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PT水仙2000年年报发表。这是向投资者递交的又一份不合格的答卷。年报显示，水仙去年全年净利润亏损高达1.457亿元，每股收益为负的0.62元，这是该公司连续第四个亏损的年份。4月20日，上海证券交易所发布公告，否决了水仙提交的《关于申请延长暂停上市期限的报告》，至此，谁将第一个退出我国证券市场这个悬念有了一个初步的答案，水仙在盛开了18个年头之后，即将凋谢。

　　我们的记者想尽了一切办法，始终无法进入水仙的大门，门卫告诉记者，如果放我们进去，他们就有可能下岗。万般无奈之下，记者只好趁中午休息的时候，打了一辆出租车悄悄进入了生产区，当然，严格的说，这里已经不能叫生产区了，在我们的拍摄过程中，看到的唯一能被称作生产的活动是两个工人在修理十几辆摩托车。车间的门上大都挂着生了锈的铁锁，上面贴着各种封条。从门缝看进去，里面散乱地堆着一些废旧的原料，在楼上的办公室里，封条和铁锁是也随处可见。这里进出的人很少，整栋楼显得空荡荡的。

　　在工会的楼下，我们遇到了前来报销拖欠医疗费的退休职工，对记者有关公司现状的提问，她表现的很冷漠，她说公司的好坏已经和自己无关了。顺着她下来的方向，记者找到了工会办公室，这里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她说工会主席去开会了，其他情况她一概不知。记者惊奇地看到一台水仙洗衣机摆在办公室里，而且看上去使用的频率还挺高。刚离开工会，记者就被门卫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围住，在一片责难声中，记者被请出了厂门。

　　在门口，记者和一位姓成的老职工聊了起来，他是来领退休金的。成大爷把记者带到了自己的家中，他说这一片楼房本来是水仙的家属区，后来为了还债，水仙把它们卖给了别的单位，如今成大爷住的是儿子单位分的一套两居室，尽管有些拥挤，但他仍然说和其他的水仙职工相比，自己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成大爷家的水仙洗衣机已经用了十几年，仍然很好用。他说当年水仙红火的时候，买水仙洗衣机要走后门才行。提起水仙目前的处境，成大爷不住地叹气。成大爷的小女儿在95年曾经顶替他进了水仙公司，99年下岗，现在自己经营一家小卖部，据说生意还不错。离开了成大爷家，记者试图再次进入水仙公司，被门卫坚决地挡在门外，此后就再也没有进去过。另外我们还委托5家上海的证券营业部做了一项统计，惊讶地发现在这五家营业部的股民中，持有PT类股票的，全部都是PT水仙，而且以B股居多。

　　像所有的新闻同行一样，我们的记者在采访的过程中也处处都碰了钉子，大家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无可奉告”。不幸的是，这也可能是PT水仙最后的一声叹息。目前，留给水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作为一家在1993年上市的公司，水仙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呢？

　　PT水仙：凋零的滋味

　　水仙曾经是上海的骄傲，十几年前全国市场上每卖出十台洗衣机，就有一台是水仙牌。1993水仙电器A股挂牌上市，从股市上筹资1.57亿元人民币，1994年B股上市，筹资2504万美元。有了钱就好比有了血液，水仙就要大展宏图了，眼瞧着就要成为中国洗衣机行业的大姐大了。但说着说着就出事了，1995年水仙电器效益开始滑坡，1997年首次亏损6000万元，并由此一路亏下去，1999年亏得最多，达1.97亿元。2000年水仙已经PT了，虽然压缩了非生产性开支，分流了人，加紧催讨应收款，但病根难除，仍是亏损巨大。

　　关于水仙由盛而衰的原因，各种说法不一，但有一点多数人是认同的：水仙亏损开始于和美国惠而普的合资，亏损的原因是美国人不信任水仙的销售网络。1995年水仙电器与美国惠而普合资成立上海惠而普水仙电器有限公司。总投资7500万美元，中方占45%。一般认为，美方有技术有资源，看重水仙的是她遍布中国大陆的销售网络。然而据知情人士说，美方发现中方采购人员的采购单价格很自由，常常一会3儿高一会儿低，不同的客户能拿到不同价格之货。这一点在中国企业销售部门是很普遍的，市场经济初级阶段色彩很浓，大家习以为常。但美国人不习惯，进而怀疑，最后，美方干脆试图建立怎么的销售网络。这就使惠而普水仙的经营成本大幅上升，1996年当年就亏损2446万元，1997年更超过5000万元。

