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次美国大选早已“乾坤定矣”。

　　 随着身为共和党成员、麦凯恩数十年好友前国务卿鲍威尔高调宣布倒戈，奥巴马的势头彻底锐不可挡。甚至在选举的最后一周，除了零星的关于“布拉德利效应”（1982年，非洲裔美国人汤姆·布拉德利竞选加利福尼亚州州长，选前及投票当天民调显示布拉德利将以大比数击败其白人对手，但开票结果却是布拉德利以超过10万票落败。根据分析，许多白人选民告诉调查人员会把票投给黑人候选人，但事实上，他们却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担心被视为种族主义者）猜测之外，各界基本上已经停止探讨奥巴马和麦凯恩谁将胜出，转而将讨论集中在奥巴马的内阁班子构成上。

　　 许多美国人对奥巴马的获胜深感意外：怎么“老革命”会不敌“小年轻”？老英雄麦凯恩乃三代海军出身，在越战中出生入死，是年资很深的参议员；而奥巴马只是初出茅庐的政坛小将，没有任何行政经验、没有万贯家财，显赫的家族荫庇更是谈不上。这对习惯于考察三代出身和履历的国人来说，还真不容易理解。

　　 也难怪大家对奥巴马颇感兴趣。他从4年前才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州议员成为国会唯一的黑人参议员，居然没几年就参加总统选举，在别人怀疑的眼光中，连败希拉里和麦凯恩。如今，作为“肯尼迪和马丁·路德·金的混合继承人”，奥巴马肩扛“改变和希望”大旗，是无数美国人的希望；而他的经历和内心世界，其实超越了众多美国人思维的象限。

　　 “这是一个多种族的美国”

　　 奥巴马的父亲是肯尼亚黑人，母亲是美国白人。按美国不成文的规矩，他仍然算黑人。此外，他的继父是印度尼西亚人。

　　 囿于美国竞选的政治文化，奥巴马从不在公开场合谈论种族话题，也从不提及自己的黑人身份。他甚至刻意和黑人保持距离，在演讲时只说“这不是白人的美国，不是西班牙裔的美国，不是亚裔的美国，不是非裔的美国，这是一个多种族的美国”。但实际上，他之所以拿下南卡罗来纳州的初选，黑人帮了大忙。90%的黑人会投他的票。金牌黑人主持奥普拉·温弗莉为他站台，共和党人鲍威尔居然也倒向奥巴马，黑人领袖杰西·杰克逊在奥巴马宣布大选获胜的集会现场泪流满面。虽然奥巴马从不谈论自己的肤色，但是初选阶段，他妻子米歇尔曾引起轩然大波的那句“这是我成年之后第一次为美国感到自豪”，未必不是奥巴马的感受。他外祖母在采访中，谈到孙子在夏威夷遭遇的种族歧视时说“他从不多谈这方面的事情。他一定经历过种族歧视，但是他不会和我们说”。

　　 奥巴马曾说过，他深感震撼的一句话，是外公的多年的黑人朋友告诉他，“白人永远不可能真正和你成为朋友”。在传记《来自父亲的梦想》中，他也承认自己年轻时深受身份认同的困扰，一度也吸过大麻寻求逃避。但他最终选择了一条理性、融合的道路。然而，即使如今的奥巴马出入上层白人中，他在精神上或许仍有一定的边缘感。

　　 奥巴马直到18岁才真正开始在美国本土学习和工作。而对他价值观、人生观影响极大的青少年岁月，却是在远离美国本土的夏威夷州和印度尼西亚度过的。在10岁到18岁之间，奥巴马生活在夏威夷祖父母的身边。虽然夏威夷是美国的一个州，但在那里，土著、亚裔占了人口的很大比例，白人并不占多数。虽然奥巴马没有刻意渲染自己在印尼和夏威夷的生活经历，但青少年时期的这一经历无疑拓宽了他的视野，更理解像印尼这样的第三世界国家人民的生活，也更了解美国其他族裔的文化和心理。他较为谦逊的世界观，也受到母亲安的深刻影响。奥巴马曾说：我身上最好的东西都来自于她。安绝对不是白人至上主义者，她在上世纪60年代就惊世骇俗地嫁给了肯尼亚黑人，第二次婚姻选择了亚洲人；抚养他达十年之久他的外祖母，在70年代末成为夏威夷银行的女性副总裁，这在当时非常少见。这样的两位女性对奥巴马的影响自然非常深远。

