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亿元资金1万个股票账户操纵啤酒花股价案解密

　　文 顾惠忠

　　从中科创业、亿安科技到周正毅，再到艾克拉木，操纵股价的事件接连发生，法律制度存在缺陷是个重要原因

　　6月9日上午，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安徽蚌埠市建设物资有限公司(下称 蚌埠建设)诉华鑫证券公司财产所有权纠纷一案。

　　去年11月以来，蚌埠建设已近10次将证券公司告上法庭。蚌埠建设频频与证券公司展开诉讼，起因在于新疆上市公司啤酒花董事长艾克拉木.艾沙由夫操纵啤酒花(资讯 行情 论坛)股价引发18亿元巨额“窟窿”。

　　1万个股票账户坐庄

　　经过司法调查，艾克拉木.艾沙由夫主导操纵啤酒花股价的内幕得以大白于天下。

　　艾克拉木曾是中国人民银行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分行的中层干部，1997年初，下海后的艾克拉木注册成立了新疆恒宇发展公司，并以新疆恒宇的名义购买啤酒花182万股法人股。因此，新疆恒宇成为啤酒花公司的第七大股东，艾克拉木成为啤酒花的副董事长。

　　1997年6月，啤酒花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也就在这时，并不擅长实业投资的艾克拉木萌发了操纵啤酒花股价的动机。众所周知，坐庄抑或操纵股价需要上市公司的配合，深知其中三昧的艾克拉木决定通过收购其他大股东的股权控制啤酒花股份公司。

　　1999年1月，在成为啤酒花第二大股东后，艾克拉木开始建立啤酒花股票仓位，并伺机继续收购啤酒花股权。1999年8月, 艾克拉木逼退中国航空技术进出口公司,以持有总股本29.875%的股权夺得啤酒花第一大股东的地位，完成实际控制啤酒花公司的设想。

　　此前的一个月，艾克拉木在上海设立操纵股价的主平台——上海宝源投资公司，并招来在央行新疆分行的旧同事宁新虎、王卫东、康辉负责操作。其中，宁新虎担任上海宝源的总经理，王卫东担任负责融资的副总经理，康辉担任负责操盘的副总经理。

　　平台建立后，艾克拉木力主啤酒花实施股份的大规模送配，先后于2000年和2001年两次每10股送1.5股转增4.5股，以配合操纵股价的操作。到2000年底、2001年初，艾克拉木们基本完成了对啤酒花股票的建仓，所持的啤酒花股票占到了流通量的40%。这时，啤酒花的每股价格已由1999年初的4元左右到了11元左右，涨幅超过2.5倍。

　　庄家集中股票、提升股价时要做得极为隐蔽，方法是以大量的股票账户进行分仓和“对倒”。为此，艾克拉木在成立上海宝源投资公司之后，又先后设立了上海天瑞投资公司、上海恒源控股集团等企业，并在99家证券营业部控制了1万个股票账户。到去年10月底，艾克拉木将啤酒花的股价拉升到了16.74元，复权后的股价为86.73元，与1999年初艾克拉木介入啤酒花股票时相比，上涨了20多倍。为此，艾克拉木动用了53亿元资金，持仓量最高时达到了啤酒花流通量的97%。

　　艾克拉木在操纵啤酒花股价时显得极为低调。啤酒花董事张丹的说法是，“艾克拉木几乎不去应酬任何社交场合。几乎每天回家吃饭。甚至在维吾尔族传统的节日里，艾克拉木也很少与朋友在一起。”

　　去年10月底，艾克拉木忽然失踪，同年11月3日，啤酒花董事会发布与艾克拉木失去联系的公告，同日，司法部门介入，啤酒花股价开始狂跌，每股价格从去年10月28日的16.74元直泻至今年1月7日的3.08元。

　　据司法部门的计算，艾克拉木动用53亿元资金操纵股价，留下的“窟窿”为18亿元之巨。

　　53亿元资金链是如何形成的

　　据调查，艾克拉木的自有资金不过6000万元左右，何来53亿元操纵啤酒花股价呢？答案是“融资”两字。上海宝源投资公司副总经理王卫东在接受司法调查时说，“我们公司员工是全员出动四处拉资金。”

　　艾克拉木的融资历经3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从1999年初至2000年底，艾克拉木融资的主要形式是直接借款。融资对象既有个人、企业，也有银行等金融机构，融资的方式既有贷款，也有资金拆借，艾克拉木支付给出资人的回报，低的为10%，高的为16%。

　　第二阶段是2001年上半年，由于证券交易纠纷集中爆发后，出资人有了风险意识，这时，艾克拉木启用市场开始流行的委托理财、三方监管融资手段，为筹集到足够的资金，他们将自己名下的股票以2:1、1:0.5的比例抵押给出资人。

　　第三阶段，也就是2001年中期以后，艾克拉木主要以国债的形式融资。其方式又有3种，一种是让出资人将资金打到其指定证券营业部开设账户购买国债，然后，他们将国债卖掉取得资金;第二种是出资人购买国债后，艾克拉木在同一证券营业部席位内进行回购取得资金;还有一种是，在出资人购买国债后，到另一证券营业部账户内进行回购取出资金。以国债形式出资的有大量农村信用社等地方金融机构，也有不少企业。

　　99家营业部充当融资配角

　　证券营业部在艾克拉木融资时充当了重要的配角，涉及的营业部多达99家，也就是说占到了全国证券营业部总数的3%。

　　由于长期熊市，证券营业部经营压力较大，为完成公司的业务指标，在争夺艾克拉木这个动辄成千上亿元交易量的客户中，他们将法律和风险完全丢在了脑后，为艾克拉木提供种种便利，包括出借信用。

