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令人尴尬的题目,但"盒饭"两个字确实是使目前营业部经理们寝食难安的一个问题。既然是个问题,自然就会有人提出来。

　　"上帝"的困惑

　　前几天,那个几个月来一直说要向记者报猛料的赵生露面了。最近不常在营业部出现, 也不懂新闻要有时效性的他,还是要固执地讲述他的冤屈:他吃了3年的盒饭没了。

　　"他们(营业部)怎么能拿我的午饭冲抵亏损呢?"赵生怒气冲冲地说。

　　家住广州的赵生去年股票被套住后就一直没再下单交易,但他基本上每天上午11点左右都要打扮整齐,夹着包,昂首阔步地到那间位于一座著名大厦里的营业部去。"我主要是去看看股友,中午吃完饭后再打打乒乓球或打打牌",赵生说。令他郁闷的是,营业部取消盒饭之时正是世界杯期间,他对此一无所知。等他欢乐过后,再夹着包,昂首阔步地到营业部时,盒饭早就没了。

　　没了行情也没了盒饭。开市期间,诺大的大户室电脑仍在开机,显示行情的没剩几台。绝大多数大户不见了,剩下的也安之若素了。愤怒而又抗议毫无结果。他最后只好找我这个对广东话似懂非懂的外乡人倾述。

　　"报上说了,佣金降了,服务不应降。可现在,盒饭没了,一收市他们还就拉灯"。赵生气愤难平,"不是说客户是……"我拼命点头,对这位营业部的上帝。

　　"股民当然是上帝"。一位营业部经理朋友告诉记者,她到现在的营业部赴任时,曾想整顿营业部门前的停车场秩序,刚贴出告示,就有一个头戴旅游遮阳帽、身穿尼龙运动服的农民伯伯冲进她的办公室说,俺和俺兄弟各在你的营业部存了上千万块钱,现在俺停个自行车都不行?我的朋友立即和蔼地说,您随便放,要不,把我的小汽车开走给您挪地方?

　　"上帝也要给我口饭吃吧?"另一位营业部经理朋友带着哭腔说,"我从年初亏到现在,很可能还要亏到年尾,不拼命压缩开支,怎么活呀"。他递给我一份资料,标题赫然在目:券商经纪业务今年面临全行业亏损。

　　这话搁去年说的话,大概没人会信。2000年时,上市公司平均净资产收益率为9.03%,而券商的净资产收益率是高达24.45%的。可佣金大幅下调的现在,每天五、六十亿元的成交金额的交易手续费,却要由全国超过2400家证券营业部分食。

　　取消盒饭也许是个表征,它证明了证券市场的暴利时代结束,券商经纪业务该换一种活法了。

　　还是靠天吃饭?

　　在市场中滚打过3年以上的股民朋友,即使没吃过大户饭,至少也见识过昔日大户们做上帝的风光。

　　记得多年前,东北一家证券公司的老总把记者拉去,为我介绍他们公司从上海舶来的特色创新服务。"只要你在我们公司开户(指大户),你有小孩上学么?我们负责替你接送；你有煤气罐要换么?我们替你扛家去；我们公司分大米,有你一份；我们公司去旅游,你把老婆孩子全带上。这么说吧,只要你安下心来在我们这儿炒股,你家里的一切活我们全都包了"。他哈哈大笑,那充溢着证券市场黄金时代的爽朗笑声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回荡。估计在那开拓的火红年代,在那流金岁月里,没几个人会费神去想,这种无限扩大外延的服务,使得证券公司与既办工厂又办学校,还办医院、饭店的国企倒是很像。

　　一晃多年,证券市场有点沧海桑田了。不是因为现在没行情,以前也经常一年半载地走熊,可那时人爱激动,每天晚上各个营业部门前都是慷慨激昂的讲评人士。散户们大都还不太懂股票,需要像互助组时代的农民那样守在营业大厅里,互相切磋,探听小道消息。而且那年头炒股很时尚,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坐在营业部大厅里,就证明你有钱；能坐进大户室,吃上免费的盒饭,更说明你是大款。那时大盘有点风吹草动大家就拼了命地往里冲。亏一年都不在乎,因为一年内有一拨行情,就能让你从"杨白劳"变成"杨百万"。一位炒作过界龙股票的朋友对记者说,那时没有投资理念,大家脑子里只有一夜巨富的梦想,我们也没炮制什么题材,资金往里一打,股价就飞起来了。