　　这是不是水仙落败的主要原因？我们暂且放在一边不做结论，但有一条是很明确的：中国很多企业的管理制度，特别是会计制度不符合国际规则，这将成为中国切要与外资合作，特别是走出国门迎接WTO的一个重大障碍。后来水仙还有过一些不成功的合资经历，也曾试图引资来重组企业，但水仙的烂摊子令进入者欲进又退，立信会计师事务所认为，水仙负债中无力偿还的数额为2.74亿元，被抵押和质压的资产达1.2亿元。

　　如今PT水仙尚欠银行贷款约两亿元。有意进入水仙的投资人提了个条件，就是要一条特殊政策，把这2亿元债务“挂帐停息”，什么时候有钱再还，没钱就再商量。但这条优惠政策不是谁都可以批的，就是国有银行，想把水仙的坏帐挂起来都不行，这权力只有国务院和国家经贸委才能行使。

　　看来水仙拿不到这支尚方宝剑，这样水仙的重组也就悬了。

　　从创业，到辉煌，再到今天的衰落，PT水仙就像是一颗在天幕里划过的流星，留给人们无尽的惋惜。水仙虽然不是我国证券市场中资产质量最差的企业，但是它也的确已经病入膏肓，选择退市是偶然也是必然。对于那些手中持有PT水仙股票的投资者来说，这回噩梦终于成真了。

　　PT水仙：心跳的感觉

　　尽管中国证监会和沪深交易所不断发出退市的警告，尽管新闻媒体一直在提醒广大投资者注意退市风险，但是，有一些投资者仍然以为这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几周来，PT股涨势不止，甚至连连涨停。4月13日，PT水仙AB股交易量大增，创有史以来天量。众多散户吃进，虎口夺食，刀口舔血。我们的记者在上海也采访了一些PT水仙的投资者。

　　投资者：金富国、刘健 记者：曲向东

　　记者：你持有多少股PT水仙？

　　金富国：比较多，多到反正是好几位数了

　　记者：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买的？

　　金：最近一次买是上个星期五(4月13日)。

　　记者：为什么这种时候还敢买PT股票？

　　金：因为我们是看了中证报，4月11号后面有一句话就是说。。。

　　记者：你带了这张报纸吗？

　　金富国：带了这报纸。

　　记者：哪句话使你相信应该买入？

　　金富国：他就是说4月底后可能出现中国证券市场首家退市的上市公司。

　　记者；为什么看到这句话你就要买，别人可能会认为它意味着风险？

　　金富国：这句话就很明显了。一个是可能，可能就是，也可以说是不见得，也可能不会，

　　关键这个是首家，可能出现首家上市公司，就是说一家。

　　记者：可是有了首家就会有第二家？

　　金富国：也可能会有第二家。有第二家第三家以后，我再引起注意，也是可以的是吧，首家肯定轮不到它。

　　记者：你确信水仙不会是第一家？

　　金富国：我确信它不是。应该说第一家的可能性肯定不是它。我可以这么肯定。

　　记者：你认为自己是投资者还是投机者？

　　金富国：我应该是以投资为主，以投机为辅。投机作为润滑剂润滑一下。

　　记者：但是年报已经出来了，水仙连续第四年亏损。

　　金富国：它早就说预亏，而且这次出来是越亏越少，也是个进步吧，99年是8毛几，现在是6毛。

　　记者：你在水仙上的投资占你整个投资的比重有多大？

　　金富国：大概有一半左右吧。

　　记者：也就是说一旦水仙退市了，对你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金富国：应该说影响应该是比较大的。

　　记者：你觉得有没有退市的可能呢？

　　金富国：可能性是有，但是很小。

　　记者：你是不是在赌一把？

　　金富国：我看到赢面大，我就愿意赌一把。

　　记者：万一赌输了呢？

　　金富国：万一输了，总要叫他们先讲明白吧，假如输了要服气。

　　记者：要谁讲明白？

　　金富国：首先上市公司要讲明白，你怎么会破产，你这个财务情况全部过程要讲清楚了。

　　记者：你买一只股票的时候，会去了解这家企业吗？

　　金富国：了解，一般人家不会接待的，特别是高层人不接待的。再加上他所讲的报纸上几乎都有，还不如我们道听途说的还多一点呢！

　　记者：如果这一回你赌输了，你是否已经准备好承担完全的责任？

　　金富国：我应该承担部分责任，完全责任不应该我承担。因为我是根据历来的董事会的年报公告什么这一类的情况买的，包括这次买进去的。

　　记者：在管理层出台了退市办法以后，你是不是又买了PT水仙？

　　刘健：应该是在它之后去买的吧，买了两次。

　　记者：你不认为退市办法对市场有影响吗

　　刘健：实际上是因为看到了像红光这类的企业都能生存下来，我就也不相信有什么公司能退市。

　　记者：如果这一次真的退市了呢

　　刘健：那就说明我这次投资的决策是错误的，那就会吸取教训，再也不会去经营这样的投资。但是，我到目前为止，我还相信水仙是一个很正常的股票，因为比水仙差得多的企业还在上市。

