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刘俐/文欧阳菲/图

　　随着ST九州走私案在福建高院终审结束，它的商社神话全部破灭了。

　　借款堆起的奢华

　　“ST九州阳光灿烂的日子已经远去了。”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九州职员说，“九州在1994-1997年，用着定向募集来的1.3亿元，上市得来的3亿多元，还有大量的银行借款与非法集资款，过着花钱如流水的日子。”

　　现在走进ST九州的办公楼，上万元的高档办公桌与高档真皮沙发，还摆在那里，但你无法想象它已沦为一家ST公司，也无法想象现在公司留守的人员靠租金过日子，更想不到那些没有留守的九州人，现在手里仍然拿着一张张白条——那是公司开给他们买断工龄的欠款条。

　　在“4·20”(厦门远华走私大案)专案组进入九州前，九州仅总部车队里就有20多辆豪华车，当年九州老总每次出行的车队都是前有警车开道，后有众人跟随。据说当年九州前任董事长赵裕昌前往收购漳州啤酒厂时，一行人20多辆轿车驶入漳州啤酒厂，在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

　　赵裕昌的每一次兼并活动都会有这么大的场面。当年九州的酒楼，从厦门、泉州、福安、龙岩、福州一路开到北京。九州在厦门的万石娱乐城是全城最高档的。一位曾在酒楼工作过的员工介绍说，这些酒楼好像是公司食堂，九州办公厅专门在这里设立了一个接待处，迎来送往各地的客户，接待签单的数额累计高达数千万元，直到酒楼关门为止。

　　当年讲排场的九州仅商社和股份公司本部，每天办公费用就高达10多万，公司员工外出公干、旅游全都住当地最好的酒店，一旦开会议“更派头得不得了”。

　　在九州股份如此大肆挥霍的同时，它从1995年开始兼并收购回来的企业，几乎都是资不抵债，所有的企业从未向总部缴过一分钱，所有的投资都没有收益。一位公司的中层承认，ST九州从1994年开始就靠股民的钱和银行的贷款维持庞大的排场和歌舞升平。19个兼并的企业，除高岭土公司资质不错外，其它的在收购前就已是资不抵债了。

　　九州股份还大规模的兼并成了当地的一个神话，但是所有的公司一经转到九州的旗下后，实施了所谓的“九州机制”，马上又成了公司向银行贷款的一个新工具，银行的贷款就是这样不断地流进来。但是银行的钱不足以应对九州的支出，公司前董事长赵裕昌在一次会上发出号召：“下属公司要会借鸡生蛋，各显神通进行融资。”

　　九州除银行贷款外还向社会非法集资，集资的利息每月高达2分，到后来降到了1分5，等降到1分2的时侯，公司连利息都还不了了，这部份的非法集资款至今尚有2400多万。ST九州及九州商社现在债务累累，在福建省内，几乎所有银行都是九州债权人，几乎所有的非银行机构借给九州的钱都没被偿还，股份公司总负债金额高达14亿多。九州商社除欠股份公司6个亿外，在外面欠款的巨额数目更大。股份公司记录债务笔数的清单有近30页，订成厚厚的一本，而且所有的借款都已到期，九州有一位副总现在每天都在做的一件事就是接见法官和债权人，据说现在股份公司的债务纠纷诉讼就有60多起。

　　九州这种靠借款支撑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1998年公司员工的工资就不能按期发放了，其后干脆被打了九折。公司当年配股回来的钱一进银行的户头就被强行划账，有内幕人士说，“拆东墙补西墙到了最后也补不过来了，银行的借款是要付利息的，这补墙的砖到最后也断了。”

　　后由于涉及走私，“4·20”专案组进驻公司后，在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清理出一个更让众人吃惊的事实：公司走私涉及金额28亿元，所得1300万元。所谓走私是为了暴利才会冒生命危险去做，而九州股份走私，收益不及1%。其余钱到哪去了？据说连当时专案组的办案人员都百思不得其解。

　　九州股份参与走私事件，甚至一些高管人员也毫不知情。如此大的走私金额竟然内部人士都闻所未闻，股份公司还被罚了2亿罚金，这也是九州新班子向福建高院再提起诉讼的主要原因。

　　最近有一本全面反映远华大案的纪实性书籍，用了近九页纸来讲述九州走私。“在香烟走私大案侦破过程中，已查实以九州公司为经营单位的且以转口贸易为方式走私香烟的数量雄居榜首，达32万余箱，案值13亿人民币，偷逃税款16亿人民币……九州公司走私内幕错综复杂，一个法人走私大案中竟派生出23个独立的走私个案……”

　　九州案以法人共同走私为主，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九州集团利用自己的保税货物进出口权，帮助赖昌星的远华公司疯狂走私从中牟利；二是九州公司借远华公司控制厦门地区通关环节的独特能力，与其共同走私。对社会传言，远华走私起家靠的是九州。该书给予证实，且据说远华最初走私的钱也是从九州股份借的。

　　九州股份与远华的关系非同一般。1999年10月到2001年4月是九州公司的特殊年份，公司被接受走私调查，由于牵涉高管人员，公司领导层不得不重新任命，公司的资产、人事、账户被冻结，现金流枯竭。协助调查组寻找、校对与复印材料成了新上任的领导班子的一项重要任务，公司总经理蔡适期说当时整理的资料足足可以装满一辆东风卡车。专案组撤离后，中国证监会开始对股份公司几年来做假账、虚报资产等问题进行全面调查，福建省审计厅为摸清公司的资产状况，派出了近80人的审计小组对公司也进行了三个月的审计。在中国所有的上市公司中，还未发现有第二家公司走私这么猖狂。当地的一些业内人士说，ST九州的年报是上市公司年报的一个范本，从关联交易到债务诉讼，再到走私犯罪，该有的和不该有的都有了。公司：“被摘一百次牌都不过份，因为公司不但负债累累，年年亏损年年做虚账，还参与了走私犯罪活动。”但是，由于九州股份与福建其它上市公司相互联保，它倒下会拉倒至少另外六家上市公司，所以ST九州的生死也变得相当的微妙。

