前看来要进行立刻的调整也是很困难的。在考虑外汇储备规模时，我认为有几个因素必须考虑到。首先，我们要维持人民币的稳定。外汇储备实际上给本国货币稳定提供了一个基础。第二，我们要保持我们国际收支的相对稳定，要考虑每年我国进出口和引进外资的各种变化，我们不能出现大规模的外汇缺口。第三，要考虑我们本身经济发展的一些情况。第四，要考虑将来还债的问题，我们目前还有将近2000亿美元的外债，每年要还掉很多的本金和利息，所以还债的压力也存在。
加入WTO以后，中国企业的竞争力还没有发挥出来，出口就受影响，外汇不如从前多，但进口却在逐步增加。我们还在推进资本项目下的不断开放，开放就意味着国外可以进来，我们自己也可以出去投资，那么通过资本项目出去的外汇就会增多。
发展中国家的第一要务是发展本国经济，如何把国际国内的金融资源利用起来用于经济的发展，是大家都面临的一个问题。对于现有的外汇储备在投资或用于其他用处的时候，如何提高投资回报率，控制风险是一个重要问题。中国在外汇储备的运作方面，效率并不是特别高。现在我们的外汇储备主要是美元，我们大量购买美国的国债，而现在美元利率又比较低，再加上运作的成本，造成了效率不高。外汇储备毕竟是放在那儿，以备不时之需。但在正常的经济条件下，出现危机的可能性不是很高。
从外汇储备的结构来讲，大规模的外汇储备都集中为美元，是面临着比较大的风险的。尤其美国现在的单边主义非常厉害，他们很可能从政治上的单边主义走向经济上的单边主义，现在他们动不动就贸易保护，这种情况会导致整个国际经济的不稳定，因此美元的风险是很值得注意的。但是现在欧元的情况也不是很明朗，也有很多汇率方面的因素在里面。如何能使所持有的外汇储备能够更加多元化、分散化，并尽可能的控制住汇率风险，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
这要看从什么角度来说，拿传统的观点来看，目前的外汇储备是高了一些。但是现在就中国来说，人民币还不是可自由兑换的货币，适度的外汇储备是完全必要的
记者：您认为中国的外汇管理体制应该如何改革？改革的方向在哪里？
汤敏：首先就是善于运用外汇储备进行投资以增值。要想办法使投资手段更加灵活，更有效率，理论的范围还可以更广一些。我们应该认真研究国际上外汇储备投资运用得比较好的国家的成功经验。另外就是如何把美元、欧元、日元持有的比例调得更合适一些，更好的做到保值。
赵锡军：第一，我们将来经济的发展方向已经确定，就是向市场化经济方向发展，市场经济原则上所有资源的配置都是通过市场机制来完成的，其中包括金融资源的配置。如果市场机制对于资源的配置不能达到使市场正常运作的程度，那就需要政府进行管理。所以这是一个矛盾的东西，在外汇管理机制的角度来讲，我们在不断引进市场机制的同时，在不断减少政府行政制度的同时，我们应该进行监管方面措施的调整。
首先我们要有透明度，资金的进出都应该明朗化，政府对这些资金的流入流出应该很清楚。第二，对于不稳定的资金往来也要加强监管和控制，尤其要对短期的资金往来进行控制。第三，鉴于我们目前国内的经济结构正处于调整过程中，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带来金融方面的一些漏洞和不稳定性，也就更需要加强监管。
在决定外汇储备到底多少的方面，国家的作用会逐步减弱，而市场的作用会加大
记者：最后一个问题，您认为未来亚洲各国政府是会进一步鼓励外汇储备的增加呢还是会控制外汇储备的增加？
汤敏：从亚洲国家的宏观趋势以及美元疲软的前景看来，未来亚洲国家的外汇储备还会继续增加，当然增加的速度可能有所下降。从更深层次上来看，现在更需要亚洲国家来共同合作以减少对外汇储备的依赖性，来减少为应付危机而储存的外汇。要求就像买保险一样，在亚洲内有一个互助机制，谁有困难大家都来帮忙，可能国家就不需要存那么多外汇来防御风险了，对于外汇储备的需求就会减少一些。
赵锡军：我个人认为政府既不能鼓励也不能控制，在外汇管理方面会更多的采取市场化做法，外汇储备的变化应反映市场的要求。在决定外汇储备到底多少的方面，国家的作用会逐步减弱，而市场的作用会加大。政府只起调节作用并不代替市场去发挥作用，这就是将来的发展方向。
《国际金融报》(2004年02月20日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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