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 郑小伶

　　内地五亿资金被套牢

　　就在香港投资者纷纷抱怨内地民企到港上演圈钱游戏的时候，香港上市公司转战内地与投资者大斗财技的故事亦到了惊心动魄的地步。

　　9月20日以来，在黄金行业名声显赫、财力雄厚的“香港金王”陈发柱家族是否陷入巨大的财务危机，已经成为深圳一大批股民迫切要探寻的谜底。

　　陈氏家族旗下的庆丰金(0501HK)在9月20日发布已经延迟的截止4月底止未经审核全年业绩，称由盈转损，亏损8.85亿港元，每股基本亏损24.54仙(分)。亏损主要原因是“集团联营公司确认资产减值7亿港元、于上市公司可换股优先股投资1.03亿港元，及出售投资亏损拨备4920万港元。”

　　庆丰金的公告并没有太多出乎市场意料的地方，其8.85亿港元的巨亏也可称“师出有名”，但投资者深感恐慌的是，庆丰金的股价从2002年5月的7仙跌至9月20日的1仙，短短5个月，跌幅达到85%左右。

　　此次损失惨重的投资者大多来自深圳。这些民间资金和机构资金大多是在2001年第四季度时进入0501的，当时股价为5仙上下。如果以今年4、5月份庆丰金150亿股、5仙的股价计算，当时有7.5亿市值，到跌到1仙的时候，市值降为1.5亿，直接市值损失达到6亿港元。

　　据深圳市几家机构粗略统计，被蒸发掉的6亿港元中，至少有5亿左右是内地的钱，可以说这是“内地投资者被港股拖累最为惨重的一次。”

　　令投资者深感绝望的是，庆丰金的股价跌至1仙之后，毫无解套的希望。按照香港联交所的规则，1仙以下的股票将并股。目前庆丰金不出现任何反弹行情、根本没有交易单位，投资者只能欲哭无泪。

　　位于深圳市电子科技大厦的某财务公司，是这批投资者中“最为倒霉”的机构之一，他们将大部份资金投入0501，有的是在公司发行可转换债时认购下的大额债券，还有的是直接从二级市场购买的股票，金额之大“到了难以对外启齿的地步。”

　　这家财务公司的副总经理A先生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顾虑重重，一再称“我们这班人做股票近十年，第一次被人大骗一场。”他们和庆丰金公司主席陈发柱是汕头老乡，“老乡骗老乡，两眼泪汪汪”，这是A先生此刻最为悲苦的感受。

　　据A先生介绍，财务公司除了自己的资金之外，还有代客理财的资金牵涉在内，其中企业委托资金这个窟窿补不上的话，“将牵涉许多人和公司”。

　　言称被骗的A先生虽有借助媒体将庆丰金“曝光”之意，但他们还不想把这件事“彻底捅穿”。财务公司另一位负责人B女士对记者说，“陈发柱已经来找过我们了，他承诺过不并股，我们要看看他们接下去会怎么玩。”

　　在绝望之际，这家财务公司幻想庆丰金有新的财技令股价起死回生。据说这种承诺陈发柱本人亲口对深圳的投资者讲过好几次。

　　港版“中科创业案”

　　深圳投资者的大量资金进入庆丰金一家上市公司，这其中是否涉及上市公司本身有参与“操纵股价”行为？A先生和B女士均表示可以拿出相关法律证据。

　　记者另从静安证券、道亨证券、第一上海等在深圳活跃的香港证券公司的客户中了解到，陈发柱多次在深圳亲自游说投资者，甚至说过“(这只股)会涨到1块钱”这样的话。因此，如有深圳投资者将有关证据向香港联交所和香港证监会举证，而“上市公司操纵股价”的举证被采信，庆丰金有可能面临被摘牌的绝境，陈本人也可能深涉其中。

　　据深圳一些投资者透露，是东欧投资公司的前首席基金经理冷立昌，第一次把陈发柱带到深圳几大机构投资者面前的。后因东欧重仓持有0501损失惨重，“冷被炒了尤鱼”。

　　伴随着血本无归的投资者的谴责之声，另一种市场声音却说：在这场游戏中，双方没有是与非之分，只有财技高下之别，博奕中有一方毁约在先，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

