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永亮：中国股市与赌场文化的缺失

　　常永亮

　　不知哪位朋友有过武侠小说中一位高师仙人给你一个密封蜡丸儿，嘱你危机时打开，你于多少年后打开一看果然灵验的那种奇特场景的现实经历？

　　笔者思绪近年来常常幻游于这一场景当中，直到日前猛然一个愣怔，感觉就像是“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见到了海市蜃楼一般，我猛然想起了十四年前也就是中国股市建立的那一年，我和长我四岁的一位搞民俗文学的朋友脸红齿白地争论中国股市问题的场景。我在震惊的同时也汗颜了。我历历在目地想起了他临走时象是紧盯着一个不可救药的大傻瓜一样的无奈眼神。他留下最后一句话：“不争了。十年以后看，如果你了解了赌场的运作方式，你会强烈向往阿拉斯加大赌场的！”我虽然对他的不经之说嗤之以鼻，目送他怏怏离去之后，心里还是感觉虚虚的。

　　这位朋友走后的十多年，中国社会的开放，无论如何是令中国社会日新月异的。而中国社会的渐进式改革却怎么都越来越让人心里添堵。现在想来，是对于全社会都在浮躁解读的所谓“帕累托改进”、“次优选择”、“承受力理论”、“改革成本理论”在心理上的不断妥协，才使我的记忆力逐渐荒疏了朋友的警句，而同时，日复一日积累着困惑。

　　中国社会真的不乏仙师高人！中国社会真的不乏热血冰心！只不过这个社会惊天动地的浮躁比他们的动能更强大，这巨大的能量挤压得他们不得不含泪拜别故乡，远走他乡。

　　这位长兄朋友十四年前的每一句当时在我听来荒诞不经的话，现在在我的意识里早已是不在话下的箴言了。而我们社会那些浮躁的阶层，仍然在把不去认真听懂的“神人神语”当作荒诞不经，而让真正的荒诞不经大行其道。

　　朋友的中心话题是“赌场文化”。那个时候及至今天，整个中国社会包括那位极具正义感，极具学识的吴老先生，无不对“赌场”两个字嫉恶如仇。而朋友在那之前就对“赌场文化”赞慕有加。

　　细想起来，我们社会和那位朋友的话不投机大概源于人们对于“赌博”这一“偏行”的厌恶，连累了对于朋友所称的“赌场文化”的理解。本人当年就是因为对赌博二字的厌恶而将朋友的相关话题斥为邪门歪道。今天目睹了我们社会体制转轨和股市运作的全过程，再遥想朋友的预言、警句，不但惭愧不已，也为我们的社会而悲哀。

　　朋友曾以他的定力矗立于拉斯维加斯米高梅广场酒店赌场整整两天而未掷过一颗骰子。在澳门葡京大酒店由于一个人只身前往，饱尝了 “迭码仔”的殷勤与猜疑，他也没有下过一把筹码。朋友也是厌恶赌博的，尤其是在他亲眼目睹了一位大陆小老板同胞输光了身上全部的50万元(那时的50万元可不得了)，从葡京大酒店走出来，脸色惨白，望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就直直的栽倒下去，被治安警员救起悉心照料的场景之后。然而朋友却被每一处赌场那井然有序，规则昭彰，安全公正而又略显温馨的运营模式震撼了。朋友称之为“赌场文化”。朋友说他一直隐隐感到中国整个社会从深层到表象都缺少一样东西。是受到赌场秩序震撼之后，他才恍然大悟：中国社会缺失的正是眼前这“赌场文化”！

　　后来我也接触了赌场，甚至在巴哈马的小赌场里抱着体验的心理输掉了200美元，我才发现：与我们印象中充满暴力、血腥的黑道形象截然不同，世界上有名的大赌场至少在场内是绝对安全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讲规矩的。你花多少钱换来的筹码就可以和任何人以同价的筹码平等投掷。而不像我们的股市，你要买十元的筹码才能和大股东一元的筹码一起玩儿。

　　这里是讲信用的。如果你运气好，老虎机里还真能一阵轰鸣吐出一座小金山来。——你发大财了！保安人员象拥贵宾似的，护着你绝对安全地离开你的发祥地。而不像我们的企业主管部门，哄着你厂长经理和职工拚了老命挣回来大把的利润，说好了的分成份额立马就不算数了。

　　这里禁止任何形式的欺诈。在整个拉斯韦加斯赌城，监视器能够摄下每一个人的微小动作，“老千儿”一出手，很快会让他从肉体上平静地永远消失。而不像我们的股市，“老千儿”(大股东)包装出一个上市公司，让它像二传手似的把钱从股民手里接过来，回手就转给大股东。小股民眼看着他在“抽老千儿”，保安人员(证监会)却在你面前一横，告诉你说：他特许“抽老千儿！”——(抽逃资金，以股抵债)

