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王盛世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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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水哥
来源：秋水笔弹（ID:qiushuibitan)
盛世的迪王，跳楼、污染丑闻缠身，暴露的其实是，比亚迪整个低成本、高补贴以及低利润的商业模式，依然存在的严重的基础性竞争力问题，危机依然在酝酿。——水哥
刚刚过去的4月，大部分人可能都不太好过，但这是比亚迪称王的4月，也是一周内多名比亚迪员工选择了走上顶楼的4月，更是比亚迪工厂气体污染严重，周边近百名儿童出现原因不明流鼻血现象的4月。
2021年1月，比亚迪推出DM-i插电混合动力系统，搭载该系统的秦PLUS、 DM-i、宋PLUS新能源DM-i、唐新能源DM-i也同步预售，DMI产品大获成功，与纯电动车并驾齐驱，驱动迪王销量高歌猛进。
2022 年4月比亚迪新能源汽车销售10.6万辆，其中，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4月销量4.8万辆，同比跳涨4倍。
位于雨花经开区的长沙比亚迪DM-i动力工厂，是目前比亚迪DM-i系统在全国唯一的生产基地，可适配生产比亚迪全系新能源车型的动力系统。今年1-2月，比亚迪雨花经开区项目产销汽车3.9万辆、同比增长373.8%，基本处于满产满销的状态。
而这正是在4月份先后爆出一周三人跳楼，以及厂区气体污染导致小孩流鼻血甚至出现白血病的长沙市雨花经开区，可以说是比亚迪产能扩充的重要阵线，据官方披露，这里“5条生产线同步开工，每3分钟便下线一台电机，月产能达6万车付，未来月产能将达12万车付”。
根据规划，2022年，长沙比亚迪汽车将实现年产新能源汽车60万辆以上，而这是比亚迪去年一整年的销售数字。
因为吉林长春、长三角两大汽车工业基地大面积停摆，汽车供给远远赶不上需求。
通过弗迪电池、弗迪动力、弗迪视觉、弗迪科技、弗迪精工五家子公司，牢牢掌控电池、电机、电控、IGBT芯片等核心零部件的生产，让比亚迪如入无人之境，销量呈现少有的指数级增长，吃尽疫情红利。
市场的订单源源不断流向比亚迪。
一、带血的车轮
作为支撑比亚迪产能跳涨的长沙工厂，跳楼频发，并且爆发严重环境问题。
迪王高歌猛进的车轮带着血。
4月27日，封面新闻记者从湖南长沙雨花区比亚迪工厂一员工处了解到，近一周内，该工厂宿舍发生了3起跳楼事件，疑似发生在4月19日、4月25日、4月26日。
据贵州广播电视台《百姓关注》报道，长沙雨花区同升派出所工作人员称，25日与26日发生的跳楼事件属实，26日的已经劝下，19日事件不便透露。
去年12月29日，位于长沙市望城区的比亚迪公司车间出入口，还发生一起持刀伤人事件，最终导致3人死亡、2人受重伤。
据澎湃报道，去年11月5日，比亚迪36岁员工王江龙（化名）被发现猝死在出租屋中，警方出具的调查意见告知书显示，已排除刑事案件。王江龙的工作打卡记录显示，在10月份他有26天工作时长都在12小时左右。
除了跳楼事件，伴随比亚迪产能剧增的，还有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
在湖南大型官民互动网络问政平台《问政湖南》上，近期有多位雨花区居民反映比亚迪涂装车间废气污染导致周边小区小孩流鼻血的现象。除了中建嘉和城的业主会闻到刺鼻性气味，周边的恒大城、中航城、凤凰台、博长、联盟、新兴小区、景环小区等均能闻到刺鼻味气体。还有很多周边小区居民反映，生活的小孩出现了原因不明的流鼻血，甚至还有出现白血病的现象。
从居民提供的图片标示来看，当地一家小学与比亚迪工厂仅隔着一条马路，只有两百米左右。
凤凰网新视界获得的一份刚传出不久就被暂停的“接龙”信息显示，短时间内就有47条反映孩子出现咳嗽、流鼻血的症状。据凤凰网新视界统计，附近小区有上百个孩子陆续出现不明原因流鼻血，其中，最小的孩子只有1岁多。
也有附近小区业主从相关部门得到回复，表示小区旁某企业油漆车间建设较早，环保设施落后，近期不处理直接排放，因早期效益不好，因此业主很难闻到，近期销量猛增，喷漆剧增，造成废气污染。