　　荣损不离赵裕昌

　　九州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所有接受采访的人都表示，要谈九州的问题不能不谈九州的历史，谈九州的历史就不能不谈到公司前任董事长赵裕昌，把九州从一个小贸易公司一手带大赵功不可没，但九州成规模后也是赵一手将其置于死地。

　　ST九州前任董事长赵裕昌曾是军人，退伍后转业到福建莆田市委办公厅，任当年莆田市政官员的秘书，后出任莆田市经贸委副主任，九州经济发展公司总经理。据说赵是个重形象和排场的人物。他掌控下的九州商社仿效政府机构，下设部门为厅，厅下设处等级别，不少到过九州商社的人对此十分惊奇。

　　在九州商社兼并中福集团的大会上，赵说：“九州是一个处级单位，中福集团是一个厅级单位，处级兼并厅级，你们不要不服气，这是市场经济的结果。”当然福建也有人说，赵兼并中福集团的另一面是想要成为正厅级干部。

　　在被“4·20”专案组带走前，赵在九州实行家长式管理，其家族有近30人在九州商社及股份公司重要岗位任职，他在公司的主导地位从未受到动摇。据说1987年，福建省政府经济协作办曾对赵做过一次考评，发现九州经济发展公司规模很大，但管理不善、任人唯亲与财务混乱的问题相当突出，当时这个考评报告呈送省政府，要求免除赵职务，但因故未被采纳，这是赵在九州唯一的一次险情。

　　这次考评以后，赵开始不服省协作办主管，私下通过关系运作将九州改由省经贸委主管，其后曾有部份员工举报赵的所作所为，但举报信不久又落入赵的手中，大量的调查都不了了之。

　　九州前身是九州经济发展公司，1984年下半年，由福建省九个地市的协作办共同出资64万，在厦门经济特区注册成立的。主要从事贸易，由福建省政府经济协作办主管。可以说是赵裕昌的到来使这家原本就默默无闻的小公司渐渐有了起色，并获得很大发展。

　　1993年，九州经济发展公司整体改制成为九州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定向在福建省发行社团法人股，每股1.8元，募得资金1.3亿元，后因国家股与法人股出资有价差，所以在1994年做了同股同利原则的股本调整。由于当时九州股份的母公司九州商社尚未成立，便由福建省国资局持有九州的国家股，1996年11月，九州股份在深交所上市，次年10月在赵裕昌的积极争取下，九州商社作为福建省政府探索日本与韩国商社经验的试点正式成立，并得到九州股份国家股的管理权，行使股东权力。

　　1996年上半年，为筹备商社做准备，九州股份兼并了麒麟水泥厂、高岭土公司，漳州啤酒厂、建瓯罐头厂等四家公司，一时九州在全国声名显赫，九州精神与九州机制屡屡见诸报端，但实际上，这些企业除高岭土外大多资不抵债，且在九州接手后也毫无起色。

　　为了呼应赵裕昌的大啤酒思路，九州商社成立后又兼并了莆田玻璃厂，以及漳浦、福鼎、南平等三家啤酒厂，这些企业在被兼并时同样也已濒临破产。当年快速扩张的九州模式但现在却成了企业的沉重包袱。面对采访，一位政府官员称，当年赵裕昌与省里的领导关系非同一般，被称为是一个会通天的人，想管也管不了他。

　　重组是唯一出路

　　九州问题暴露后，福建省政府为此专门成立了一个九州商社协调小组，原则上要将所属九州商社名下的12个原兼并企业，重新放回到地方政府，由地方政府去处理，而股份公司走到今天的这种地步，不重组肯定不行，但由于4月才结案，因此留给九州股份的重组时间也不多了。

　　公司领导层面对记者时表示，重组现在是ST九州的唯一出路，但同时他们也透露，目前已有公司与其接触，但重组的工作没有任何进展。公司总经理蔡适期说主要是公司的重组气候还没有形成，他表示ST九州现在的情况十分严峻，但只要没有到被摘牌、清盘破产的那一天，哪怕有再大的困难，公司都要想尽一切办法来保股份公司，怎么保？唯一的出路就是产业与债务重组。

　　蔡强调现在ST九州的资产与负债情况极差，重组主要取决于入主方，ST九州需要一个明确的重组对象，需要金融界的支持。同时公司的重组工作也要得到政府的政策扶持。“ST九州的重组已无法取决于自身了，现在公司可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来创造重组的条件。”接受记者采访的蔡总对重组心里没数，他说，也许三个月后会有奇迹出现。

　　采访告一段落后，我们惊奇地发现，ST九州拥有上市公司所能犯下的几近所有错误：它没有真正的三分开、企业所有权不明晰、企业与政府的关系没理顺、法人治理结构不建全、管理更像家族企业、虚报资产做假账、满世界借钱乱投资……所有今天需要引起深思的问题，在ST九州都可以找到切入点，据说目前福建省内已有经济界人士将ST九州问题做为一个范例进行研究，希望各界都可以从中获得一些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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