　　这里不会有抢劫。像拉斯维加斯都会警察局和赌场保安系统，都是赌客的保护神，绝对的是守规赌客一边的人。赌场的闭路电视监视系统是防范抢劫闹事的有效工具，一旦赌场保全力量力不从心，警方会经由电子报警系统迅速介入，绝对保证赌客和赌客财产的安全，从没有出现过电影里保安人员和劫匪合谋作案的故事。而我们的股市：无意间规则设计就设计成了“特许抢劫”——高溢价发行使小股民的真金白银一交割，就有一半儿成了大股东的资产；大股东把小股东的十元真金白银强行拿走，还给你一元的纸上财富(特批以股抵债)；大股东不好好经营上市公司，不惩罚它，却惩罚无辜小股民，一亏损，一退市，小股民的钱就没着落了……这些都是明摆着的“抢劫行为，”却受到法律的保护。你告他，法律说不予受理！

　　这里的服务人员是诚信的，把你当上帝的。“迭码仔”作为你的参赌中介(引路)人是受过专业培训并领有牌照的。他从你这里发小财，可他对你照料的无微不至相信会超过你最殷勤的太太。“荷官”(相当于股市里的红马甲)每当离开赌桌时，都要面向“探头”展开双手，扑打扑打衣服，以示没拿什么东西。赌场一旦发现工作人员作弊，必定开除，绝不留情。在这里，只要你参与，你会感觉自己是真正的上帝。而不像我们的股市里，王小石为什么能和大股东串通“放水”？小股民投入的资金哪儿去了？小股民连问一句都不敢问。真要问了，得到的回答是：你傻呀你？自己看去！小股民哪里去找上帝的感觉？就像是桃木架上的烤鸭，烤得难受，叫都叫不出来！

　　这里的监管人员是绝不参赌的。作为普通老百姓，受港台暴力影片的影响，很可能你印象中的赌场管理者都是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形象。如果你亲临葡京酒店现场你会知道，中高层的赌场管理者并非人们想象中的“烂仔”，而是一些“行端品正、琴书贯身的鸿儒”。你会更惊奇的是，他们个个身处赌场几十年，居然从没有下过一次赌。而我们的股市，管理者自己订制度，自己来监管，自己在坐庄。小股民要是想明白了，就是理直气壮来投机，你跑赢了大盘，跑赢了庄家管理者，你也肯定跑不赢政策变脸的。

　　这里的赌场老板也是愿赌服输的。连重庆小小屏锦镇02年开设的小小智谜赌场，也会因为参赌学生智商太高谜底屡屡被破，按规矩付赌金而甘愿亏损破产。不像我们的国有上市公司大股东，看到小股民把二级市场炒了个天价，他宣布要不买门票进来参赌(全流通)。小股民吓坏了，股价从天而降，大股东又说不来了(暂停全流通)。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还怎么玩儿？

　　这里是绝对公正，绝对尊重个人财产的。赌程中如果出现技术故障或任何事件，你投入的筹码是一定会归还你的，没有什么“难以确认你的金额”，“你就认了吧”，“没有绝对合理的”这些糊弄你的说辞。真有分不清的时候，也是赌场掏钱认倒霉，从来没有让赌客平白当冤大头的念想。而我们的社会，老百姓共同辛勤积累了几十年的自己的(全民的)财产，今天说不是你的了，就不是你的了，送了别人了(强行M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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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国社会的悠久文明无疑是伟大的。我们社会所遵从的理念和我们所致力于的事业之伟大，都是“赌博”这一“偏门”，“下九流”的行当所无法同日而语的。然而把我们社会的运行方式和赌场的运作规则相对照，我们社会在运行机理的方方面面技不如人的状况，又不能不令精英人士和饱受戕害的小百姓、小股民悲痛欲绝。

　　我们社会在历史上曾长久地领先于世界文明。我们社会在公元1978年一放开绑绳之后，立刻就向前飞奔而去，令世界惶然。这一切绝不自吹地说，是源于我们人民的勤劳与聪明。然而我们社会又确确实实像朋友说的，缺少了什么，令人们的跑步前进总是磕磕绊绊，心有余悸。

　　其实我与朋友争论了半天，我们的最终观点是相同的。都是认为中国那个时候建股市是利少弊多的，只不过思想依据不同。我认为现时的中国社会不存在股市的经济基础。他说的是更深一层含义：中国社会完全没有“赌场文化”的基因，实际上是说没有股市存在的法律基础。我因为对赌博恶果的深恶痛绝而没有悉心理解朋友“赌场文化”的内涵，与人瞎争一气，现在想来也属社会浮躁一族。

　　朋友是超人的。他说以中国人的聪明和忍者神龟的毅力，我国当代社会根本用不着刻意去建设多么了不得的伟大社会。仅仅就是实实在在打造一个坚固的“赌场文化”社会根基，政府部门的施政劳苦就会减轻许多了。中国人自己就会在市场经济的天地里东征西讨，横行于天下了。至于建立一个更加伟大的社会，为人类做出大贡献，那应该是这之后的事情。

　　现在一看到了不起的温州人、浙江人在诚信无欺地纵横中国，想一想朋友的话，还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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