券商遭遇民营化危机 业界呼唤“阳光法案”监控

　　本报记者廖新军

　　上海报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雄浑的壮歌漫扬中华古道千年之后，近日民营券商、实际控制人和监管层再演“三国行”。 相对弱势的部分民营券商，或被逼之下或主动投怀送抱，联合其实际控制人，游走于监管漏洞之间，规避着有效监管。

　　“你千万不要把我们归为民营券商，可别把我们害了。”目睹了富友证券、新华证券的惨剧之后，近日，被民营资本控制的某券商一位人士与记者谈及民营券商时大有物伤其类之感。而此前，该人士曾多次谈论过民营券商的优势和灵活。

　　半年间，风向突变。“民营券商”在业内的声望直线下跌，而其自身也想将“券商”与“民营”分离开来。

　　频频“走麦城”

　　这一切源于今年以来民营券商的“频频出事”。

　　最近的是，12月5日，证监会发布一纸公告，宣布撤销即将满3岁的新华证券，原因是其“严重违规经营”。

　　此前的6月5日，富友证券因东窗事发被中信证券托管。

　　而4月份至今，由控制权之争引出的“双董事会”纠纷以及“大股东变相抽逃资本”丑闻，使得被誉为“首家民营券商”的民生证券，陷入经营管理危机、名声扫地。

　　尽管民营券商近来出事频频，依然阻挡不了民营资本进入证券业的热情。

　　2003年12月12日，福布斯富豪张良宾、张斌兄弟通过西昌电力及其关联公司，获得华西证券46.6%股权，成为其潜在控股股东。

　　而此前不久，业内盛传中富证券以极快的速度被纳入德隆系，成为其控制的第3个券商。

　　虽然从2002年8月18日，民生证券作为国内第一家纯民营券商正式开张起至今，民营企业大举参股证券公司历时已一年有余，　但对民营券商的概念仍然比较难以界定。目前业内普遍认同的民营券商包括：民生证券、富友证券、新华证券、大通证券、德恒证券、恒信证券、中富证券、爱建证券、泰阳证券、青海证券、东吴证券、广州证券、德邦证券、世纪证券、长财证券、新时代证券等等。

　　此外，民营企业也积极参与大券商的增资扩股。如注册资本金高达87.34亿元的海通证券，民营资本投入的总比例达23%。

　　据《新财富》的不完全统计，民营资本控股证券公司的资本达65亿元，加上参股的超过70亿元，民营资本占证券公司注册资本总额的13%。但一般认为，民营资本对证券业的参与程度应远远高于这一比例。

　　“这些民营资本主要是借小券商近两年来的增资扩股获得了控制权。”一位券商人士指出。据介绍，2002年共有48家券商上报增资扩股方案或完成了增资扩股。

　　有迹象表明，由于民营券商事发不断，管理层对民营企业收购券商的审批可能缓下来。不仅如此，一位大券商总裁近期说，富友证券事件之后，券商甚至连增资扩股都难。

　　四川省有关方面运作华西证券股权转让的一位高层近期对本报记者表示，现在最怕的就是通不过证监会那道审批关。

　　白衣渡江

　　申银万国证券研究所蒋健蓉介绍说，2001年11月，证监会《关于证券公司增资扩股有关问题的通知》为民营企业参股证券公司打开了方便之门，自此民营资本以种种方式涌入券业。

　　这扇方便之门同时也成了掩藏民营券商实际控制人的帷幕。

　　在几乎所有民营券商中，除纯粹由民营资本组成的民生证券公开声称是民营券商，以及德恒证券、恒信证券、德邦证券、富友证券背后的民营背景为公众所知外，其它基本上是“不见庐山真面目”。

　　某中等券商的一位中层曾对记者称，公司已被民营资本控制，但老板隐藏得很深，甚至从股权、资产等方面很难找出其中的关联。

　　甚至有监管部门人员也认为，单纯从股东名单上，很难断定券商的产权属性，因为股东的幕后控制者是谁情况复杂，可能要“查三代”。

　　业内人士分析，幕后民营老板控制券商的路径大约可分三种：

　　一是原国有股东不作为或新增民营股东有其它协议，以至控制权旁落；

　　二是公司股权分散，代表国有股东的高管与民营股东联手，使民营股东成为实质控制人；

　　三是民营老板通过旗下数个关联公司进入券商，或与其它股东有股权收购意向，最终成为券商的控股方。“新华证券与民生证券就是两个典型例子。”

　　民营券商老板的隐身，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监管部门对券商高管有任职资格要求，另一方面是他能够做到幕后操纵，而且这样也更容易逃避监管部门的监管。

　　为何“借荆州”

　　一个有意思的事实是，在民营资本大举进入证券业的2002年，却是证券业首次出现全行业亏损的一年，亏损额为37亿元。

　　业内人士预计，证券公司今年的亏损额可能会超过去年。“在近两年证券业全行业亏损的情况下，这么多民营资本还是不顾一切杀入证券行业，我们首先要弄清楚它们的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它们不求回报？但这与资本的逐利性不符。”

