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伟/文

　　2001年7月5号，一条发自北京的消息让海内外媒体争相传播：国内第一起状告中国证监会的诉讼案以原告海南凯立公司胜诉而告终。海南凯立这个名字因此引起了广泛关注，同时，凯立公司投资修建的一条公路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它就是从海口到通什的海南中线高速公路。这条路全长172公里，穿越了海南岛中部最贫困的五指山少数民族地区和革命老区，因此被人称作少数民族之路、革命老区之路和扶贫路。同时，因为这是国内第一条由民间企业跟政府签约修建的公路，它又被称为改革之路。不过，它很快又有了另外一个名字：诉讼之路。请看记者在海南的调查。

　　凯立公司申请上市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为这条路募集建设资金。4年前，这条路就开工了，可是到现在它在地图上还是一条虚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在海南，记者看到，开工4年之后的中线高速公路就是这个样子：远离村落的路段杂草丛生，临近村庄的路段被当地农民围上栏杆，种上了豆角、木薯，还有西瓜。

　　记者：这是修的公路吧？

　　农民：是公路，是搞的公路。

　　记：那怎么会种上？

　　农：你们不来修公路，他们就种(西瓜)了。

　　在这张海南岛卫星影像地图上，中线高速公路十分醒目。1997年，这条路采用国内首创的业主负责制开始兴建。投资的业主是民营企业海南凯立中部开发建设股份有限公司。凯立公司接受这个项目时占有了天时地利人和。当时海南省政府为鼓励企业对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发布了《基础设施建设补偿条例》，明确规定，投资公路建设除了享受税收优惠，还可以从燃油附加费专项基金中得到补偿。业主负责制作为一种新的投资方式也十分引人注目。而一些在海南岛中部贫困地区工作和战斗过的老同志也对这样一条扶贫路寄予厚望。

　　王学萍(黎族)(海南省人大副主任)：交通不方便，(中部)山区旅游的开发缓慢，希望能够加快公路建设，促进民族地区经济的发展。

　　刘世昌(原空军副政委)：(这条路)要修起来会对五指山的开发，对过去牺牲的同志都能说得过去。

　　俗话说“金桥银路”，意思就是，修路架桥都会有不错的回报。卫凯征是凯立公司的董事长，有人形容说，那时候她是在一片赞誉声中踏上了一条可以名利双收的光荣之旅。她可没想到自己走上的却是一条诉讼之路。

　　卫凯征(海南中部开发建设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真是很遗憾，我没想到我这条路会成一条诉讼之路，原来只想到好的概念。

　　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呢？这还要从头说起。1997年2月19号，海南中线高速公路的一期工程开工兴建。一期工程从海口至永发段，凯立公司确定的里程是28.258公里。

　　廖斌(海南中部开发建设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当然这个数字也很好。

　　按当时流行的说法，这是一个能“发财”的好数字。那时候凯立公司已经与海南省交通厅签定了中线高速公路的投资与综合补偿合同，交通厅还拿出了用燃油附加费对中线高速公路投资进行补偿的书面保证。可是好数字并没有给这条路带来好结果。廖斌告诉记者，在这条路上凯立公司已投入了7千多万元，而一期工程才做到路基就停工了。廖斌：施工出现了严重的质量问题。这条路之所以被人称为改革之路，就是因为实行了业主负责制。跟以往完全由政府出钱修路的方式相比，业主负责制的一个优点就是业主的利益和责任十分明确。业主投资修路先要花自己的钱，如果工程质量不好，政府就不会买单，业主花出去的钱就有可能收不回来。所以一般来说，业主负责制能有效杜绝质量问题。可凯立这个业主首先遇到的问题偏偏就是工程质量。

　　廖斌：1997年的时候，当时的监理公司就已经指出路基填石不合格，施工队人员自己也承认路基填石最大的有1米多。

　　而按照工程标准，用于填充路基的石头最大不能超过30厘米。如果石头太大，石头之间的缝隙必然就会过大，造成的后果就是路基填压不实。

　　廖斌：一旦路面通车震动就会造成塌陷。

　　路基不好的后果可能要在通车后才能表现出来。而在一些水泥构造物上，还不用车压,裂缝就已清晰可见。

　　李怀英(海南中部开发建设股份有限公司工程部主任)：这儿还有一条横向的裂缝，这个裂缝一直裂到底。

　　这位工程师告诉记者，出现这种问题的原因是施工队没有按设计要求设置沉降缝和伸缩缝。设计沉降缝和伸缩缝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水泥构造物在热胀冷缩的变化中产生裂缝。而记者看到的十几座水泥构造物全都没有沉降缝和伸缩缝。

