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大心跳 郭浩梦魇

　　本刊记者 谢九

　　某种意义上超大现代农业(0682.HK)不仅是中国民企股(Private Shares)股灾的受害者，同时也是民企股股灾的制造者。

　　2001年年底和2002年年初，格林科尔和欧亚农业的评级分别遭下调并引发官司，导致 香港民企股出现信任危机，超大农业因此受累；而超大农业去年和今年两次公布业绩也均遭市场质疑，引发民企股在香港市场大面积下挫，更是成了民企股股灾的始作俑者。

　　超大农业市值在半年之内缩水70%，其掌门人郭浩不顾"非典"袭城，3月末飞赴香港，直到4月中旬一直马不停蹄地会见各路基金经理。见到《新财经》记者时，郭浩刚离港抵闽，依然面带倦色。在一轮竭尽全力的游说之后，他依然不明白市场为何依然对超大农业心存疑虑。

　　危机再现

　　新的导火索是2003年3月24日公布的超大农业2003财年中期报告(该会计期间截至2002年12月31日)。超大农业的中期报告显示，截至2002年年底的6个月中，公司净利润较上年同期减少6%。超大农业的股价随即出现波动，到第二日收盘，该股两日累计跌幅超过44%。

　　超大农业真可谓业绩好也跌，业绩差也跌--半年之前，超大农业公布2001财政年度业绩，尽管净利润比上年同期飙升四成，但由于在两家下属公司合并报表问题上同审计师事务所普华永道存在分歧，股票被迫停牌，股价随后上演了一次跳水表演，两日内累计暴泻45%。

　　截至2003年4月22日，超大农业股价已经跌至0.71港元，较半年前下挫70%，市值蒸发逾30亿港元。

　　对于相对理智的香港股市投资者而言，单纯的业绩下跌应该不足以引发大量恐慌性抛盘。真正的炸药是市场上的传言和传言背后人们的疑虑。有消息称超大农业欲收购欧亚农业的温室基地；更多的人则对超大过高的毛利率表示质疑，而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包括基金经理在内的市场人士的恐慌与不信任。

　　自欧亚农业事件之后，他们面对P股变得敏感而脆弱。《新财经》记者从国内一家著名券商的研究所了解到，这家一直发布红筹和H股研究报告的机构目前已经没有人研究香港民企股。问其原因，除了人手不足之外，"研究民企股风险太大"也是主要原因。一位分析师表示："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现在只追踪红筹国企股。"

　　郭浩之辩

　　"自从欧亚农业等事件之后，全球的投资机构看中国农业股时都戴上了很深的有色眼镜，超大农业自然受到拖累。"面对基金经理们的无情抛售，郭浩有些忿忿不平。

　　在郭浩看来，超大农业股价这次持续下跌不外乎两点原因：一是投资机构对内地民企股抱有成见，经历一系列"股变"之后，内地民企股在基金经理眼中变得青面獠牙；二是因为非典型肺炎阻碍了公司和基金经理的正常沟通。

　　而对于股价下跌同超大农业自身的关联，郭浩并不否认业绩的下滑是一个直接原因。超大农业曾在今年年初向市场预期，公司每年业绩增长可达30%，但实际公布的却是下降6%。郭浩对利润下降自有解释: "去年整个福建省遭遇了几十年罕见的大雪，而且寒冷的天气持续时间较长，这导致蔬菜采收期延长了半个月，利润也下跌了3000多万元。"

　　另外，郭浩认为税务拨备(准备金)的增加也是一个原因。"公司本来可以享受两年的税务优惠，不过，去年到期，因此，去年多出了4800万港元的税务拨备。事实上，我们当时已经获得了国家龙头企业的称号，可以享受免税优惠。"

　　可是普华永道的会计师从谨慎性原则考虑，必须要看到免税证书才同意减少税务拨备，这不免导致了审计师行同上市公司在会计处理上的分歧。对此，郭浩多少有些无奈，他告诉《新财经》记者："按照我们的国情，在人民大会堂公布农业龙头企业同时，各省就可以开始自动执行免税政策。免税证书我们现在还没拿到，一般国家也不给--全国几百家龙头企业，不可能每家都发一个免税证书。"

　　利润之谜

　　虽然郭浩对《新财经》记者做了种种解释，但超大农业业绩笼罩的阴影依然挥之不去。

　　超大2002财年上半年利润下跌6%，郭浩给出的原因之一是福州的大雪及异常寒冷的天气。而事实上，据《新财经》记者了解，福州去年确实下了一场罕见的雪，但绝非大雪。有人向记者描述: "那天起床晚了一点，结果雪就已经不见了"。

　　而且，就超大农业的基地构成来看，福州的反常天气应该不会对业绩造成太多影响。郭浩表示，超大农业的优势之一就在于在全国范围拥有生产基地，即使某一处受灾，也可以及时调配。