5月8日消息，长沙市委、市政府已成立调查组，组织政府职能部门、第三方检测机构以及相关专家，进驻比亚迪雨花区工厂展开调查。
除了员工健康问题，富士康在高速增长的2011年，也一直被气体以及水体污染丑闻缠身，当年太原污染事件也轰动一时。
事实上，除了比亚迪与富士康，在特斯拉的产能扩张期，也密集发生了罔顾员工健康的事件，据外媒的事故调查报告显示，自2014 年到2017年年初，特斯拉工厂已经呼叫了 100 多次救护车，以救助昏厥、头晕、痉挛、呼吸反常和胸痛的工人。
怎么平衡产能扩张与员工身心健康，并且采取足够完善的环保措施，保护周边居民的应有权益，应该是所有制造业急速发展阶段必须面对的头等大事，绝对不能等闲视之，更不能为了降低成本，降低环境保护标准，或者为了提高产量，将员工用到极致。
二、走在富士康脏大道上
这一系列事件，让人难免想起，10多年前，从2010年1月23日凌晨开始，一名年仅19岁的河南小伙子从富士康观澜分厂一跃而下，随后几个月内，相继有13名富士康员工跳楼自杀，最年轻的只有18岁。
当年富士康密集的跳楼事件其实也正好发生在富士康产能急剧扩张的年份，当时苹果炙手可热的iPod、iPhone、iPad系列产品，都是富士康代工。诺基亚、摩托罗拉的手机，索尼的游戏机、笔记本电脑和液晶电视等产品订单，也像潮水一样涌入富士康。
产能一路高歌猛进，高压的工作强度，导致的密集跳楼事件震惊全国，来自北京大学、清华大学、香港理工大学、香港中文大学、台湾大学在内的20所高校100多名师生参与的大型调研组后来发布富士康调研报告，调研结果显示，在富士康，“产能至上”是生产管理的核心特征之一。
当时富士康也是在全国包括成都、重庆、郑州、惠州等地下饺子一样建厂扩张产能。
今天的比亚迪也在下饺子一样，拼命扩张产能。
4月产销业绩公布后，比亚迪新能源汽车连续两月销量突破10万辆。今年前4月其累计销量跳涨接近4倍。
在全行业销量接近腰斩的情况下，比亚迪气势如虹。
一季度业绩显示，比亚迪在手订单逐月增加，目前已经累计40万，现有的产能远远跟不上需求的暴涨。
比亚迪的销量目标，保守预计 2022 年销量为150万辆；若供应链向好，则将冲击 200 万辆的销售目标。相比之下，去年比亚迪的销量只有60万。
这是一个雄心勃勃的目标，在特斯拉、蔚来、小鹏、理想都困于疫情的时候，比亚迪开足马力，抢占市场。
传统汽车纷纷发力电动汽车，都在密集推出新品，这个疫情窗口期都对于拥有多年垂直一体化供应链优势的比亚迪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抢跑期。
就在2022年Q1，国内多家传统汽车品牌新能源汽车销量突飞猛进：奇瑞、吉利、广汽等分别获得了274.8%、226.9%及150%的同比增长。
同时，特斯拉柏林和得州两座超级工厂于近日正式投产，新工厂采用一体式压铸，生产效率大幅提高，其中特斯拉柏林工厂的生产效率约为大众的3倍，特斯拉表示2022年其交付量将至少实现50%增长，意味着特斯拉2022年销量将至少达到140~150万台左右。近日又有消息传出，将会在上海投建第二家超级工厂，增加加45万辆汽车的年产能,建成后，产能可能接近两百万台。
在强大的新旧巨头开始全力布局新能源汽车的时点，前狼后虎的比亚迪产能已经处于饱和状态，2021年，比亚迪乘用车产能利用率已达到99.5%，对于比亚迪而言，扩大产能是重中之重。
除了对西安、深圳、长沙、常州四个基地进行扩产之外，比亚迪还在去年布局了济南、郑州、合肥、抚州、深汕等地布局了5个新的生产基地。除此之外，比亚迪今年还与襄阳、深汕市政府签订了合作协议，将建设共计拥有60万辆产能的两个工厂。
真是历史的变奏，也是历史的复调。
富士康下饺子一样的工厂投建，员工密集跳楼事件，以及2011年的污染丑闻，标志着当年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开启。
同样今天，比亚迪下饺子一样的工厂投建，与一周内多名员工跳楼，以及工厂污染，也标志着智能汽车时代已经到来。
时代的车轮起步未稳，偶尔还会伴随着倒车。
三、高歌猛进的危机，低成本、高补贴模式难继
除了扩产压力，一直以来低成本、高补贴模式的比亚迪盈利能力同样堪忧。
今年第一季度比亚迪营业收入达668.3亿元，同比增长63.02%；净利润达8.08亿元，同比增幅达240%，扣非后归母净利润为5.14亿元，同比增长729.44%。但是，非经常性损益中，有1.93亿元是与汽车相关的政府补助；1.24亿元是非流动性金融资产的公允价值变动及远期购结汇业务产生。