　　据A先生透露，庆丰金的股价一路狂跌，就是因为陈发柱撕毁约定。陈与内地的中介机构唱双簧，一边大讲股价上涨的新概念、吸纳内地资金；一边在市场打压股价、与香港资金联手沽空之后再抛售；而另一方面，庆丰金不停地发可转换债、扩大股本，为上市公司圈钱。如此循环，钱到公司之后，高管层或以各种新项目套现。

　　A先生的说法没得到陈发柱本人及相关监管机构的证实。证券人士认为，此事如属实，无疑是一起与“中科创业案”同等性质的横跨深港两地的“操纵股票价格”案。

　　“庆丰系”分崩

　　记者向香港黄金业界人士咨询有关陈氏家族的故事，听到的都是“曾经辉煌”的赞叹。

　　一代“香港金王”陈发柱，据传承接其祖上黄金提炼技术，又拥有交易专营权。陈氏家族旗下有过长发建业(0172HK)、庆丰金集团(0510HK)、添发庆丰(0661HK)和卓施金网四家上市公司，被香港市场称为“庆丰系”。

　　陈家的辉煌时代是在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未至八十年代。记者在香港采访时特意去过“庆丰系”几家上市公司的办公地——香港西区山道7—9号长发大厦。这栋16层的写字楼与紧邻的新建写字楼和商厦相比，仍然没有显出颓败之相，可见当时陈家的财力鼎盛。

　　但记者进到长发大厦，却发现楼内大多是一些玩具、制衣、塑料、茶叶公司租用的办公场所，亦有几家小型印刷厂将工厂设在楼内。在十六楼、三楼分别有庆丰金和添发庆丰的总部，而且，还有八、九家“庆丰”字头的投资管理公司和融资公司。由此可见，“庆丰系”早已不把黄金珠宝业当作主业了。

　　2001年是“庆丰系”几家上市公司的“重组年”。当年9月初，香港媒体称“由于金融风暴后‘庆丰系’背上巨额亏损，导致陷入财务困难。长和系大股东李嘉诚宣布斥资1.86亿港元入股庆丰金、长发建业、添发庆丰3间公司，以解?长发建业欠长实(0001HK)的4.7亿元债务。”

　　长实入主后，陈发柱暂时保住了添发庆丰和庆丰金的控股权，将其所持有的长发建业的股权全部出手。当时，陈发柱颇为伤感，他说，系?4家公司全部都是“帅”，?有所谓“弃车保帅”的情况出现，“所有事由我来交代。”

　　事隔几个月，长实将其所持有的总值1亿港元的长发建业可换优先股，兑换为庆丰金3.22亿股新股，及6780万股可换优先股。长实在庆丰金的持股量达到26.19%，成为最大股东。陈发柱、陈发梁兄弟在庆丰金的持股量由11.92%摊薄至7.85%，不再是主要股东。

　　但陈氏兄弟仍然全权管理着庆丰金。一位是董事会主席，另一位是董事总经理。

　　市场猜测，“庆丰系”的衰败除了黄金业竞争加剧、金融风暴带来市道低迷之外，与陈氏兄弟的“不务正业”有关。据估计，陈家陷入房地产的资金将近十亿港元。这种投资方向的转移，与上世纪九十年代香港整体的经济重心由加工业转向暴利行业——地产、金融业的大趋势有关。

　　记者据公告查实，截止到2001年4月底：长发建业劲亏11.24亿港元，比上年亏损5231万港元扩大超过一倍；添发庆丰亏损6.6亿港元，而2000年的亏损为4389万港元；在香港创业板上市的卓施金网在2000年一年亏损1260万港元，比上年度增加超过两倍；庆丰金在前几天刚发布的公告称，截至2002年4月底止劲亏8.85亿港元。“庆丰系”四家上市公司的亏损总额超过30亿港元。

　　如此庞大的财务黑洞，“庆丰系”要咸鱼翻身的话，可能只有走旁门左道。这时，据说有仙人指路，陈发柱的目光转向了香港以北。

　　“黄金通道”

　　9月26日下午4点正，是香港深圳黄金珠宝大厦正式开张的吉日。据媒体公开消息，开业仪式上，庆丰金的董事会主席陈发柱是主理嘉宾之一。

　　在开业的前一天，记者前往筹备中的深圳黄金珠宝大厦采访，据大厦的开发商深圳市欧瑞德珠宝首饰有限公司的市场负责人介绍，“欧瑞德”是由深圳市沙头角保税区投资开发公司、深圳市盐田区投资控股有限公司、香港庆丰金集团有限公司合资成立的。对三方的股权比例，该负责人认为“不便透露”，但他说，“欧瑞德”正在做体制改革，原股东有的要扩大股份，具体协议还没有签下来。