　　记者：什么时候你才会相信退市？

　　刘健：终止你的上市破产清算。到这个时候才会相信。

　　记者：你认为最迟什么时候会出现退市的公司

　　刘健：有可能在年报以后，应该是五月份左右。

　　记者：也就是说你还是做好了准备

　　刘健：对，但我没有认为PT水仙会退市啊。我承认第一家退市的肯定在五月份左右，不会超过七月份，但不认为是水仙。

　　PT水仙的即将凋谢，是一些投资者所没有想到的，原来握在手中待价而估的宝贝如今全都变成烫手的山芋了。不过，从中国证监会传来消息，PT公司退市后，股票持有人仍然可以通过证券公司卖出手里的股票，这样，中小股民的权益将得到一定程度的保护。水仙的退市令投资者感到意外，那么，有关专家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呢？稍候我们来听听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曹凤歧教授的看法。

　　PT水仙：曲终的回味

　　PT水仙宽限期的否决，再一次引发了人们对股市退出机制的猜想。在这个时候，我们就更加需要冷静的声音和理性的思考。我们的记者采访了证券研究专家曹凤歧。

　　曹凤歧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副院长

　　记者 曲向东

　　记者：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说，水仙已经退市了？

　　曹：应该这样说。就是说还要经过证监会的批准。但是应该说它已经进入了退市程序。

　　记者：您觉得对于投资者来说，历史的经验还可以沿用吗？

　　曹：不能沿用了。过去主要的问题就是我们对上市公司能不能退市，我们是采取犹豫的态度，我们采取了ST、PT告诉大家逐渐往外退。那么现在呢，我们感到为了规范市场，为了规范上市公司，必须采取坚决的措施，那就是说上市公司，不是终身的。上市公司应该有生有死。在这个时候我们必须做出我们的选择。上市公司终止上市、退市，应该说是必须采取的措施，终究有第一家。所以说有些投资者认为不可能退市，或者说通过这个可能还会赚钱，我觉得这个历史大概应该终结了。

　　记者：退市和破产大概有多远？

　　曹：退市和破产不是太远了。上市公司终止上市以后，它已经不是上市公司了，就是说利用上市公司的壳资源进行重组，已经不可能了。它要重组也是非上市公司的一些重组， 应该说比利用壳资源进行重组困难应该比较大，而且可能很多人不会去花很大的精力、代价去重组这么一个企业。所以说上市公司退市并不等于破产，但是它离破产不远。当然，另一方面它可能会重组，但是机会不大。那么为了保护投资者的权益，证监会说可以进行特别的转让服务，但是呢，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可能比较困难，另一个不可能有比较好的价位。

　　记者：按照有关的法律，退市公司是否还能重新上市？

　　曹：应该按照《证券法》和其他一些法律终止上市，就不能恢复上市。那么恢复上市是相对暂停上市而言的，而不是对终止上市而言的。所以说，如果它以后再上市，那么它应该重新发行股票，重新申请上市，这是两个概念，它和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记者：有些投资者仍然怀有赌一把的心理，对此您如何评价？

　　曹：不应该这么去赌。这里面有一个投资理念的问题，因为中国的市场过去是不太完全的市场，应该说计划的、行政的一些东西都存在，所以大家都以为政府可能不会让一个公司破产，实际应该说上市公司不是政府的公司，上市公司是市场的公司，是投资者的公司。如果完全按照市场规则来办，那么有该破产该退市的公司，就应该退市。所以在这个时候，你的投资理念必须得改变。就是说你必须注意你的投资风险问题了。

　　记者：政府是否会替投资者承担这种风险呢？

　　曹：我想不会吧。政府不会去承担这个风险吧。如果说已经是PT族了，你还觉得有大的希望，那么这种希望可能比较小，投资者在投资时应该采取慎重的态度。

　　对证券市场而言，水仙摘牌是一种警示，也是市场走向成熟的标志。水仙之后，还有其它的一些公司也有可能紧随其后，尤其是那些PT公司，比如农商社、双鹿、网点、中浩和红光，它们的处境也与水仙极为相似。我们的记者已经兵分6路，对这些公司一一展开调查。在今后的几天里，我们将向你推出这些公司的最新情况。(记者：张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