　　李怀英：这个敷筋，钢筋工敷设的时候，应该有2到3、4公分的保护层。

　　记：这个钢筋不应该露在外面。

　　李：现在露在外面日晒雨淋，钢筋的强度也受影响。这是施工的工艺水平太差。

　　这样的工程看上去很像草台班子所为。可是记者在这些工程的承建单位陕西省建筑路桥工程公司提供的材料中却看到，白纸黑字写着他们能建造一级公路和独立大桥。于是记者打电话找到了陕西省建筑路桥工程公司负责这项工程的赵双海。记者：你们公司是什么资质，几级的？

　　赵双海(陕西省建筑路桥工程公司)：我们公司是二级资质。

　　按国家规定，承建高速公路的施工单位必须具备1级资质。这家公司显然不具备条件。

　　记者：当初你们怎么没把住施工队的关

　　卫凯征：唉，这个事情说起来也是，唉。

　　在采访中记者看到了这样几份互相关联的施工合同，陕西那家公司从凯立公司承包了一期工程的A、B标段后，又转包给了另外三个包工队。卫凯征说，据他们调查，其中一座立交桥的转包差价是216万元。

　　卫凯征：我们开始是按1级资质来招标，来要(工程队)的，后来我们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进场工作了，他的质量不好，我们就及时制止了，让他们出场时发生了法律诉讼。

　　施工队认为，不管质量怎么样，自己干了活就该拿钱。质量差点最多，少拿点钱。廖斌：这种严重的工程质量问题，将来的危害是根本就不能使用，我们作为业主是坚决不能付款的。在采访中记者还发现，有的工程已不是质量好坏的问题，而是有人在故意作假。廖斌：这个似乎是一条伸缩缝，我们来看看，这个伸缩缝到底是不是真的伸缩缝，把表面的沥青挖开发现大约有4公分深的用切割机切的一个浅槽，然后用沥青灌上，下面还是水泥，而且是不通透的，他们做了一条假伸缩缝。

　　可是在海南省交通工程质量监督站发布的一张验收情况报告中，这座构造物却达到了合格标准。

　　周明(海南省交通工程质量监督站站长)：我的报告肯定是对的。

　　记者：报告是形式对，还是内容对？

　　周：形式、内容都对。我手下的这些人提供上来的我应该相信他们，所以，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有疑问，我一个人坐在这里，手下报的东西，那也有可能错误，在我没有核实前我不能下结论。

　　周明告诉记者，有些事他不好说。当记者问他为什么不好说时，他生气了。

　　周明：你这个人为什么老是问这些人家不实说的话呢？

　　正是由于有这样一份验收报告，陕西省建筑路桥工程公司把凯立公司告上了法庭。

　　廖斌：中线公路还要继续修的话，这些工程全都是白做的，都要拆除，都要重做，这些损失谁来负担？质监站出这种虚假证明要承担什么责任？

　　记者看到，这条路修到现在，给当地农民带来的好处只不过是多了几块瓜地、菜地，搭了几个水泥建造的牛棚而已。廖斌告诉记者，4年多来，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打官司上，花在修路上的时间实际上只有1997年一年。卫凯征说，围绕这条路，凯立公司已经打了5场官司，包括他们告中国证监会的那场著名诉讼。可不管输赢如何，这条路已经是被耽误了。

　　卫凯征：我们这第一段是28公里，但是这第一段修起来已经是很困难了，修了真的有4年了。

　　卫凯征说凯立公司是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当初他们以民间业主的身份与政府签定合同，要修海南中线高速公路时，国内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内蒙古还请卫凯征去传授过这方面的经验。可现在，内蒙古的民间业主用这种方式已经修成了4条公路，而当年的老师却还是一事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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