　　仅从公开资料看，庆丰金的现金出资额还是一个谜。

　　黄金珠宝大厦建筑面积达4.2万平方米，第一期工程总投资为1.2亿人民币，号称是“中国最大的黄金珠宝加工基地”，在大厦四层将设立上海黄金交易所的黄金交割金库。

　　能跻身内地黄金产业大项目，对陈氏家族这个三代打造出来的“香港金王”来说，无异于锦上添花。记者在大厦一楼看到，庆丰金与香港一些知名的黄金珠宝业公司周大福、恒丰金至尊、福大利等，都有装饰考究的展示柜台。

　　有黄金业人士分析，庆丰金能否东山再起就看陈家在内地能掘到什么样的“金子”。

　　9月9日，陈发柱在香港对外表示：庆丰金与华联商厦组成策略联盟，扩展?地?金珠宝零售网，至今已在内地开设数十家庆丰金?金珠宝首饰连锁店，保守估计2003年10月将增至100间，而现在不足50间。

　　陈发柱对内地市场期待之高，颇有“孤注一掷”之举。他乐观地估算，内地市场未?会占公司营业额超过50%。以庆丰金之名，敲开内地市场的大门不是难事，但要与香港其他竞争对手抢食的话，一要看资金；二还是要看资金。

　　陈发柱却另有奇招。庆丰金与华联商厦的联盟即是“计划透过特许经营方式合作，故投资金额不大。”这种合作方式能否持久，还要冷眼旁观。

　　6月6日，庆丰金称：与综艺股份(A股600770)的母公司江苏综艺集团共同出资2亿港币、合资组建庆丰金(南通)珠宝有限公司，公司注册资本1亿港币，庆丰金集团占有48%的股权、长实占20%，综艺集团占32%，主业为黄金的精炼加工、批发、销售和黄金信贷等业务。

　　综艺集团高调处理与庆丰金的合作。而据深圳一批买了庆丰金股票的投资者透露，综艺集团早就和庆丰金捆绑在一起了，综艺通过多种渠道购入0501的可换股债券，“大约动用了8000万元”。

　　记者通过查询公告，发现双方并未以正式公告的形式披露“南通合资公司”一事；而对综艺购庆丰金债券之事，更是“难以查证”。

　　已经模拟运行了10个月的上海黄金交易所传出将正式开业的消息。在今年初，陈发柱即对外大谈上海黄金交易所的“规划设置”，并介绍“该交易所12月28日开绍试用，预期明年第一季交易所将正式运作”。记者在深圳多次听到投资者传言“陈发柱是上海金交所的股东之一”。

　　但上海金交所办公室明确表示：香港庆丰金与上海金交所没有一点关系，不是股东，也不是交易会员，因为现在还没有一位海外会员。

　　陈氏家族看好内地黄金珠宝市场、并准备大规模北迁，种种迹象是真实的；但陈家能拿出多少资金与内地几大黄金经营机构合作，其中虚虚实实的地方就暂时难以辩识了。

　　如果陈发柱“造概念”过于明显的话，一是为了进军内地作铺垫；而另一个真实的意图则可能为了在二级市场圈钱——每一次有“进军内地市场”的利好消息公布，公司都会有一次发行可转股债券的动作。

　　在深港两地股市，投资者已经习惯于“庆丰系疯狂发债的行为”。9月2日，庆丰金通告指将延迟公布末期业绩，另外再度发行总值1.25亿可?股债券。庆丰金今年以来频频发可换股债券集资，至7月止，共发行7次。

　　深圳那家以大额资金买入0501筹码的财务公司的A先生对记者说，0501一再拖延业绩公告，亏损8.8亿的消息也是等最近一次发债做完之后才公告的，否则，那么多可?股债券发给谁呢？

　　庆丰金发债在法律意义上的“独立第三方”，实际上大多来源于内地资金，目前已经证实的有来自深圳、温州和潮汕地区的资金。

　　如果陈氏能凭籍内地市场的“黄金通道”打造一个东山再起之神话，也算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