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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南来
来源/华商韬略(ID:hstl8888)
当地时间10月29日,微软股价再次迎来连续大涨,市值逼近2.5万亿美元,一举超越苹果,重新登顶全球市值第一。
微软股价从谷底反弹至巅峰,现任CEO萨提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可以说居功至伟。然而,和盖茨、乔布斯、马斯克等一众硅谷明星相比,他的名字实在是有些陌生。
也正是这位低调的印度人,带领曾经深陷泥潭的“大象”——微软一步步杀出重围。
他究竟做对了什么?
微软病了
在2014年2月那个寒冷的早春里,微软董事会宣布,纳德拉即将接替鲍尔默,成为微软历史上第三任CEO。
在这个值得庆贺的日子里,萦绕在纳德拉心头的却只有一件事——微软病了。
从1999年登顶6000亿美元市值的世界巅峰之后,微软就如同着了魔一般,在互联网、移动互联网、云计算等重要阵地节节败退,市值一再缩水,销量持续下滑。
在此后近二十年的智能手机爆炸式浪潮当中,微软几乎全面缺席。
更要命的是,固守Windows系统的它,非但没有追上智能手机催生的移动互联网红利,反倒被手机步步吞噬了自己的核心阵地。2014年,在全球智能手机季度出货量已经超过3.5亿部时,个人计算机的出货量已经缩水到了7000万台。
而微软在2013年9月宣布以72亿美元收购诺基亚的交易,则更被市场看作是两头深陷泥潭的巨象在垂死挣扎。
曾经称霸全球的诺基亚,因迟迟不肯正视市场变革,在苹果与安卓的合力绞杀之下被打得落花流水,其市占率从巅峰时期的70%一再败退,到了2013年,只剩下可怜的5%。
诺基亚是微软Windows Phone手机操作系统的最后一位强力盟友,诺基亚的落败,几乎标志着微软手机市场的全面溃败,再无回天之力。
但对当时的微软来说,最严重的还不是业务增长停滞,而是“大公司病”正快速腐蚀着这个超过10万名员工的庞然大物——公司内部流程日益繁杂冗余,党派斗争争吵不休,官僚主义横行。
纳德拉回忆起那段日子时,曾经这样写道:“员工们倦怠了,他们深深地感到挫折……他们怀着伟大梦想来到微软,但感觉真正面对的却是处理与高层管理人员之间的关系,执行繁杂冗余的程序,以及会议中无休止的争吵。”
总之,当2014年,主导诺基亚收购的微软前任CEO史蒂夫·鲍尔默突然宣布退休,纳德拉被推举上位时,他接下的微软是一块真正烫手的山芋,其市值也已从高峰几乎腰斩至3000亿美元左右。
放下那些指向彼此的枪
1967年,纳德拉生于印度第六大城市海得拉巴的一个公务员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位印度高级政府官员,母亲是一位梵语学者。
纳德拉的童年几乎乏善可陈。
他成绩还不错,但并非是班上最优秀的那个学生。他的中学老师在日后接受采访时,甚至无法立刻回忆起这名学生。
他喜欢打板球,会在屋子里挂上板球巨星M.L.Jaisimha的海报,但也并没有成为学校里的体育明星。
他喜欢计算机,但并不擅长编程。在21岁那年,跟无数印度理工科毕业生一样,他申请了几所美国大学,并最终前往威斯康星大学密尔沃基分校,攻读电机工程硕士学位。硕士毕业后,他先加入了太阳(SUN)公司,随后在1992年入职微软,成为一名微软员工。
纵观纳德拉的成长经历,他可能不是技术天才,不是销售冠军,不是屋子里最聪明又或者是最有人格魅力的那个人。但是,他拥有一个特殊的天赋——
他擅长团结他人,让人们停止内斗,“放下那些指向彼此的枪”。
2011年,纳德拉被任命为微软服务器与工具部门(STB)负责人,负责微软的企业级服务及云计算业务。当时,他已经在微软工作了19个年头,足迹遍布微软商业解决方案、Windows、Bing等多个部门,因而比谁都更了解微软,和微软内部的官僚派系弊政。
而STB可能是微软内部党派斗争最为严重的部门之一。
回忆起那段日子,纳德拉曾经感叹过:“诗人John Donne曾经写道:‘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但如果他来参加我们的会议,我想他会得出另一种结论。”