2022年第一季度，比亚迪毛利率仅为12.4%，不仅低于去年全年的17.39%，也再次刷新了其汽车业务毛利率的最低纪录。与此同时，特斯拉毛利率却高达32.9%。
回顾比亚迪新能源汽车的发展，基本跟国家补贴是同步启动的。
2013年，国家和各地方政府相继出台补贴政策，这一年，比亚迪新能源汽车的销售量仅为2000辆，受补贴政策的刺激，2014年大幅增至1.9万辆。坊间有种分析，比亚迪将新能源汽车起步的时机，故意推迟到了补贴启动的时刻。这也是王传福对战机把握的过人之处，2016年，比亚迪新能源汽车销量增至9.6万辆，成为全球新能源汽车的销量冠军。
2021年比亚迪新能源汽车获得政府补贴58.67亿元，扣除政府专项补贴后，比亚迪2021年实际盈利仅为7.82亿元。
2022年将是实施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最后一年。一旦政府补贴结束，比亚迪来自政府补贴的收入将瞬间归零，作为比亚迪的主要利润来源之一，将会就此消失，让比亚迪本来就非常微博的利润，捉襟见肘。
更严峻的问题在于，2022年开始，中国汽车产业对外资进入的“合资股比”限制彻底放开，汽车行业成为跟日化、家电、食品饮料行业一样完全开放的消费市场，未来几年，想特斯拉一样在中国独资的外国汽车巨头会越来越多，充分利用中国的供应链以及劳动力优势，与国产车同台竞技。
未来国产车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的产品竞争力，但是，过去二十多年，比亚迪崛起靠的却是低成本与高补贴。
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一套自动化设备齐全的锂电池车间的造价就高达十几亿元，一般企业根本无法承受，刚介入电池业务，王传福摸索出一套屡试不爽的“半自动化”和“人海战术”打法，依靠自研的半自动化设备和国内廉价劳动力将成本压到最低，通过性价比来击败对手。凭借“人+夹具=机械手”的配方，只用100多万元就建成了一条日产4000块镍镉电池的生产线，靠性价比获得了摩托罗拉、诺基亚等大公司的订单。
事实上，除了产能爬升的员工跳楼，其实在人海战术上，比亚迪与富士康也有着源远流长的师承关系。
2002年，富士康成为比亚迪电池塑胶壳的供应商，郭台铭邀请王传福参观公司位于深圳总部的生产线，甚至把各部门的经理都叫来为其答疑解惑。在参观了富士康后不久，比亚迪很快也上线了电子产品代工业务，并几乎复制了对方的生产链，并且挖走富士康大批优秀员工，很快切入手机零组件产业，屏幕、镜头模组、外壳、模具等业务，到2006年，比亚迪成为了仅次于富士康的第二大手机代工厂。
在长沙比亚迪总装工厂的底盘装配工段，今天也依然可以看到“半自动化”的操作工序：一台台AGV小车载着刀片电池驶入操作区，停在被吊在半空中的汽车正下方，在工作人员的协同控制下，AGV小车载物平台缓缓升起，将一块块刀片电池精准地“托”入车底，完成蓄电池装备工作。
据雨花区人力资源社会保障局的消息，截至2月17日，雨花区“春风行动”累计为帮助长沙比亚迪实现新招员工1.8万余人、返岗员工2.5万人，确保了4.3万人稳定在岗，极大地缓解了长沙比亚迪的用工缺口。
由此，也可以看到比亚迪产能扩张对人力的依赖程度。
奉行半自动化与人海战术模式的比亚迪，将产能扩张的压力，结结实实传导到员工身上。
留给比亚迪等国产车厂商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利用疫情的时间窗口，将垂直一体化的供应链优势利用到极致，加快产能扩张，形成规模效应，是比亚迪这段时间舍命狂奔的底层驱动力，但是员工与周边居民的利益也是不能罔顾的。
把目光放长远，怎么通过创新，提升自己的技术、产品、品牌竞争力，提高利润水平，并且通过超额利润，反哺创新、员工以及环境，其实才是比亚迪这场盛世危机背后，最大的长期课题。
还记得当年富士康跳楼事件发生的时候，还在大学已经朝五晚九开始搬砖，刚领了第一笔工资的水哥，写了这么一句：“路的尽头，就是富士康的顶楼。”
眨眼12年，我们重蹈覆辙的故事已经多到让人发腻，希望比亚迪别继续富士康老路，更希望以后没有人被迫走向那没有选择的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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