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东

　　最近在证券市场上发生了一起奇怪的事件：当一些上市公司2002年中报已经开始披露的时候，南通纵横国际股份有限公司(600862)的2001年年报在屡遭上海证券交易所谴责的情况下，一直拖到7月18日才公布，成为沪深股市中最后一家公布年报的公司。

　　纵横国际公司将年报难产的原因归咎于前任会计师事务所———深圳天健信德此前拟对其年报出具“拒绝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

　　“拒绝表示意见”是注册会计师出具审计报告的一种类型，这意味着注册会计师在审计过程中，由于受到各方因素的严重限制，不能获取必要的审计证据，以致无法对公司年报发表审计意见，而且这种审计报告也最能反映公司内部管理混乱。

　　天健信德出具的这份审计报告长达104页，并揭出公司存在重大隐患问题。纵横国际对此不能接受，随后解聘了天健信德，另聘一家事务所，但其年报还是被新接任的江苏天华大彭事务所同样出具了“拒绝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纵横国际一下戴上了“ST”帽。

　　这起“解聘注会”事件在业界掀起了巨大波澜，那么，纵横国际公司和会计师事务所在其中各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近日对参与各方进行了专访。

　　“解聘是董事会的一致决定”

　　7月19日，在纵横国际公司戴上“ST”帽子的当天，记者赶到了位于江苏省南通市的纵横国际公司总部。但公司总经理赵闻斌却给了记者一个“闭门羹”：“我是5月29日才上任的，公司以前的事情都不清楚。”不过，公司董事会秘书陈志平说，赵闻斌去年8月便就任公司总经理，只是曾因重组而短暂离任一段时间。

　　就公司缘何解聘事务所，赵闻斌说：“解聘事务所是董事会的一致决定！别的事情，以年报和公告的为准，我不能回答你更多的问题。”(30A1)

　　记者转而奔赴南京，采访纵横国际的第一大股东———江苏省技术进出口公司总经理、纵横国际董事长张宗平。张宗平表示，对解聘会计师事务所，董事会经过了多次慎重研究，但不便透露具体原因。

　　记者：“两家事务所均出具了‘拒绝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而且陈述的理由也基本相似，公司为何解聘天健信德？”

　　张宗平欲言又止：“拒绝年报是一方面的原因，但也不完全是。”

　　记者：“还有什么原因么？”

　　张宗平：“主要存在沟通不畅以及诸多分歧。”

　　记者：“什么分歧？”

　　张宗平：“不便讲。”

　　虽然张宗平不愿意透露解聘事务所的具体细节，但他说在7月12日公司举行的临时股东大会上，他曾发表过意见：“在公司年报披露之前，天健信德擅自将年报内容提前披露，其中有些内容完全不真实，违反了相关规定。”

　　而纵横国际第二大股东江苏华容集团董事长、纵横国际副董事长张晓东在这次会上也称，天健信德曾是纵横国际的长年会计顾问，但他们这次出具的报告与前两年该所出具的无保留意见审计报告出现了巨大反差。

　　按照中国证监会的规定，上市公司更换注会应由股东大会作出决定，必要时要说明更换原因，注会有权向股东大会陈述意见。而且，注会认为公司对其解聘理由不当的，可以向证监会和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提出申诉。证监会和中注协认为注会申诉理由成立，可建议股东大会予以考虑。

　　那么，这起解聘事件的真相是什么呢？纵横国际又反而指责天健信德，到底谁是真实的呢？

　　“审计报告是解聘直接原因”

　　7月24日，深圳天健信德会计师事务所首席合伙人朱祺珩在接受“新华视点”记者独家专访时表示：“对纵横国际出具了‘拒绝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是天健信德遭到解聘的直接原因。”

　　面对长达104页的审计报告，朱祺珩说：“天健信德总共动用了9名合伙人、28名员工、耗费8000个工时。”

　　天健信德的高级合伙人蔡春鸣介绍说，天健信德审计出了纵横国际存有虚增销售收入、挪用募股资金用于委托理财和证券买卖、生产成本核算不规范等重大问题，这令纵横国际公司问题彻底暴露。所以，纵横国际的管理者对审计结果极不满意，不能接受。

　　对于纵横国际的问题，朱祺珩表示，迹象始自纵横国际公司第一大股东———“江苏技术”因担保原因，于去年12月被当地法院冻结了3575万股法人股；而且，今年年初纵横国际突然发布预亏公告，这令天健信德大吃一惊，凭借对公司过去财务状况的了解，这不可能，除非公司存在重大隐患问题。