“(STB)团队中的每一位领导者,本质上都是其所主持业务的CEO。他们独立生存、独立运营……我在这个位置完全没有施力点,而且更糟糕的是,很多人认为他们应该坐在我的位置上。”
在这样的背景下,微软当时的云计算业务几乎是一团糟。
亚马逊从2006年开始打造自己的云计算帝国,到2011年时,分析师预估该业务已为它带来几十亿美元的年收入——而微软的云业务仅为几百万美元,不及亚马逊的百分之一。
规模庞大的企业服务业务几乎是STB的全部收入来源,没有任何一个高管愿意把资源投入云计算业务中,哪怕大家心里多少都清楚,云计算可能才是行业的未来。
为了打破僵局,纳德拉展现出了他惊人的管理学天赋。
他没有选择另立门户,或者重点提拔云计算团队,相反,他与STB每一个管理团队成员深入交流,了解他们的需求、利益以及愿意合作的角度。
最终,纳德拉重组了STB的组织架构,将原来单立的云计算项目拆分到各个高管的业务矩阵中,并重组创新形成了向客户提供“本地服务器+公有云”的混合云解决方案。
也就是,让原来的企业服务业务继续,但所有企业服务都得同时担当起发展云的业务。
突然间,云计算不再是跟STB主营业务和相关领导者相冲突的外来者,而是成为了STB整体的增长极,也是每一个STB管理者的潜在业务增长点。
原先无比抗拒云计算的高管们,态度因此180度大转变,比谁都要积极地推进云计算。
合力之后的效果很快显现出来,这项被称为“混合云”的战略,很快就获得成功,让微软的云计算开始迎头赶上,纳德拉也因此赢得了STB团队的绝对支持。
打响云计算追击的第一枪之后,纳德拉开始放开手脚,大招频出,雄心壮志地发展微软的云计算业务,并推出了正面迎战亚马逊AWS云计算品牌——Azure。
其中最重要的大招,还是团结他人。
他从微软内部挖来了Microsoft.Net和Visual Studio的领导人桑德尔,以及Office团队的沼本健等等,并且外部找来了Couchbase的联合创始人詹姆斯·飞利浦、来自雅虎的拉古·拉玛克里斯南,以及来自头号竞争对手亚马逊的人工智能专家约瑟夫·斯洛什……
这些都是IT与云计算行业中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他们如同一支超级英雄小队,逐一加入了纳德拉麾下,并在纳德拉的带领与协同下,既独当一面又精诚合作。
依靠这支强大的队伍,微软Azure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快速增长,甚至反过来推动其企业服务不断攻城略地。
到纳德拉被升任为微软CEO的2014年,微软的企业服务与云计算业务收入已超过了Windows,到2018年,再进一步超过了Office,成为微软最赚钱的业务。
某种程度说,也正是因为带领微软打了云计算的翻身仗,纳德拉才被推举为微软CEO。
打破围墙,开放,开放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承认问题的存在。
在2014年举办的Salesforce年度营销会议上,上台演讲时,刚接任微软CEO不久的纳德拉戏剧性地伸手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台iPhone。
全场观众先是惊讶,随即会心大笑起来。
苹果与微软的恩怨由来已久。在个人电脑时代,Windows和MacOS是王不见王的死对头,盖茨与乔布斯也是见面就斗嘴的老冤家。
在2000年微软市值登顶6000亿美元高峰时,苹果却因公司内斗而元气大伤,市值一路缩水至50亿美元。然而,在智能手机时代,苹果却靠iPhone系列赢得了对微软碾压式的胜利。
双方始终势同水火,在这一天之前,从未有微软CEO在公开场合使用过任何一款苹果手机,更不要说在公开演讲中将它特意展现出来。
纳德拉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而他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他要传达一个信息——微软变了。
在纳德拉展示的这台苹果手机上,第一次出现了微软的官方应用——Word、Excel、PowerPoint、Outlook、Skype……
