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生活周刊：南方证券沉没 被接管后谁来买单

　　南方证券沉没

　　在2004年第一个股市交易日闭市之后，中国证监会和深圳市政府联合颁发公告称，鉴于南方证券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南方证券”)违法违规经营，管理混乱，为保护投资者和债权人的合法权益，自2004年1月2日起，中国证监会和深圳市政府联合对南方证券实施行政接管。

　　由监管方和地方政府联手行政接管一家证券公司，这在中国证券市场上史无前例

　　记者◎谢衡

　　无奈之举

　　“由中国证监会和深圳市政府联手行政接管南方证券，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没有先例可循。”某知悉南方证券情况的内部人士对记者说。

　　“此前，南方证券曾多次提出破产申请，要求清算，但都被有关主管方驳回。南方证券也曾要求原大股东追加投资，但大股东们对南方的未来没信心，都不愿意继续增资。”该知情人士说，“以前，证券公司出了问题，都是由另外一家券商接盘，合并重组，南方证券也有过这样的打算。在股东拒绝为南方证券继续注资后，南方证券曾提出由中信证券公司和深圳市政府联手收购南方证券，但中信证券和深圳市政府都不同意。因为南方证券的盘子太大，两家对南方证券的资金黑洞到底有多大，心里没底。”

　　他说:“因为南方证券前身是农业银行的公司，深圳市政府曾提出由农业银行接手部分历史遗留坏账，但农行正在积极准备上市，自己手中的不良资产还处理不完，自然不同意接受南方证券的坏账。”

　　该知情人士的说法，在中国证监会新闻处发给各中国证监会指定信息披露媒体的新闻通稿中，可以得到部分证实。证监会方面称:“近年来，公司管理混乱、内控不力、经营不当，财务、资金状况继续恶化。期间，该公司虽采取过增资扩股、调整领导班子等措施，但未能起到应有作用。公司近期曾多次向股东单位通报风险情况并请求采取救助措施，但一直未能寻求到任何实质性的自救措施，目前依靠其自身力量难以有效保护客户权益。为此，证监会与人民银行、深圳市政府加强了对南方证券的现场监管、组织了专项检查、多次责令公司整改，并督促其加大风险控制力度，同时调用紧急救助资金对其清算与支付给予了临时性支持。但由于问题严重，已经采取的这些措施仍不能解决问题。在当前情况下，对南方证券实行行政接管是解决其问题的最为稳妥可行的方式。”

　　业界一致认为，证监会此举主要目的之一是给南方证券的客户乃至所有股市投资者以信心，保证股市稳定发展。

　　“南方证券要破产的说法在股市上传的时间太长了，各种版本的传闻也太多了。如果不管不顾，南方证券的客户信心丧失，就有可能出现‘挤兑’，那影响就更大了。同时，市场上的资金链都是紧密相连的，一旦南方证券不保，整个股市将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影响到所有与南方证券有资金往来的机构和个人，蔓延下去，必将涉及银行资金。最终可能引发一场更大的危机。”该知情人士说，“行政接管给各方吃了颗‘定心丸’——现在政府出面了，起码股民放在南方证券公司账户里的保证金不会不翼而飞，南方证券不会出现支付危机。”

　　证监会方面也表示:“行政接管有利于迅速结束公司管理混乱的状态，使柜台风险得以控制，充分保护投资者利益，对维护证券市场的安全运行和健康发展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

　　保证股市的稳定一直被证监会视为工作的主要目的之一，有一个细节是:中国证监会新闻处在2004年1月2日深夜，将此事件的新闻稿发给各指定媒体时还特别叮嘱:“不要将该稿登在头版头条或二条的显著位置，不要过于渲染。”分析人士认为，证监会此举是希望尽量减少南方证券事件的负面影响，避免引起股市震荡。

　　而就在1月2日，即2004年股市的第一个交易日，哈药集团发布公告称，作为哈药集团第二大股东的南方证券因借款合同纠纷，所持有的哈药集团流通股股份总计5485.8121万股被冻结，占目前公司总股本的5.74%。受此消息影响，在深沪股市稳步上扬、迎来开门红的情况下，一批券商重仓股出现大幅跳水，两市共有哈药集团、哈飞股份、太极集团、道博股份、丰原药业、东泰控股等6只个股跌停，其中哈飞股份为南方证券的当家品种。

　　南方证券黑洞

　　除了史无前例的“行政接管”外，证券市场资深人士还提醒记者注意——在联合公告中明确说明“南方证券股份有限公司违法违规经营”。“违法经营”这也是中国证监会在历次公告处理证券公司问题上从未用过的词语。

　　在联合公告中明确:“行政接管期间，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深圳市人民政府会同中国人民银行、公安部成立行政接管领导小组，负责对南方证券行政接管和风险处置工作。”

　　南方证券的问题有多严重？

　　实际上，一段时间以来，南方证券在中国证券市场上越来越具指标意义。不仅因为其资历最老，规模在证券公司中数一数二，还因为它在业内被广泛认为深处困境。在两年多漫漫熊市中，有关南方证券危机的各种说法一直在市场上流传。2001年6月以后，由于股市深幅调整，巨额自营与委托理财两项业务使南方证券遭受重创，当时市场传言南方有200多亿的资产管理业务、自营损失30多亿元。2003年10月下旬，关于南方证券申请破产的传言在业界蔓延，此次传言的中心内容是:“南方证券的亏损额达到120亿元之巨，其中国债欠库就达40亿元，还大量挪用客户保证金。目前已经由工商银行代为支付保证金。”这一传言迅速被南方证券措辞严厉地予以否认。