　　 当然，奥巴马和他的竞选团队，对他的出身则非常慎重。在很多场合，奥巴马提到白人母亲安对自己的深刻影响，也着重强调外祖母对自己的教诲。无论这是出于选战来的考量，或者说美国文化对奥巴马的影响更重要，他独特的出身和18年美国本土之外的经历，已注定他是一个与任何一届美国总统都完全不同的人。

　　 循着肯尼迪的足迹

　　 肯尼迪是美国民主党的永恒传奇。1992年克林顿角逐总统大位时，津津乐道于自己中学时和肯尼迪的合影，他母亲更对外间指出肯尼迪乃是少年克林顿的偶像；2004年克里参加总统大选时，也拿自己曾经约会过肯尼迪夫人之妹、曾和肯尼迪一起乘游艇出游的经历大做文章。而在往肯尼迪这张政治大招牌挂靠这方面，原本跟肯尼迪没什么关系的奥巴马，却做得比以往的民主党总统候选人都要刻意，也更要成功。

　　 从参加总统竞选伊始，奥巴马就开始遵循肯尼迪的足迹。2007年2月，他飞到爱荷华州的锡达拉皮兹(Cedar Rapids)小城，在肯尼迪当年就读的高中进行了首场竞选演讲；将德国柏林作为欧洲演讲的起点，原因是1963年肯尼迪曾在那里发表过“我是一个柏林人”的演说；今年8月，选择在美国丹佛市的“景顺”球场(Invesco Field)发表党内提名演说，1960年，也是在这个足球场，肯尼迪发表了他的提名演说。

　　 如果说当时看起来奥巴马的这些举动相当的刻意而做作的话，肯尼迪总统的弟弟、参议员爱德华·肯尼迪在今年年初的公开表态支持，称奥巴马为肯尼迪最佳政治继承人，算是承认了他的政治名份。作为肯尼迪家族在世资格最老的人物并患有恶性脑瘤，爱德华坚持参加了8月的民主党党代会，并在主题演讲中呼吁民主党全国代表和支持者们支持奥巴马。他甚至说：“他(奥巴马)将成为那种拒绝被守旧模式束缚的总统。他具有带领美国重上正轨的能力。”“有了奥巴马，我们就可以告别充斥着歪曲和误读的旧式政治，告别种族对立、性别对立、族群对立，乃至异性恋和同性恋的对立。” 爱德华的这一表态，使正在与奥巴马争夺党内提名的希拉里立刻黯然失色。之后，肯尼迪总统的女儿卡罗琳·肯尼迪更是高调加入奥巴马的竞选班子，并说“自己等了半辈子才等到和自己父亲如此相似的人”。这下，很多美国人下意识地就把对肯尼迪的好感移情到了奥巴马身上。

　　 曾在肯尼迪身边工作多年，并为他撰写了那篇著名的就职演说的索伦森评价说：“肯尼迪和奥巴马都带着迷人的胜利微笑，我认为他们在观众面前或电视屏幕上都显得非常放松。他们从不对着麦克风叫喊，他们是在谈话。判断力是选举总统的最重要的一个标准。1962年发生古巴导弹危机的时候，肯尼迪总统的判断力受到了史无前例的考验。好在，他最终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当时他45岁。现在的奥巴马比当年的肯尼迪还要大一些，所以奥巴马会更老练些。”

　　 奥巴马与麦凯恩的民意支持率曾有过一段胶着状态，而1960年美国总统大选中，肯尼迪和尼克松两人也曾难分上下。奥巴马和肯尼迪都毕业于哈佛大学，同是参议员出身。肯尼迪是美国口才最好的总统之一，而奥巴马在2004年的民主党党代会的演讲，使他成功地从默默无闻的州议员变身为受人关注的政坛黑马。肯尼迪会利用电视让对手尼克松相形见绌，而奥巴马则用网络、手机等新兴媒体上的号召力把麦凯恩远远抛在身后；虽然时隔40多年，两个人对年轻选民都有罕见的吸引力。甚至有人说，尼克松和麦凯恩代表了传统，而肯尼迪和奥巴马则代表了未来趋势。