现场观众对此的反应是——雷鸣般的热烈掌声。
在此之前,Windows业务一直是微软的根基,是微软的核心、王牌、现金牛。Windows太成功了,以至于微软试图将这一成功复制到其他所有业务中,即便失败了也不愿将其开放。
而纳德拉要改变的正是这一点。
打破壁垒,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将对手变队友——出任集团CEO后,纳德拉开始将他带领STB团队的成功复刻到整个微软。
2014年3月,在纳德拉担任微软CEO后的第二个月,微软就正式开启了与苹果、谷歌合作的步伐,以Word、Excel等为首的Office套件正式登陆iOS与安卓平台。
在次年iPad Pro的发布会上,苹果甚至破天荒地请来了微软Office市场营销负责人登上舞台,演示Apple Pencil在Office软件上的应用。
对此,微软内部并非没有反对的声音。与竞争对手建立合伙关系,在不少微软领导层看来简直是与虎谋皮,将会严重伤害微软产品的竞争力。
但是纳德拉认为,必须以用户为中心,而不是自我为中心去考虑问题。
用户只想得到应用体验与用户服务,他们并不在意——也不想去在意——这些体验究竟是来自什么设备、什么系统、什么应用。
固步自封只会让微软一再陷入“胜利者的陷阱”中,直至被市场彻底淘汰。
纳德拉说:“我们必须面对现实。我们拥有伟大的产品……但如果其他公司通过其产品或设备确立了强大的市场地位,我们必须找到聪明的方式与它们建立伙伴关系,这样我们的产品就可以进驻它们广受欢迎的平台。”
与苹果的合作为微软带来了双赢,在2015年4月的财报会议上,纳德拉宣布,iOS和Android版Office的下载量已经超过1亿次,Skype、Outlook等其他微软应用也都跻身苹果AppStore下载量的前100名。
趁热打铁,从2014年开始,在纳德拉的带领下,微软开始全面重塑原本封闭的企业文化,拥抱合作、拥抱开源。仅2014年,微软就一口气与谷歌、Facebook、Ubuntu、SUSE( Linux开发商)、甲骨文、红帽、IBM等多家厂商达成合作。
微软的Azure云更是破天荒地开始支持Linux系统——这个Windows系统的一生之敌。
开放,由此成为微软的核心文化。
开放之下,微软还进一步大展合纵连横之计,分别在2015-2018年期间收购了Revolution Analytics、LinkedIn、GitHub、Bonsai等一系列公司,并对Office 365、Dropbox等多项应用进行整合。
作为业务新核心的微软云计算业务,也在站稳脚跟之后进一步高速增长。
到2018年,不过7年左右的时间,微软云计算业务已从纳德拉出任STB负责人时的几百万美元飙升到近200亿美元,从杂牌玩家逆袭成为称霸全球的云计算市场老二。
更为令人惊叹的是,纳德拉居然成功说服了谷歌CEO桑达尔·皮查伊(Sundar Pichai),另一位出生印度的硅谷巨头,同意停止微软和谷歌经年不断的监管斗争与法律诉讼,共同宣布将竞争“聚焦于产品品质,而非法律诉讼”,为彼此都省下了一大笔法律费用。
打破壁垒,促成合作,纳德拉的这项天赋对于封闭了四十年的微软来说,至关重要。
找回微软的“灵魂”
2014年2月,在纳德拉被任命为微软第三任CEO之初,他向全体公司员工提出首要任务既不是振兴业绩,也不是重组机构,而是重塑企业文化。
而纳德拉1992年加入时的微软,并不是现在这个颓唐而老迈的臃肿机构。
曾经,“微软”这个名字代表的是硅谷最先进、最前沿、最颠覆的生产力。它致力于打破大企业对于计算机的垄断,“让每个家庭、每张办公桌上都有一台电脑”。
那时,公司里的气氛活泼、有趣,员工心中有着真正的使命感,充满了能量。
然而,随着微软的日益壮大,随着Windows系统逐渐占领了全球市场,随着几乎每个家庭、每张办公桌上都有了电脑,微软开始迷失了。
久而久之,创新力遭到扼杀,反对声遭到驱逐,每个员工都需要向其让人证明自己无所不知,按时交付和完成的数字目标成为压倒一切的指责担当,一切必须井井有条,不能出任何差错。
在纳德拉接手微软之前,所有人——包括纳德拉自己——都在问这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而存在?”