　　其实，市场一直对超大农业高达70%的毛利率持怀疑态度，人们担心这次业绩下滑只是一个引子，后面紧随的问题是产品高毛利率的神话是否会继续维持。

　　对于超大农业的高利润率，郭浩始终表示"没有问题"，但似乎又很难让人真正信服。他以黄心大白菜为例，向《新财经》记者做了解释："农业有六大成本--人工、地租、农药、种子、肥料、杂费。我们一斤黄心大白菜的成本为1毛3，而在市场上的售价是一斤9毛钱。毛利率高达90%。整体而言，超大有的产品毛利率高达90%，有些在30%左右，平均毛利率大概是70%。在农业这个行业，毛利如果低于40%，就没人做了。农业是一个透明度非常强的行业，蔬菜的价格你到市场上随便一问就知道了。"

　　但是在向记者解释超大农业的市场策略时，郭浩却声言，"我们的菜价和别人几乎一模一样"。他还表示: "内部曾经讨论过要不要把价格订得高一点，我坚持不要这样做，主要是考虑市场占有率，而且，我们的品种很多，比如有机蔬菜和绿色蔬菜就不一样，如果订不同的价，还要到各个点去说明。"

　　超大的蔬菜号称绿色无公害，和其它公司产品相比，而就其自身的"绿色"特点，种植蔬菜的成本还要比其它农业公司高出一些。仅此来看，超大如此之高的毛利率依然难以让人理解。

　　郭浩还向记者表示，蔬菜行业里有一句话叫做"两头叫，中间笑"，并向记者解释称："种菜人和买菜人都在叫苦，而中间商却在偷笑；超大省去了中间环节，自己的菜种出来，自己直接卖，所以，'叫'和'笑'的人都是超大自己。"但是，即使超大真在中间环节上做得很出色，也只是能提高公司的净利润，对产品毛利率并无影响，因为按照郭浩算法，中间环节的费用是不在农业六大成本之列的。

　　尽管郭浩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市场还是喜欢拿已经恶名远扬的欧亚农业同超大农业比较：当初欧亚农业的毛利率也是高得出奇，杨斌曾经一个重要的工作也是不停地向投资者解释公司获得"超额"毛利率的"商业模式"。

　　对于杨斌和欧亚农业，郭浩显然不屑一顾。他向《新财经》记者谈了自己的看法："当时看了欧亚农业的材料，我就觉得不正常，都是搞农业的，我对此非常清楚。所以，我在香港不止一次提醒全球基金经理：民企热不是意味着所有的公司都好。杨斌还曾经四次派人偷偷到我们基地学我们种菜，我们教了他们一些，后来，他们也种了一点蔬菜。我曾对香港的媒体开玩笑说，'杨斌他们种花又种菜，是两条腿走路，我们只种菜，是一条腿走路，所以，他们比我们好'。当然，杨斌事件并不能代表内地民企。"

　　疑云犹在

　　杨斌的欧亚农业因业绩造假而轰然倒下之后，超大农业显然成了众矢之的。在超大农业股价首次跳水之际，香港的两份著名杂志派人到福建实地调查超大总部及部分生产基地和零售点，并先后刊文，指责超大造假。

　　郭浩对《新财经》记者表示了他对香港媒体的强烈不满。"香港媒体报道我们说福州专卖店8家已经停了6家，实际情况是，以前我们8家专卖店的面积太小，只有700多平方米，而香港记者来时，我们有7家专卖店，面积却已经达到了6000多平方米，而现在在福州已有3万多平方米。香港的媒体记者根本就没有做很实际的调查。"

　　《新财经》记者专程拜访了位于福州的一家超大超市，发现和其它一般的零售超市并无二致，卖着各式各样的商品，出售超大蔬菜的果蔬部仅在超市一角，面积大约100平方米。

　　这样来看，记者怀疑超大的专卖店对于销售并无太多贡献，更大的意义在于公司的形象宣传。

　　记者也专程前往一些大型超市了解情况。在福州沃尔玛超市里，记者虽然也看到了超大的产品，但是并非宣称中那样设着超大的专柜，只是在一些产品上贴着超大的商标，而且品种也不多，只找到了超大农业生产的玉米和青椒。记者询问工作人员，超大的产品在沃尔玛是否好卖，工作人员犹豫片刻，说："很多人对超大的产品还不是很了解。"

　　超大号称的"绿色无公害"似乎也难以让人放心。《新财经》记者了解到，去年7月份，福建省、福州市工商局对福州屏山市场和福建超大绿色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北大经营部、冶山经营部出售的22个批次的水果、蔬菜进行抽样检测，发现这些经营场所均存在农药残留量超标的现象。就《新财经》记者掌握的情况，执法人员在屏山市场抽样8个批次，检出广东芥蓝菜农药残留量超标；在福建超大绿色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北大经营部抽样7个批次，检出空心菜农药残留量超标；在福建超大绿色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冶山经营部抽样7个批次，检出葡萄农药残留量超标。执法人员还认为：福建超大绿色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的北大、冶山经营部的店牌上均标有"超大绿色无公害果蔬专卖"字样，有明显的误导消费者行为，执法人员当即责令其立即纠正。