　　 能否再现克林顿时期的“经济辉煌”？

　　 奥巴马最吸引选民的地方，大概还是在于他实施改革的决心。人们都感觉美国需要变革，而奥巴马这名黑人总统将不仅改变华盛顿的“政治选手”，更将改写总统竞选“游戏规则”。

　　 美国总统选举曾有诸多障碍。首先是地区的障碍。美国南北战争以后，南方人很长时间内无法参选总统，因为一到选举年，就会有人挥舞“血衫”，唤起民众对战争的惨痛记忆，打击南方参选人。直到100年之后的1964年，约翰逊总统的当选才打破了这一地区障碍。其次是宗教障碍。虽然天主教徒属于美国的早期移民，但在肯尼迪之前，从来是新教教徒、从未有天主教徒当选过美国总统。第三是种族障碍。要知道，1776年在费城签署《独立宣言》的美国建国先贤全是白人，当时他们的家里还使用着黑奴。以欧洲经验论，非“黄蜂”（WASP，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s，盎格鲁·撒克逊白人）族群得到提升的障碍，其中最坚固的障碍，乃是种族。虽然希拉里的败选表明性别障碍仍然存在，但种族障碍被奥巴马打破。从这个意义上说，奥巴马的当选将永留历史。

　　 有人将美国的超级大国地位称为“美元帝国主义”，美元乃是美国的立国之本。横行一年、愈演愈烈的次贷危机对美元的打击，重挫了美国人和全世界对美元的信心，以一场世界大战为代价确立了60多年的美元为中心的国际金融体系面临崩溃，美国面临着史无前例的困境。如果应对不当，美元从此风光不再，美国就会步入无法阻止的下滑轨道，像历史上无数曾经的帝国一样衰落。

　　 奥巴马2007年曾说过一句引发轩然大波的话：“假如我当选总统的话，就要横扫华尔街。”次贷危机在2008年的不断恶化证明了他判断的正确。从次贷危机发生的整个过程中奥巴马的表态来看，他的确和华盛顿以及华尔街有一定的距离。华尔街的过于强大和金融危机的严重性，早已经超过了小布什政府的想象力。在这种情况下，美国需要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领袖，来带领美国走出百年来又一次重大的经济困境，重塑美国的地位。从这个意义上说，奥巴马生正逢时。

　　 目前来说，包括前总统克林顿、议长佩洛西在内的多位民主党要员，均纷纷表态支持奥巴马。奥巴马的阁员挑选节奏明显比往界总统要快了很多，甚至在投票前已确定了大部分重要阁员的人选：2004年角逐总统落败的参议员克里，是奥巴马国务卿一职的热门人选。而奥巴马的财长人选包括前哈佛大学校长萨默斯，纽约联邦储备银行主席吉特勒，以及克林顿时期的财政部长鲍尔·沃克尔。前国务卿鲍威尔则可能获任国防部长。从奥巴马或会重用多位克林顿“旧臣”来说，他非常想重现克林顿任内8年的美国经济辉煌。此外，奥巴马还表示他将邀请共和党人士加入新内阁。

　　 奥巴马说他会立即与美国财政部等机构接触，以协商如何拯救美国经济。他认为，美国目前正面临自经济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政府应确保华尔街巨头不会从倒闭的金融公司中牟利。他支持金融救援计划，同时要求加强监管，要求在救市的同时为中产阶级减税并刺激经济增长，要求联邦储备委员会和财政部向各州和地方政府提供更多经济援助；提议政府对个人贷款提供担保。这些政策表明，奥巴马意识到金融危机的严重性，需要采取积极的措施在救市的同时从根子上促进美国经济增长。

　　 早在今年初，布什已开始为新政府的组建做好准备，下一任美国总统将拥有史上准备最充分的国家管理机构。从奥巴马过去一年打的选战来说，判断精准，策略得当，吸引了许多精英参加团队，在基层的动员能力更是突出，称得上是众望所归。他未必有肯尼迪的锋芒，但才华至少应不输克林顿。

　　 虽然美元目前面临危机，但是美国的超级大国地位靠的不仅仅是美元，更有强大的经济、国防和科技作为支撑，所以撼美元不易，撼美国的超级大国地位更难。如果奥巴马当选总统，民主党将全面掌控白宫和国会，这么大的权力空间，将非常有利于他的政策实施。但选民的耐心是有限的，假使经济衰退持续，美国人对他将不会客气，奥巴马深知他有重担千斤，这大概也是他在宣布获胜的集会上一脸严肃的原因。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研究中心专职研究员)

    新浪声明：本版文章内容纯属作者个人观点，仅供投资者参考，并不构成投资建议。投资者据此操作，风险自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