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琪

　　人们公认，2008年爆发的金融危机是自上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危机导致2008年美国GDP的增长率从2007年的2.53%下降到-1.83%，2009年为0.18%。这次危机暴露并引发了美国经济和社会方面的一些严重问题，奥巴马政府正在针对这些问题采取一些重大的刺激政策和改革措施。这些政策和措施能否奏效，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

　　经济危机对普通美国家庭造成的损害

　　在这次危机中，受害最深的是美国普通家庭。

　　据统计，这些家庭在短短18个月内损失了20%的资本净值，从2007年中期的64.4万亿美元峰值跌落至2008年底的51.5万亿美元。大约三分之二的降幅源于金融资产价值缩水，剩下的三分之一与房价下跌有关。房产净值是美国人最大的资产，它在2006年的巅峰期达到13万亿美元，但到2008年中期已跌至8.8万亿美元。美国人的第二大家庭资产——退休金资产缩水22%，从2006年的10.3万亿美元减少到了2008年中期的8万亿美元。同期的储蓄和投资资产(不包括退休金储蓄)损失了1.2万亿美元，养老金资产损失了1.3万亿美元。这些损失的总额高达8.3万亿美元。

　　此外，美国贫富差距明显拉大，由于减税和高管的高薪，现在1%的美国人拥有45%的美国家庭资产，这是自1929年以来最大的财富集中。

　　对国家干预的重新认识

　　除了少数新保守主义者之外，各界人士和各党派普遍承认自由资本主义模式存在着缺陷。美国前财政部副部长罗杰·奥尔特曼说，“自由经济学时代结束了”。30年来，盎格鲁萨克逊式的自由市场资本主义模式传遍全球，而现在，全球萧条及其造成的所有人间悲剧都被归咎于它的失败。政治风向正因此发生新的变化，国家的作用再次被强调，并正在对市场进行再规范。

　　由于饱受房地产危机、金融市场混乱、油价居高不下、失业、退休金缩水等问题的刺激，目前美国整个国家及其政治领导人都对当今市场体系是一个公正、稳定、高效的社会之关键这一观点开始产生怀疑。人们普遍认为，此次危机体现了现代历史上最为严重的管理失误：银行监管、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信息披露和信贷评级管理都存在着问题。因此，必须实施更严格的监管。

　　在应对经济危机的过程中，美国政府重拾国家大规模干预经济的手段，制定出了美国有史以来金额最大的财政刺激方案，国会为此拨款7870亿美元。为了避免信贷冻结所导致的全球金融体系崩溃，美联储、欧洲央行和其他央行向信贷市场注资2.5万亿美元，以股权直接投资的方式向本国金融机构注资1.5万亿美元，其中美国政府购买了20多家大型金融机构的股票。这是有史以来美国和欧洲国家政府最大规模的货币干预行动。

　　2009年6月17日，奥巴马总统提出了“全面彻底改革金融制度”的计划。这是自上世纪30年代大萧条后进行的最大规模的改革，被称为“具有里程碑”意义。在奥巴马计划的基础上，2009年11月，众议院通过了《华尔街改革和消费者保护法》；在参议院，《2010年恢复美国金融稳定法》在两次受到挫败之后，于5月20日以勉强高于所需的60%多数票59：39票被通过。两院议案文本在提交总统签署之前还需经过协调、合并。

　　该法案规定，将建立“财政服务监督理事会”，更加严密地监视可能出现的金融危机；美联储对任何其规模足以对金融制度构成威胁的金融公司进行有效监管；建立一个新机构来监督全国银行；在财政部下设立“国民保险办公室”来监督除医疗保险外的所有保险业，提高对信用评估机构的监督；建立“消费者金融保护署”，它有权就各种消费者信用交易，如分期付款和信用卡，制定新的规则和规章。这个法案被看作是继3月医保改革法通过后，奥巴马取得的又一个重大胜利。

　　改革带来的税收压力

　　为了解救经济危机，政府庞大的财政扩张计划使州、地区和联邦三级政府的开支占到了国内生产总值的40%以上。扩张计划包括“国家救市计划”、“问题资产救助计划”以及对许多产业的接管。政府的干预还将扩展到经济生活受到能源影响的各个领域。据经合组织分析，2010年预计美国政府的开支将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9.9%，欧元区则为48.1%，两者的差距缩小到8个百分点。

　　在税收方面，奥巴马政府把资本收益税调高至20%，同时也在上调最高个人所得税。提高所得税和征收医疗附加税将使美国最高税率提高到51%。不仅如此，为给医疗改革筹资，资本收益税和股息税率将再上调1.5%，并且从1.5%起征收增值税。因此美国的最高税率可能会达到55%左右，而经合组织成员国的平均值为42%。目前美国企业的所得税为40%，已经比大部分欧洲国家的企业税率高出15个百分点。