　　为尽早了解情况，天健信德于今年2月7日致函纵横国际，但公司管理者以忙于重组等事项拒绝了审计请求，此后一再推迟年报审计安排。这也使天健信德加深了对纵横国际的诚信怀疑。3月5日，天健信德自行前往纵横国际总部，但公司管理者仍不接待，天健信德只能决定先审计纵横国际下属子公司。

　　纵横国际的问题在天健信德审计其子公司中得到了突破。天健信德发现在2001年度中纵横国际的产品销售出现异常退回情况———虽然2000年中销售合同已签订、货已发出，货款也全部收回，但在2001年中不仅接受了退货，货款也全部返还……

　　天健信德步步深入，一方面按照独立审计准则规定，实施了必要和全面的审计程序，另一方面采用了聘用律师调查大额购货客户的公司背景、外出调查、暗访等非常规的专项调查程序，掌握了纵横国际公司大量的造假、违法证据。

　　朱祺珩表示，在审计过程中，天健信德与纵横国际进行了充分沟通，天健信德在发现纵横国际问题后，曾对纵横国际董事长张宗平表示要“端正心态、主动纠弊；充分披露、释放风险”。

　　张宗平为此多次赴深圳同天健信德进行沟通。据接待过张宗平的天健信德的员工介绍，当张宗平得知天健信德依然出具拒绝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后，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连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鉴于纵横国际董事会拟解聘天健信德，天健信德向中国证监会上市公司监管部呈送了申诉报告。

　　“讲真话、赶快说，这是我们的原则。”朱祺珩说：“发现问题，必须审计清楚。纵横国际公司的问题是一步步揭开的，这也是我从业18年来首次遇到如此专业系统的造假。如果按照过去的常规审计，注会很容易被蒙蔽。对于过去出具的审计意见，如果属于我们的审计过失，天健信德会承担自己的责任，但这必须要有证据。”

　　“天华大彭”也说“不”

　　纵横国际最终解聘天健信德，改聘天华大彭后，市场人士的目光又一下锁定在天华大彭身上。

　　江苏省注册会计师协会7月15日致函天华大彭，要求其充分征询各方意见，谨慎执业，抱着对行业、对社会公众负责的态度，独立、客观、公正地执行好对国际纵横的年报审计业务。

　　业内人士曾分析说，天华大彭可能会出具“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这要比“拒绝表示意见”程度稍轻一点。但是，在纵横国际公布2001年年报后，天华大彭仍然对其出具了“拒绝表示意见”的审计报告。

　　天华大彭在接下纵横国际公司后，感到了肩上的巨大压力。天华大彭董事长印茂枫接受“新华视点”记者的专访时表示，天华大彭为此专门派员赴北京，分别听取证监会和中注协的意见，并先后到上海财经大学、南京大学征集专家教授意见。天华大彭副所长、纵横国际2001年年报的签字注册会计师陈宏青曾先后两赴深圳，征求天健信德的意见，天健信德的蔡春鸣提醒陈宏青，要注意控制审计风险。

　　印茂枫介绍说，纵横国际在5月30日就开始和他们联系。考虑到天华大彭以前和纵横国际没有任何业务往来，同时出于对事务所实力的自信，天华大彭决定接下这家公司。在签订业务约定书前，天华大彭对纵横国际提出了三个条件：1、公司要积极配合，不要提出任何附加条件；2、对审计中发现的问题，纵横国际年报要认真落实并作必要调整；3、坚持独立性，进行实事求是的披露。纵横国际最终同意了天华大彭的要求。

　　记者发现，纵横国际支付两家注会的审计费用分别是115万元和68万元。对于纵横国际是否有购买会计原则的嫌疑，陈宏青回答说：“纵横国际对这笔费用差异进行了隐瞒，我们是在审计过程中才发现的。纵横国际的解释是，天健信德还与纵横国际的子公司签有审计业务，所以它的费用相应高一点。”

　　陈宏青表示：“天华大彭和天健信德的审计意见类型是一致的。在审计过程中，我们充分参照了天健信德对纵横国际发表的审计意见。”

　　天华大彭同样对纵横国际年报说“不”，这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人们对注会丧失独立性的担心，这也表明了在去年银广夏事件后，中国注册会计师行业加强了执业风险的防范。

　　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秘书长陈毓圭向记者表示，当事务所与上市公司对会计报告存在重大意见分歧时，上市公司过去往往炒事务所“鱿鱼”，改聘其他事务所，购买审计意见，以满足自己的不合理要求。天健信德和天华大彭坚持独立性原则，勇于对上市公司说“不”，这种行为值得赞许。这也表明，随着行业诚信建设推进和监管力度加大，注会行业的职业道德观念和风险意识有了进一步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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