　　关联之惑

　　香港上市的另一家内地民企股浩伦农业(1073.HK)和超大农业之间的密切关系也让人猜疑不断。浩伦农业是一家从事生产植物生长剂的公司，1999年11月以红筹方式在香港创业板成功上市，2002年初又成功转至香港主板。同超大农业一样，浩伦农业的业绩在连续增长之后，最近也出现下滑，截至2002年底的半年净利润下跌36.5%。

　　浩伦农业和超大农业皆由工商东亚保荐，两间公司在香港和福州的办公地点都位于同一大厦。《新财经》记者掌握的资料显示，浩伦农业的前身是厦门得丰精细化工有限公司，而该公司的成立同郭浩及其夫人赵娜丽掌控的壳公司忠信国际实业有限公司密切相关。

　　当初浩伦农业在香港创业板上市时，旗下的产品均使用"超大"的商标，而浩伦农业最大的单一客户则是福建的"超大集团"。超大集团承诺长期购买浩伦农业的产品。

　　由于郭浩的夫人赵娜丽曾任浩伦农业董事，加上两间公司微妙的关系，关于浩伦农业实际控制人其实就是郭浩的传言一直不绝于耳。《新财经》记者就此征求郭浩对传言的回应，但郭浩未予正面回答。

　　《新财经》记者了解，超大农业与"超大集团"均由郭浩及赵娜丽实际控制。超大农业的前身为"福州天翔电子有限公司"，于1994年12月在中国注册，主要从事电子组件及其它耐用品的销售和供应，由郭浩及其妻舅赵斌分别持有80%和20%股权。其后于1997年1月改名为"福州天翔实业有限公司"，并将营业执照的业务范围扩大至包括农产品的培植及销售，至1999年11月才采用"超大现代农业"的名字。

　　超大农业首次于1997年初开始从事于农产品业务，在福建省惠安县黄塘镇设立首个生产基地，并由当地政府取得农场租用权，而开始培植及出售各种蔬菜及水果，其后在福建及中国其它省份再建立了多个生产基地。对于超大拥有的生产基地，据知情人士透露，其中一些生产基地的取得方式极不规范，特别是早期的一些基地，"和当地政府签订的土地出租合同连公章都没盖，有些还是免费取得"。

　　回归基本面

　　郭浩还是很喜欢拿前景示人。他告诉记者，超大农业的目标是希望在8到10年内进入世界500强之列;而对于股价，则预计半年左右能够回升。

　　不过，在格林科尔、欧亚农业、中国特种纤维(0285.HK)等香港上市的内地民企梦魇连连之后，超大农业等企业的现状和前景不得不让人关注。郭浩描述的前景似乎并不能平息市场的忧虑。

　　香港市场是天堂，如果受市场推崇，个人财富可以瞬间扶摇直上，当年李泽楷的Tom.com(8001.HK)新股发行备受追捧，首日上市前在暗盘中已经暴涨数倍便是一例；香港市场也是地狱，一旦价值泯灭，账面身价也可以顷刻间灰飞烟灭，陈顺利的中国特种纤维在2002年年末遭遇抛盘，市值在几分钟内蒸发九成以上，也成了向往香港市场的后来者最好的一课。

　　众多的内地民营企业赴港，中介机构从中肯定获利不菲，而上市公司本身则是最直接的获利者。一旦登陆香港市场，就可以不断获得融资能力，保证企业的持续发展；同样作为上市公司，香港联交所当然也欢迎更多的企业前来上市，联交所多一家上市公司，意味着多一份业绩；香港的中介机构保荐人、会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都视内地企业为衣食父母。

　　获得资金的这些企业能否实现价值增值，回报投资者，却成了一个问题。从较早时的南方食品公司(上市公司名为"百姓食品")，到后来的广东太阳神，不乏"暗渡"香港的民营企业在显赫上市之后黯然离去的实例。

　　市场对民企抱有戒心可以理解。香港上市的民企多通过在英属处女群岛、百慕大等地注册的方式登陆，而香港方面本身对内地企业就不太了解，内地监管对其也鞭长莫及。在内地民企通往香港资本市场的道路上，一群穿针引线的"中间人"作用也不可忽视。他们熟谙香港资本市场的一切程序，在香港市场讲述一个关于内地民企动听的财富故事，然后，将浓妆艳抹的内地企业牵引到香港资本市场。

　　当然，监管还只是外部问题，归根结底还在于企业的自身素质。部分民企业绩频频"变脸"，已经不同程度地伤害了香港上市的整个民企企业板块，这些伤害成本变成了待摊费用，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笼罩在其它内地民企头上--尽管有些公司清白无辜。

　　真实的业绩、透明的经营、合理公司结构……市场期待这些企业更健康地发展，以真正价值增长回报投资者，而不是简单在"天堂"、"地狱"间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