　　上百家证券营业部不仅通过到四川等地农村收购身份证为艾克拉木开设上万个股票账户，还主动配给艾克拉木资金或为艾克拉木融资竭尽己能。

　　光大证券下属营业部的行为最能说明问题。光大证券本有受托委托理财的资格，但2003年9月，其下属的一家证券营业部却将3000万元委托给迪邦公司进行资产管理，并许可其转委托给艾克拉木旗下的天瑞公司实际管理，啤酒花公司对上述资金的保值和收益提供连带保证责任。

　　4月22日，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审结光大证券下属营业部诉天瑞公司、啤酒花公司委托理财合同纠纷案。法院认为，目前委托理财尚属国家特许经营业务，受托主体仅限于银行、证券公司等金融机构，天瑞公司不具备经营主体资格，原、被告间的行为属于非法融资，协议无效，天瑞公司应对损失负主要过错责任。光大证券作为从事证券投资业务的专业金融机构，应当明知天瑞公司无权承接委托理财业务仍予以委托且监管不力，应对2243余万元资金损失承担10%的过错责任。

　　与光大证券营业部相比，更多的证券营业部将为艾克拉木国债融资承担责任。

　　6月9日，在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法庭上，蚌埠建设称，2002年10月和2003年3月，将8000万元打入在华鑫证券上海武宁路营业部开设的资金账户上，并全额购买了国债，后股票账户上的国债变成了517.6万股啤酒花股票。去年底、今年初，啤酒花股票崩盘，公司遭受5000万元损失。华鑫证券辩解道，根据上海市公安局经侦总队的询问笔录，蚌埠建设早与艾克拉木商议好，将4亿元资金融资给艾克拉木。蚌埠建设办理名为“蚌埠物资”的开户手续时，其代理人陈敏等是与上海宝源投资公司的王卫东、刘琴一起来的，后来，实际操作中，刘琴向证券营业部出具《授权监管委托书》，称蚌埠建设委托刘琴对其账户进行操作。期间，刘琴还将自己账户内的720万元打入“蚌埠物资”账户。由此可见，蚌埠建设与上海宝源投资公司间存在融资关系，后者还向前者支付了9%的回报，其融资风险不能转嫁给华鑫证券公司，其财产损失不应由华鑫证券公司承担。

　　据蚌埠建设委托代理人蔡磊律师介绍，在6月9日之前，蚌埠建设因类似的情形将另几家证券公司告上了法庭，其中，告华鑫证券一案得到了法院的支持，另几起诉讼也以证券公司的让步而告终。

　　蚌埠建设告华鑫证券公司一案，法院还在审理之中，结果尚难预料，但有一个现象不得不引起人们的重视。艾克拉木们融资时，为取得出资人的信任，往往向出资人提供两个确保，一个是保证收益，在取得资金时即将收益支付给对方，二是确保安全，操作中不让关键证据落入证券营业部手中，以最终将风险转嫁给证券营业部。啤酒花崩盘后，法院审理的数十起出资人状告证券公司营业部的诉讼中，证券公司因为无法取证出资人与融资人之间的非法融资关系而几乎全面败诉。以至于司法人员痛惜道:“证券公司真是冤大头，为了一两万元的佣金收入，就这样付出了5千万、1个亿的代价。”

　　“庄家”为何前赴后继

　　艾克拉木现在还不见踪影，与其“并肩作战”的宁新虎、王卫东、康辉也只是取保候审，但他们造成的危害极大。

　　一位参与此案调查的司法人员说，“从中科创业、亿安科技到周正毅、朱耀民，再到三峡证券、艾克拉木，为什么操纵股价的事件接连发生？法律制度存在缺陷是个重要原因。”他说，操纵股价的社会危害如此之巨，但我国《刑法》对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定罪的标准只是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定罪之轻也就表明坐庄的法律成本低下，何以形成足够的震慑力？

　　即使定罪如此之轻，一些司法人员感觉到，因为规定不明，司法实践中也往往难以这一罪名追究操纵股价者的刑事责任。根据我国《刑法》的规定，操纵股价的实质是利用资金等优势连续进行不转移所有权的买卖，也就是俗话说的“对倒”。例如，某人拥有A1至A10账户，在某个时点上，他卖出A1账户上一定数量的股票，并在A10账户上买进这笔股票。如果司法部门能找到这样的证据，基本上就能确认操纵股价行为，但要确认这样的证据并不容易。

　　此外，对非法融资行为缺乏硬性约束也是造成“坐庄成本”低的原因之一。

　　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在司法实践中发现，目前的委托理财协议名目繁多，有委托理财合同、委托投资合同、委托管理合同、资产管理合同，还有合作投资合同、合作经营合同、受托投资管理合同、资金信托合同等；设立资金账户和使用股票账户呈现多样性、违规性，非实名开户和一个资金账户下挂控数个股票账户操作等证券法规明文禁止的交易行为普遍存在。但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委托理财合同纠纷案件的若干规定》因为争议较大迟迟不见出台，使违规委托理财大行其道。

　　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的严耿斌法官审理过众多委托理财纠纷。他说，证券公司在委托理财中扮演的往往是中介人和担保人的角色，委托人一般也是基于其对证券公司的认知和信任而实施委托行为的，因此，司法实践中，应当加大证券公司的民事责任，只有限制证券公司参与委托理财的违规行为，才能从根本上规范、引导、发展正常的受托理财业务。

　　啤酒花坐庄案尽管尚未尘埃落定，但涉及其中的证券公司、银行、农村信用社、个人和企业却注定要吞下这18亿元的大苦果。然而，让司法人员感到可气可叹的是，今年2月以来，在他们还在调查艾克拉木操纵股价案时，似乎又有“庄家”盯上了啤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