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黄鹤楼上市引起武汉市民的担忧与讨论

　　2001年，滕王阁经营权被收购引起争议最终作罢

　　2002年，岳阳楼捆绑上市引起议论,资产正在被置换

　　1 岳阳楼不能卖，周围不是文物的也不能卖吗？

　　一走进岳阳市旅游局局长张万雄的办公室，就瞧见一张报纸摊在桌上，醒目的头条标题就是《岳阳楼快被“卖”了》。报道中称，岳阳楼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如今却正被一家企业——岳阳旅游集团公司承包经营，还准备在近期捆绑上市。

　　一旦成为上市资产，法律上就是归股东所有，经营上就得听董事会的，以盈利为目的的企业能对文物做到有效保护吗？有朝一日万一经营不善申请破产，岳阳楼岂不是要被拉去抵债？人们对“卖掉岳阳楼”的担忧正是由此而生。

　　“哪儿是这么一回事！”显然已是深受困扰，张万雄不用记者多问，自己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解释。张的身份既是岳阳市旅游局局长，又是岳阳旅游集团公司老总。据张万雄的说法，正在运作准备上市的实际上是湖南旅游股份公司，岳阳旅游集团是其第二大股东。岳阳旅游集团是直属市旅游局的国有企业，2000年年底挂牌成立，旗下有岳阳楼公园、君山公园及一些宾馆、旅行社等。这次进入“湖南旅游”的资产并非是文物岳阳楼，而是岳阳楼周围的一些非文物性资产。

　　2 不卖楼，借个招牌“卖概念”行不行？

　　可是文物专家们听到这样的解释并不十分满意，省文物局某负责人指出：是否属于文物资产，都必须经过国家文物局的认定，其他任何机构和部门都无权做出认定。而当时对属于岳阳楼公园的这些资产进行评估时，并没有人跟省文物局打招呼。

　　按照张万雄局长的介绍，原经评估准备上市的资产，既包括围墙内碑廊、蜡像馆、文化艺术中心等三座建筑物，也包括北面围墙外的一块空地皮。

　　“如果不是有岳阳楼在那里，它周围的资产还有那么值钱吗？”岳阳市文物管理处某负责人这样反诘。而且文物部门认为，岳阳楼这座文物建筑与它周围环境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如果周围被“开发”得乱七八糟，中间一座孤零零的岳阳楼，价值也是大打折扣。

　　张万雄局长对文物专家的说法是不同意的：“我们有严格规定，在岳阳楼周围建东西，保护范围内，必须经过文物保护部门同意；保护范围外，有规划局负责审批，怎么可能私搭乱建？”

　　从对岳阳楼的这种“贴身战略”来看，说张万雄“不想卖岳阳楼”，那不是真的；不过，他想“叫卖”的倒不是这三层木楼，而是“岳阳楼”这块响当当的招牌。借用股市上的术语，“岳阳楼”可是一个值得炒作的好“概念”。

　　3 进了旅游局的门，关于岳阳楼的争执就没断过

　　其实，文物部门和旅游部门的争执，从两年前岳阳旅游集团一开始筹建、并打算把岳阳楼从市文化局剥离出来纳入自己旗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当年的争论虽未得见，但仅从双方手中都握有的一厚摞往来文件与领导批示，激烈程度就可见一斑。到了2000年年底，岳阳旅游集团公司终于还是挂牌成立了。但是，据张万雄局长、也就是张万雄总经理说，由于存在争议，公司一直没有正式对外运作，他这个总经理也仅是“挂个名”而已。

　　因此，眼下岳阳楼公园的日常运作，仍然是由一个事业单位——岳阳楼公园管理处负责，只是这时的管理处已经变成了旅游局的下属单位。

　　4 文物部门坚决反对，是感情问题还是利益冲突？

　　关于企业介入开发与继续保护之间的争论，岳阳楼早已不是第一家。

　　1999年，黄鹤楼从武汉市园林局转划入“武汉三镇”公司运营，就引发了武汉市民关于“黄鹤楼上市”的担忧与讨论。2001年，江西长运股份公司欲收购滕王阁经营权，引来争议不断，最终作罢。

　　江南三大名楼，都曾向资本市场迈出试探性的脚步，但结果似乎又都是没能走出太远。岳阳楼是三楼中惟一的文物，保护的责任也就更为重大。尽管岳阳旅游集团公司具有政府背景，它的入主及相关的上市运作还是引起了文物部门的高度紧张。

　　省文物局某负责人说：“禁止擅自改变文物保护单位的管理体制，这一点国家是有明文规定的。按道理，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改变性质，应该经过文化部和国家文物局。”

