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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像头下的“楚门世界”乖娃儿

2021-08-10 18:03:09    创事记 微博 作者: 懂懂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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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傅小波 编辑/秦言

  来源:懂懂笔记

  “我像个在拍小电影的呆子,还感觉自己像个宠物”——这是王树知道父母用摄像头“监控”他之后的第一感受。

  王树清楚记得,7月初在家里第一次看到摄像头那一刻:他恰好在书架上翻找资料,不小心碰落的本子散落一地,像是对他的嘲讽。

  “有必要么?”在此之前,王树只在补习班的老师家里见到过类似的“设备”——那是为宠物猫准备的。

  “补习班的老师家里养了7只猫,他为它们准备了三个摄像头,放在客厅的高处、架在房间里和厨房边。有一次上课休息的时候,他还给我演示了一下,用手机看看这些猫的生活状态,镜头里的宠物姿态各异,那时候我还觉得挺好玩儿的。但当自己变成了摄像头里的主角时,真的像是个在拍小电影的呆子,还感觉像个宠物。”

  站在书架隔板中隐藏的摄像头前,他露出苦涩的微笑,一动不动。因为墙上的白炽灯,王树的眼镜镜片泛着白光。

  被摄像头“保护”的孩子  

  李琳下班前,收到了丈夫发来的消息——是家里的一段视频截选。11岁的儿子聪聪坐在书桌前,左手拿着一支铅笔,在习题册上描着什么,右手手肘架在边上,眼睛不断瞥向右下角,李琳放大了视频影像细节,才看清儿子用手肘压住了一本《犬小五》。

  想要发火的冲动瞬间袭来,她强忍着喘了几口粗气,回了丈夫一句,“回家再说”。

  摄像头是暑假前“闯入”这个家庭的,夫妻俩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孩子独自在家时的安全,当然也是为了确保孩子在家里能按时完成作业。李琳和丈夫都不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早年两人花费很多心血安家上海之后,便将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从幼儿园开始,各类培训就从未缺席,一年级的时候孩子就能默写诸如“Exquisite”这样的单词。

  今年6月底,李琳陆续被几个培训机构告知——原本定好的暑期课程取消,仅存的乒乓球、钢琴和声乐因为都是“私教”,暂时没收到什么消息。

  摄像头是李琳提出购买的——“这是在家长群里学来的办法,我们这些妈妈们都在群里说,既然培训班不开了,那孩子暑假的时间怎么安排?家长要工作,不可能天天陪着孩子,本地人还好说,但我们夫妻俩的父母都在外地,现在这个疫情节点也不敢让老人跑过来,孩子又不能送到老人身边。他一个人在家,有个监控看着也能放心点儿。”

  于是第一个黑色白相间的小圆点就这么被粘在了聪聪的屋内,侧对着书桌。

  聪聪最初一看就知道这个“设备”是什么——“监视用的吧”,当11岁的孩子懵懵懂懂说出监视这个词的时候,李琳是有些吃惊的。兵来将挡,各有对策。孩子的心态显然没有李琳想的如此简单,聪聪会侧过身体,故意背对着摄像头,还会掐准父母上班的时间,跑到客厅里、卧室里去干自己心仪的事情。

  很快,第二个摄像头闯入了客厅,一个可旋转的立式摄像头。一开始放在电视机前,电视机开机后摄像头的信号偶尔会被干扰,聪聪敏锐觉察到了这一“技术特性”。

  “我试过把书盖在摄像头上、拿掉内存卡、拔网线,各种方法都试过。我并没有做什么,就是讨厌这样的感觉,我妈有时候可能看到我在看电视,还会打电话来让我关掉电视机去房间里做作业。我的电话是个手表,会自动接听的那种。”面对父母,聪聪时常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像是找回了一种生疏了许久的技艺。

  李琳是知道这些问题的,“孩子也没做什么”,大部分时间只要孩子不过分她也不会制止,“我们也没办法,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孩子学习一落后什么事情都会耽误。”