在当年7月份的微软全球峰会上,纳德拉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们将赋能全球每一人、每一个组织,帮助他们成就不凡。”
“我们可以用‘成长型思维’描述我们的新文化,任何持有这种态度和思维的人,都能摆脱束缚,战胜挑战,进而推动我们各自的成长,并由此推动公司的成长。”
首先,纳德拉坚持,所有业务都必须以客户为中心,倾听客户的需求,从而预测客户的喜好,永远以初学者的心态去了解和学习对方。
其次,尊重差异,寻求差异,拥抱差异,不再追求压倒一切的“一致同意”,让思维在碰撞中产生火花,让创意在辩论中迸发灵感。
最后,团结一致,坚持“一个微软”,而非各自为政的联邦山头,打破公司各部门的组织边界与壁垒,朝着共同的目标努力。
为了实现文化变革,纳德拉发起了一年一度的跨部门“黑客马拉松”,在数以千磅计的甜甜圈、炸鸡、咖啡、啤酒之间,上万名来自不同国家的程序员们合作并竞争着,为终止游戏中的性别偏见、帮助残疾人提供计算服务等目标努力着。
在业务上,纳德拉打破了从前的固化思维,基于“云为先,移动为先”的公司战略,大胆将传统的Windows和Office业务边缘化,从上到下进行了战略重心的转移,并将Windows经年累月的付费升级转为限时免费升级,受到市场广泛好评。
同时,抱着“终身学习,敢于承认错误”的态度,纳德拉上台后果断砍掉了没有优势甚至已成负累的业务板块,裁员1.8万人,出售诺基亚。
微软变了。这是所有员工最深刻的感受。它变得不再臃肿、不再迟缓,优秀创意能够得到支持,优秀的人才能够获得认可。
纳德拉重塑了微软的文化,也重新找回了微软的使命。
基于微软的新文化,纳德拉提出了指导公司发展的三大战略愿景:
一、重塑生产力和业务流程,不再将公司产品局限在Office、Windows等个人生产力工具上,而是为整个团队开发能够提高所有人生产力的协同工具,无论团队成员们身处何地,使用的都是微软提供的设备。
二、构建智能云平台,这与重塑生产力和业务流程息息相关。当前,跨越地区、国家、语言、文化的团队合作已经变得越来越普遍,微软迫切地需要一个智能云平台,既帮助微软提高协同工作效率,又能够提供基于人工智能技术的预测与分析能力。
三、从Windows到Xbox、从Surface Hub到HoloLens智能眼镜,微软将提供更加个性化的计算设备,让用户可以通过语音、文字、书写、触碰、手势等多种多样的个性化体验,满足用户的工作需求。
从2014年纳德拉接手CEO开始,微软的股价终于打破了近10年的低迷魔咒,开始一路稳步高涨。到了2018年,微软股价已经突破100美元,总市值回到了8000亿美元的高点,重回世界前三。2018年底,微软的市值甚至短暂地超过苹果,重新尝到世界第一的滋味。
此后两家公司你追我赶,市值一再突破高点,最终分别达到2万亿美元的惊人数字。
低调的微软掌舵人纳德拉也因此受到外界关注,他的雷霆手腕——打破公司党派斗争、直面安卓苹果联合绞杀,合纵连横、力挽狂澜,也开始被同行称道。
如今的微软,有着“个人计算”“生产力和业务流程”“智能云”三大业务板块。
其中,智能云Azure是微软“云为先,移动为先”的战略核心,它的高速发展是微软近年来股价飙升的核心推动力。它从数字技术上增强客户的能力,优化客户的运营,现成为微软营收增速最快的业务,并持续推动办公、游戏和数据等业务向云上发展。
产品和服务之间的互联互通降低了用户的选择门槛,减少了微软推广产品和管理产品的成本。同时,更多的企业级用户也使得微软整体服务更加高效,带来更大的利润贡献。
而在2018年以后,纳德拉将工作重心放在了人工智能、混合现实、量子计算等更加前沿的科技上。
就在前不久的11月2日,微软在Ignite大会上宣布,计划整合其他的Teams会议应用、Microsoft Mesh混合现实平台、以及Xbox游戏平台,打造微软版本“元宇宙”。
受此消息影响,微软市值于当日再度高调突破2.5万亿美元,压倒苹果,重新登顶世界第一。
这也意味着,纳德拉只用7年,就让微软赚到了超过2万亿美元市值,比阿里、腾讯如今的市值总和,还要多出一倍。
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科技巨头的问题并不是太大太强,而是比较起来,依然实力欠缺,甚至配不上全球经济强国与科技强国的需要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