　　这位负责人表示：“对我们省文物局来说，只要能够真正保护好，不是说岳阳楼非得我们文物部门来管不可。但是，文物保护要遵循一定的科学原则，不是有想保护的愿望就一定能保护好。实际上，在其他部门管理的时候，这个方面还有一些问题。这两年，全国有些地方的文物保护出了麻烦，甚至是像曲阜的‘水洗三孔’这样很大的事情，原因就是因为某些旅游部门不懂对文物的科学保护。”

　　另一点也是令文物部门更担心的原因，是他们认为旅游部门追求的是经济效益，而文物部门看重的首先是文物保护，两者的出发点之间就有一定矛盾。“把岳阳楼归为旅游部门，这种运作模式显而易见就是想提高这个地方的经济效益，多吸引游客过来，而这对文物保护就不是好事。岳阳楼是木质结构，上楼的观众多了，说不定哪天垮了，也不是不可能。”

　　5 文物能不能用来盈利？有争议的上市资产正在被置换

　　旅游部门一直表示不可理解的是：由旅游部门甚至是企业来管理岳阳楼，利用这个知名品牌发展旅游，振兴地方经济，有什么不对？反过来不是也对保护文物有利吗？

　　而有不少专家却自始至终反对凭借文物盈利的做法。北京大学世界遗产研究中心主任谢凝高教授说：“岳阳楼是国宝，是属于全国人民的，怎么能让一部分人去经营搞发财呢？这本应该是属于社会公益事业性质的，因为我们国家现在还没有钱，所以收一点门票，是用来维修保护文物的；将来，这些都是应该无偿地让大家来欣赏。”

　　有种支持旅游部门改制的流行说法是：“在目前缺乏资金的条件下，可以利用文物发展旅游，来赚保护文物的钱。”而谢凝高认为，这个解释毫无道理。他说：“拿兵马俑来说，它本身吸引了很多人前来参观，这些人不论坐飞机也好，坐火车也好，都要消费花钱。到了西安，他们要住旅馆，要吃要喝，要买纪念品，这些不都是旅游收入吗？为什么一定要把文物本身归入旅游部门去管？”

　　因为争议太大，张万雄局长说，实际上，“岳阳楼”这个概念现在他们也不打算“借”了。

　　张万雄说：“我们原来的股权管理方案，省里领导已经批了。但我们考虑到文物部门的意见，虽然现在的这些地方属于岳阳楼外围的非文物资产，但因为毕竟属于岳阳楼公园的资产，我们干脆就用集团拥有的其他资产把它置换出来。”

　　张万雄局长说，置换工作从去年就开始着手了。刚开始，湖南旅游股份公司董事会不太同意做置换，因为“岳阳楼”真是一块不错的好品牌，但是最终，“为了平衡有些关系”，还是同意了。

　　尽管张万雄局长不承认置换掉岳阳楼公园的这部分资产会对将来公司上市的前景有什么影响，因为“进入的本就是岳阳旅游，而不是岳阳楼”，但是，他的言词之间还是流露出对此十分惋惜的情绪。“这事很遗憾。就像两年前岳阳旅游集团成立却没有正式运营一样，为了避开难题，我们又把步子放下了。”

　　这些被置换进入的宾馆等资产是否符合上市资格，目前尚难有定论，还需要等专业人士进行评估。

　　6 矛盾绕开了，难题却依然存在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已告一段落，有争议的资产被撤下，省文物局有关人士也向记者表态说：“我们省文物局还是支持‘湖南旅游’上市工作的。它作为一个品牌，对于湖南的经济发展、改革开放都很有好处。”

　　如何妥善处理文物与旅游的关系，看来真是一道难解的题。“岳阳楼事件”只是一例个案，在全国各地，搞文物的看搞旅游的是急功近利，搞旅游的看搞文物的是因噎废食，双方互不服气的事情其实不少。有人说，这得看当地政府的协调工作做得是否到位，协调得好，两个部门通力合作，完全可以“双赢”。还有些专家在接受采访时也提出几点解决方案，譬如“旅游、文物各行其道”，进行“功能分区”。

　　北大世界遗产研究中心主任谢凝高说：“国外一些世界遗产保护专家对国内有些地区的做法，是很有意见的。如果把文物破坏了，会搞得两败俱伤。从国外的经验来看，做好功能分区，旅游和保护两者完全可以相辅相成地发展。在文物遗产保护范围内，不准搞任何经营开发，游客在这里就是享受文物本身；保护范围以外，则可以搞各种旅游服务。”

　　岳阳楼被“卖”的纷争，或许可以将文物保护与旅游开发这个话题，引向更加广泛与深入。

　　文/本报特派记者乐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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