  但是那天李琳的丈夫没忍住,到家后没顾上吃饭就带着怒气问道,“你下午好好做作业了没?你自己好好看看,都在上面了,把那本书给我丢掉。”

  看着父亲和被丢在地上的《犬小五》,11岁的聪聪慢慢地捡起来,没掉眼泪——“感觉自己像在监狱里一样”,可是聪聪也没有其他反驳的方式。

  李琳一面要求丈夫不要监管太多,一面又要跟儿子解释,“妈妈主要是安全考虑,其他小朋友家里也有装,不会干涉你做其他事。”李琳在这次“事件”之后的几个周末,都在摄像头底下跟儿子吃零食、聊天,她相信聪聪的戒备心会渐渐放下来。

  和父母斗智斗勇的娃儿

  互联网和新技术发展之后,用作安防的监控给生活带来了便利,但也引发新的问题,打破了人们原本习惯了的秩序。

  15岁的李明涛刚结束中考,考进了上海本地的市重点,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不过,几天前发现家里的摄像头一直在开着之后,李明涛决定和父亲心平气和地好好聊一聊。他准备了很多素材,从隐私、技术、人格、甚至是信息安全,洋洋洒洒讲了半个小时,不过一切像是对牛弹琴,父亲没有吭声,没有反驳和接受。

  摄像头原本是为了奶奶才安装的。去年年中老人家生病,为了方便照顾接到了家里,李明涛的父母平时工作忙,怕有什么紧急情况就在家里装了一个摄像头,带通话功能和报警的。

  “那时候我没感觉有什么别扭,而且奶奶回老家之后爸妈答应我会关掉的,毕竟没什么用了。结果他们只是把摄像头换了个地方,放到了我的房间里,关键是我成绩也不差,又不用他们操心,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化学,会在家里做一些实验,也不会怎么样,他们何必呢?”李明涛说起这些的时候一脸无奈。

  其实这类变相的“监控”并不是新近的产物,早在疫情前就已各种方式走进了孩子们的生活。近些年家用摄像头的技术与品类繁多,上百个品牌的售价集中于100至500元人民币——对话、360度转动、夜视、AI识别人形等功能更不断迭代。

  与此同时,功能与销量数字的大幅增长,有关家用摄像头的新闻也丰富了起来:熊孩子对着摄像头竖中指、初中生砸掉家中摄像头、母亲与女儿因摄像头发生争执、班主任要求家里装摄像头监控孩子上网课等等不一而足。

  在这些变化中,更多的是孩子们创造出的对抗与躲避办法。

  陈子扬虽然只有14岁,但对于网络技术的了解使得他在和摄像头的斗智斗勇中占据上风。

  “好好说肯定是说不过父母的,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家里的两个摄像头都是走Wifi的,我就在TP-Link上做手脚,我先试着改密码,但是家里设备就连不上了。后来就把摄像头加进了TP后台的黑名单,他们以为坏了,最后我用了限速功能,20Kb/S,一通操作后云端的在线监控就不行了,要不卡顿、要不就是信号收不到”。 

  除了技术手段,陈子扬还有自己的表演心得。他掌握了父母的回家时间、午休时间、还有摄像头的辐射范围。

  字典里挖洞是陈子扬从26岁的表哥那里学来,有时候他会用这招。右手拿着笔,身体前面放着本厚厚的英文字典,字典里是一只横屏放着视频的手机,音量切到刚好不会被收进监控里。然后,他的笔在习题册上停留,偶尔抓耳挠腮的转过头对着摄像头“表演”他正被一道题难住。

  这样的“小聪明”直到现在还没被父母发现,陈子扬想着,暑假过了之后应该就好了,“我开学了总没必要这样干吧,实在不行,那我就在他们房间里也装一个,以牙还牙。”