　　对美国国际地位下降的担忧

　　一些国际政治学家已经对美国大量外债可能对其国际地位引起的后果提出了严重警告。例如彼得·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C. 弗雷德·伯格斯滕认为，美国的国际收支逆差将使美国保持其货币兑换率更为困难，而后者支撑了美国经济的繁荣与稳定。如果美国政府不能解决其财政赤字和贸易逆差问题，这些问题将危及美国的世界地位和未来的经济繁荣。美国的命运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掌握在其他债权国的手中，首先是中国，然后是日本、俄罗斯和其他许多石油出口国。更为严重的是，如果美国不能很快改善其经济地位，它追求自主经济和外交政策的能力将日益受到削弱。

　　许多评论者认为，当美国继续保持大量财政赤字时，其权力是一个迟早会破灭的泡沫，因为大量资本可以从两个方面赋予一个国家权力：第一，提高其抵制来自其他行为者的压力；第二，增加它对其他国家施加压力的能力。当一些国家成为债权国时，它们的自主性不可避免地会得到提高，因为资本积累加强了债权国抵制来自其他国际行为压力的能力。

　　美国前财政部副部长罗杰·奥尔特曼认为，这场金融危机对美国的金融体制、经济和国际地位造成了严重破坏，是美国和欧洲遭受的重大地缘政治挫折，“从中期来看，华盛顿和欧洲国家政府将不再具备在全球事务中发挥作用所需的资源和经济信誉，它们将加快推动世界中心偏离美国的趋势”。

　　从历史上看，美国资本市场的深度和流动性远远超过世界上的其他国家，而世界上的其他国家需要依赖美国和欧洲的市场获取资金，这种关系加强了美国的全球影响力。然而，许多分析家认为，西方资本市场要经过数年才能彻底恢复，这也严重影响了美国的全球影响力。

　　另一方面，一些美国学者认为，中国创造了现代历史上最辉煌的经济繁荣——过去30年来达到了10%左右的年增长率，这就提供了二战以来统治全球的西方民主自由资本主义之外的另一种选择。由于此，一些右翼美国学者认为，中国和俄罗斯的崛起对美国的硬实力和软实力都构成了威胁。

　　经济刺激计划能否有效？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奥巴马为自己的经济计划设定的目标是， “不仅要振兴经济，还要为持久的经济繁荣奠定新的基础”。美国正在利用经济危机和政府“经济复苏法”调整经济结构，把大量资金投入可再生能源及绿色技术、基础设施建设、宽带通讯及医疗卫生。国会通过的《美国复苏与再投资法》，把定向投资、减税、补贴、改革和直接购买等措施结合起来，从近期来说是为了保持或创造就业，从长期来说则是为了提高美国经济的竞争力，并拉动私营部门的投资。

　　奥巴马反复重申，“明天的工作是在清洁能源部门里的工作，这就是为什么我的政府采取措施支持清洁能源工业，这个工业制造太阳能面板，制造风力涡轮机，为节能汽车和卡车生产先进电池，帮助消费者更好地控制他们的能源账单。”

　　政府在刺激计划中对能源和清洁技术领域的投入包括：为替代能源投资设立的60亿美元的担保计划、联邦出资45亿美元进行的“绿色改建”行动，为低收入家庭加装防寒材料投入的50亿美元资金，以及用于推广智能电网技术的资金；公共建筑管理部门已经外包了80个总计为3.75亿美元的联邦建筑加固项目(刺激计划共为此拨款55亿美元)。

　　据美国环球通视公司说，截至2018年，可再生能源发电、交通燃料、楼房翻新以及研究等领域的投资可以创造254万个就业岗位。

　　在复苏法案通过之前，98%的世界先进电池是在亚洲国家生产的，在美国生产的只占不到2%。奥巴马已经意识到，这些电池是高里程、低排放汽车的关键技术。于是，在“复苏法案”通过后，美国开始向新的研究和电池技术领域投资，支持建设20个电池生产厂，这些工厂可以雇用成千上万的美国人。奥巴马说：“因为有了复苏法案，一个崭新的产业出现了。”他预计，到2011年美国将有能力生产将近20%的世界先进电池，到2015年将能够生产世界总量的40%。

　　上述经济刺激政策和各项改革措施能否产生奥巴马政府预期的效果，为今后美国经济的发展打下新的基础，并阻止美国人所担心的美国国际地位的下滑，将受到时间的检验。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政治研究室主任、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