　　被南方证券公司确认的数据是——2002年年底，南方证券总资产260亿元左右，剔除2002年的亏损，账面净资产大约为26亿元，即净资产为总资产的1/10，而同期全行业的数字是1/6左右。同时，南方证券2002年度的资产负债表显示，当时其挪用客户保证金19.17亿元。截至2002年12月31日，南方证券在净资产22.94亿元的情况下，自营证券的规模达到了83.41亿元。这个数字远远大于中国证监会在1996年颁布的《证券经营机构证券自营业务管理办法》中的规定，该办法规定证券经营机构证券自营业务账户上持有的权益类证券按成本价计算的总金额，不得超过其净资产或证券营运资金的80%。而我们不难看出，南方证券的自营证券业务规模已经约为其净资产的4倍。

　　规模巨大的自营业务让南方证券泥足深陷。由于上市公司2003年年报尚未全部公布，从上市公司2003年的中报中可以看到，截至2003年6月30日，南方证券位列26家上市公司前十名大股东，持股量的账面总额达到33.45亿元，居各大券商之首。市场人士指出，由于下半年市场持续低迷，沪深两市交投也不活跃，可以推断南方证券的大多数重仓股并没有脱手。以南方证券重仓股“哈药集团”为例，其股价从2003年6月30日的21.8元/股，跌至2004年1月2日的11.03元/股，南方证券持股数为90889292。记者计算了一下，如果持仓不变，仅哈药集团一只股票就造成南方证券浮亏近10亿元。而南方证券手中的庄股，半年以来基本上是整体下挫，由此可见，南方证券在重仓股上被深度套牢。

　　南方证券早年巨额实业投资的惨败，更是证券业众人皆知的秘密。南方证券前任总裁阚治东曾向外界坦承:“南方证券早年曾提出过‘证券业务和实业并重’的发展目标，搞了很多房地产，现在看来这种决策是错误的。现在，在深圳、广州、上海、沈阳等很多地方都有南方证券的大厦，因此就占用了几十亿元资金，而当时南方证券的资本金只有10亿元。之所以能占用这么多的资金，是源于当初的一个错误概念，就是把股民保证金当银行存款来使用。”

　　“如果南方证券一切都是合法合规经营，就是闭着眼睛投资，都不会亏那么多的钱。”中国证券业协会证券分析师委员会的一位委员对记者说。

　　虽然业界对于南方证券问题之严重都心知肚明，但此前大家都判断监管方不会对南方证券这样的大券商采取强硬措施，而会继续以扶持为主的一贯政策。

　　“此次证监会和深圳市政府联手行政接管南方证券，对于证券市场上的各机构来说，是一个强烈的信号，提醒各家机构，合法经营、规范运作是‘底限的底限’。”湘财证券战略发展委员会副主席施光耀对记者说。

　　行政接管之后

　　南方证券被行政接管之后会怎样？

　　中国证券业协会证券分析师委员会的那位委员认为，目前凭理性分析已经无法推断出这个事件的结果，因为南方证券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非理性的动机和行为所导致。“现在政府接管了这家公司，南方证券又是国有的，政府可以让其破产清算、也可以关闭，或者是让它与另外一家券商合并，还可以再注资让它继续运营。”他说，“但是有一点，解决南方证券的问题，最后财政肯定是要买单，无论是央行提供再贷款还是地方政府出钱。在南方证券开设账户的公众投资者的资本金不会因此受到损失，但是全国的纳税人都要为南方证券的烂账买单。”

　　央行金融研究局研究员陆磊曾撰文指出，解决一家证券机构的困境，地方政府是惟一可能的出资人。对于财力有限的地方政府而言，向中央借款、逐年返还是一种选择。这种专项借款就落实为中央银行专项再贷款。而中央银行注资意味着所有持有人民币的居民都承担了关闭成本。

　　阚治东曾提出，政府可以把部分南方证券的股权拿过来，扩大政府的持股比例。将来南方证券经营情况好转，政府可以把这部分股权再卖掉。换句话说，政府可以在南方证券的增资扩股过程中，通过提高持股比例，提供实质性支持。

　　“南方证券的烂账到底有多少，究竟有多烂，不深入进去调查谁也不知道。现在深圳市政府接管南方，可以深入调查南方的资产状况，起码可以做到心里有底。哪怕有60%以上的资金窟窿让深圳市政府填，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在资产核实、账目清晰之后，才会有机构敢接盘。”那位知情人士说。

　　但没有人预期，行政接管、查清南方证券的问题要多长时间。在公告上，我们只看到“南方证券行政接管结束的具体日期另行公告”。陆磊曾提到，1998年率领全国人民抗击洪水的温家宝在人民银行振聋发聩的一句话:清朝黄河决堤要斩四任责任官员。

　　当初制造南方证券目前困境的内部责任人能否得到有效惩处，也是各方关注的问题。

　　“南方证券的问题是人为造成的。在股市好的时候，国有的证券公司并没有进行相应的利润积累，本来可以储备起来的利润，或者是通过‘老鼠仓’转移了，或者通过大搞买房装修、增加员工福利等消耗掉了。”天相投资顾问有限公司董事长林义相对记者说，“两年熊市加在一起，股市跌幅不过30%～40%，证券业就出现了全行业亏损。为什么亏损？因为你是国有的，亏了没关系，反正都是公家的钱。要是个人的钱，你试试看？你敢亏吗？”

　　业内人士认为，证监会和深圳市政府联手行政接管南方证券，起码表明了监管层彻查南方证券问题的决心。“接管领导小组会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对于流失的国有资产，能追回来多少算多少。”该内部知情人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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