  相比陈子扬的“机灵”,12岁的思羽就没这么“幸运”了,她最开始是不知情的,家里养猫,她一直觉得摄像头只是为猫准备的。直到全家出游的五一假期,她发现妈妈的手机里存着自己房间内的录像,这才明白自己被“一窝端”了。

  生气、争吵,小女孩的“脾气”在父母的权威面前显得毫无底气。回来后,思羽跟舅舅说,“妈妈这样我不喜欢,我不想回家了,那里没有给我的自由的地方。”

  思羽的舅舅心疼孩子,也跟她父母聊过,但思羽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她能做的就是在想玩的时候,拿一张白纸挡在摄像头前,把iPad塞进衣服里,然后哧溜一声跑进厕所,休息半小时。

  这时候,摄像头里能看到一个白影晃过去和掉落的A4纸。

  王树的摄像头嵌在房间的书架上,方向对着王树的电脑桌,藏的很好。王树发现后,对着镜头看了一会儿,拉掉了摄像头的连接线,存储卡被封死了,他转而把机器丢在地下,踩了几脚后扔进了马桶。

  父亲先后发现摄像头消失和马桶被堵住后,直接暴怒的质问王树。但王树情绪激烈,还说要离家出走,边上的母亲也认为安摄像头有些过分,一边打着圆场一边抹稀泥,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来源:访谈者提供的淘宝截图来源:访谈者提供的淘宝截图

  当晚,王树的父亲在家长群里坦言,“可怜天下父母心,怎么孩子就不理解呢?”有相熟的家长劝他,然后推荐了一个新产品——“公仔摄像头”,长的可爱些,放在家里不太容易被孩子发现。

  成功的案例也是有的,初中生潇瑜家里装摄像头没多久之后就对妈妈表示:“你们开摄像我是知道的。每次打开监控时,设备会有灯光闪烁。”潇瑜很快学会了与摄像头和谐相处,学习累了之后就去客厅沙发上看会儿电视。

  “看就看吧,我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潇瑜说道。

  消失的教培用监控代替?

  随着今年教育培训行业的严厉整顿,鸡娃、牛蛙们尽管暂时偃旗息鼓,但却又生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如何保证孩子在家里的学习效率?

  可摄像头下的监控真的能完成这样的任务么?答案显而易见。

  2017年就有直播平台提供部分学校学生上课的实时画面,上至高中,下到小学,甚至是幼儿园都在监控范围之内,甚至注明了具体的学校班级。直播间的聊天室,就是家长和学校老师对学生表现的共同考察区。

  2019年因为AI技术的蓬勃发展,家长监控孩子的手段也越来越科技化。人脸识别被搬到了课堂上,依靠人脸识别技术:上课时学生回答了多少个问题、是否犯困、想心事儿等等都会被摄像头记录发送给家长。换言之,不管孩子在干什么都逃不过监控。

  社交媒体“知乎”上有一个公开的问题——父母对你伤害最大的一件事是什么?帖子里很多网友写了自己的经历:“母亲把小猪存钱罐的黑色眼珠抠了下来,换上摄像头。”

  这些都是父母向子女隐私边界的试探。但同时,看到在镜头里的孩子,似乎又变成了父母的附属品。

  《光明日报》在曾发文“无孔不入的爱也是伤害”,文中提及:现在装摄像头监控孩子的父母,可能也有过被翻看日记、窥探隐私的童年经历,但成为父母后却仍用“为你好”的旗号,监视起了孩子。

  李琳和同事聊过这个问题,但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我也希望他开心长大,每个年级学到每个年级该学的知识。小学生嘛,该玩玩儿,成绩过的去就好。可实际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情况,成绩不往前,就意味只会后退。你指望孩子自己主动学习也不可能,只有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监督他了。”

  一个小小摄像头,可能切断亲子信任的纽带,也可以传递爱与牵挂。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些推动人类进步的新技术新产品,可以更合理地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那是我们共同期待的时刻。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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