　　现在变了。装修豪华的营业大厅里散户还是不少,而且是以散户为主。可纳凉、打牌、织毛衣的多过下单的,许多营业部的散户大厅成了赋闲在家人员的俱乐部。来营业大厅看盘孵空调,更像一种生活方式。新富并且口袋还在不断迅速膨胀的青年才俊们大都不来营业部,他们通过因特网或电话线交易。机构投资者占的比例虽然由早先的0.3%提高到了5%,但来营业部的同样变少了。他们往往将一根线从营业部拉到自己的办公室,让交易更隐蔽。为他们准备的大户室现在经常空空如也。

　　券商们也在拼命往个性化服务方向使劲。像广发证券,推出VIP客户服务后,大户完全可以坐在家中享受个性化的、专业化的主动服务。据统计,现在非现场交易客户比例逐年上升,网上交易、电话委托交易额平均已经占到一家营业部总交易额的50%左右；在某些证券经纪商的经纪业务总额中,网上交易已经占到30%以上。

　　但经纪业务的模式还没从根本上跟上这种变化。记者租借办公室的营业部以前也是送盒饭的,记得有个送盒饭的农村小姑娘叫小周的,她告诉我,农村靠天吃饭。因为收成不好,她进城来打工挣钱,帮家里还债。她很是羡慕大户室里这些可以吃到免费午餐的老板们。她说,她这一年的工资都没领,放在老板娘那儿,让老板娘代她炒股。她觉得现在自己也炒股票了,和城里的大款们有了共同之处。尽管她甚至还没有搞清楚自己有什么股,花了多少钱,但她感到激动和骄傲。其实,她即使不炒股,也已经和一些业内人士有着共同点,那就是都是靠"天"吃饭。

　　事实就是如此。

　　不去营业部去哪里

　　当然,券商一直在加紧从技术创新层面和组织结构创新上对经纪业务作出调整。如强调个性化服务,如有人设想将营业部变成连线经营的技术服务部,利用集中交易技术,将证券经纪商做成一个整体的交易平台,各营业部只是交易平台的一个节点,这将改变证券经纪商内部营业部相互分割的经营形态,形成一个整体优势。同时也将改变证券营业部的功能,由交易、清算、托管、营销于一体的功能定位向营销、客户服务的服务中心转变,并大大降低证券经纪业务的运营成本等等。

　　广发证券总裁方加春博士预言,传统证券营业部趋于式微,虚拟证券营业部将成为国内经纪业务的主要载体。他认为,目前传统证券营业部所提供的开户、查询、咨询、交易、划帐等全套服务,在证券电子商务平台已经能够完全实现,而证券电子商务平台所提供的"个性化、专业化的主动服务"却是传统证券营业部所无法做到的。因此,虚拟证券营业部取代传统证券营业部成为主流证券交易载体是历史的必然。传统证券营业部的数量将趋于稳定和减少,但不会迅速消亡。传统证券营业部的功能将重新定位,比如成为券商在各地的办事处、服务中心或信息中心。

　　以目前证券市场静若处子的交投形势来看,调整速度还会加快。据统计,目前股票换手率正逐年下降,A股的月换手率已从1997年的50%下降到20%左右。而据估算,目前一个中等形式的营业部,设立时一次性投入约500万至1000万元,即使不考虑人力成本,光固定成本摊销折旧就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同时,中国证监会鼓励行业竞争、鼓励优胜劣汰。证监会表示,浮动佣金的主要目的是鼓励行业内技术创新和管理创新的精神。

　　由此看来,靠取消盒饭这种方法压缩开支,如果仅仅是暂时的交投清淡也许还可捱过去。但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有人开始认真地探讨,取消盒饭后是否下一步就是取消散户大厅?

　　证券营业部一般处于繁华地段,铺面租金及各种维护管理费很昂贵,再加上通讯设备和交易终端、席位等费用,则固定成本更高。而网上交易的运营成本仅是现行营业部经营模式的30%,而通过集中交易技术可大幅度压缩人工成本和运营成本开支。

　　不过,许多券商看来,虽然取消了盒饭,但将现有传统营业部改为虚拟营业部,不是像取消盒饭那么简单。因为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有技术问题和组织结构调整的问题,更何况莽撞会砸牌子的。

　　尽管不少券商对营业部演变成俱乐部颇有微辞。但一位散户的反应却是:我把钱存你这里,没和你分银行利息已经不错了。现在吃不到你的盒饭,坐坐也不行?来营业部虽然没什么可做的,但有需要还可以咨询一下,如果回家用电话线炒股,你能提供我需要的咨讯么?

　　生存是必须的,但怎样生存,也是一个问题。看来,中国证券商也遇到了国企改革时摸索前行的迷惘和阵痛了。

　　(《上海证券报资本周刊》记者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