　　蒋健蓉认为，民营资本选择进入证券业的正当理由，一是从集团整体发展战略考虑，达到业务多元化；二是在行业低迷时介入，可以获得更低的进入成本。“至于其它动机，则不好说。”

　　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民营券商高管指出，原因之一是民营企业可以获得一个融资平台。

　　证券交易所一位高管说得更直白：“说到底，是很少有人把投资券商的目的放在利润回报上，更多的是把控制券商当成资本游戏的筹码和融资套现的工具。”

　　有的民营企业控股券商急于求成的心态十分明显，希望第一年就能产生效益。其结果是，一些民营券商激进灵活的经营作风，一直成为业内关注的焦点。

　　事实上，有研究人士指出，金融企业的经营目标应该是“风险最小化”，国有券商因为管理层动力不足，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好。而民营资本的本性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因此“利润最大化”自然成为民营券商的主要经营目标，这也就是导致民营券商崇尚激进灵活的经营作风、与此同时又往往容易忽略风险控制的原因。

　　此外，郎咸平分析说，长期以来，说到国有企业的治理结构、效率低下，总是将之归结为产权不清、出资人不到位。其实，大家都被这种似是而非的说法误导了。事实表明，产权清晰的民营券商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国有券商还有上级监督，民营企业有谁来监督？”

　　因此，民营券商照样容易被狭隘的团体或个人所操纵，从而产生运作透明度低、缺乏有效监管等问题。

　　明显的例子是，周正毅利用农凯系控制富友证券后，公司人员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称，资产管理业务由老板一人掌控，公司高管甚至连客户公司账上大笔保证金被划往何处都不知道。

　　前述民营券商高管称，当控股的民营企业即将倒闭甚至危及老板本人时，谁能保证它不会挪用客户的资金？“狗急了还会跳墙哩。”

　　业内人士透露，民营企业进入券商的隐性回报还在于，一是可能只是名义上出资。像民生证券，大股东几乎未化分文即获得了公司的控股权；再者就是让控制的券商接盘手中的股票。周正毅入主大通证券不久，后者即以高价买入几百万股徐工科技股票。

　　记者获得消息称，民营资本控制中富证券后，公司人员在拉委托理财资金时，以前看不上眼的50万元也可，回报高达12%。“这些资金主要用来买入股东控盘的股票，而且中富证券自己也买了不少。”

　　“阳光法案”应对“幕后操控”

　　“作为金融企业，券商与银行一样，它们的信息披露应该比现在透明得多，在信息披露的监管上甚至应该比上市公司还要严格。毕竟，上市公司的资金是自有资金和投资者投入的资金，而金融企业的资金大多是股民、储户的保证金与存款。”郎咸平认为。

　　郎呼吁，这类企业应该实行“阳光法案”。“除更加透明的会计制度、财务等信息外，股东信息要一直披露到终极控制人，使真正的老板在阳光下接受各方面的监督。”

　　事实上，监管层已经注意到这一问题。

　　在富友证券事件之后的券商8月峰会上，证监会主席尚福林与全国130多家证券公司的负责人一起，对《证券公司治理准则》、《证券公司内部控制指引》、《关于加强证券公司营业部内部控制若干措施的意见》、《证券公司高级管理人员管理办法》等进行广泛讨论。

　　蒋健荣认为，尤其是《证券公司治理准则》最受关注，它对证券公司与股东特别是控股股东的关系以及证券公司与客户的关系作出了规定，并且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控股股东的权力。

　　“国内的法律法规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关键是监管层要加强执行力度。”郎咸平说。

　　曾有专家指出，非银行金融机构违规行为的存在，与其自身内部管理存在严重缺陷有着必然的联系，也与监管部门的监管不到位有关。有统计显示，2002年有32家证券公司内控管理存在重大缺陷，而监管机关的监管不到位则助长了违规行为的存在和蔓延。

　　郎咸平分析说，民营资本进入证券业，实质上就是产业资本控制金融资本，并通过控制金融资本达到发展自己产业的目的。如果民营企业渗入到许多券商、信用社、商业银行，一旦产业崩溃，后果将不堪设想。在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尼等国家，民营资本就是透过金融体系掠夺存款人的钱，作为发展自己的资金，最终导致金融危机。

　　此外，郎咸平认为，民营企业大规模进入证券业，只会加剧行业竞争的激烈程度，对整个行业发展没有好处，而以国内的市场规模容量，有五六家大券商即可。“况且，民营资本天生具有掠夺性，如果我们鼓励民营资本进入券商以及银行等，将可能导致下一轮风险更大的金融危机。”

　　“因此，我们要做的是，鼓励国有资本留在金融体系内，并且进行兼并重组，而不是鼓励民营资本进入。”郎咸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