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鹏

　　对华尔街来说，一个放松监管的时代结束了，大声疾呼自由市场的声音不再是那么理直气壮。

　　当地时间7月15日，美国参议院投票通过了最终版本的金融监管改革法案。白宫表示，总统奥巴马将于下周签署该法案，使之成为正式法律。这是继今年3月医疗改革法案后，奥巴马赢得的又一项重大政治胜利。

　　美国众议院已于6月30日通过了该法案。在参议院的投票中，三名共和党“倒戈”投了赞成票，法案最终以60票赞成、39票反对获得通过。参众两院通过该法案不仅结束了长达一年的金融新规则较量，也将改变过去数十年美国金融监管演进的大方向。

　　美国经济自二战后开始腾飞，但在过去半个多世纪里，美国经济越来越多地由放贷机构和交易员驱动。两党政客们通过了一系列放松监管的立法帮助他们铺平道路，如允许银行跨界经营、出售保险、交易证券，金融机构因此不断扩大，利润越来越丰厚，却也越来越不透明。

　　于此同时，房贷机构肆无忌惮放贷，大量投资活动转移至神秘的私募基金和对冲基金，高达700万亿美元规模的衍生品，甚至陷入监管真空，而政府则视而不见。在自由市场被封为圭臬的时代，这已经成为历史的巨大惯性。

　　但这项名为“多德-弗兰克”的新法案将终结这样一个时代，全美的金融机构因此将受到更严厉的监管。

　　这部厚达2300页，内容涉及金融服务行业的方方面面，与大萧条时期的“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相提并论的法案，无疑将为全球金融监管改革树立新的标尺，对所有市场参与者都将产生深远影响。

　　“2300页的立法怪物”

　　美国政府权力在改革中将得到扩充。

　　政府将成立一个金融稳定监管委员会，负责监测和处理威胁国家金融稳定的系统性风险。该委员会共有10名成员，由财政部长牵头。委员会有权认定哪些金融机构可能对市场产生系统性冲击，从而在资本金和流动性方面对这些机构提出更加严格的监管要求。

　　法案还授予政府新的权力，可以接管并关闭陷入困境的大型金融机构。新的破产清算机制由联邦储蓄保险公司(FDIC)负责，责令大型金融机构提前做出自己的风险拨备，以防止金融机构倒闭再度拖累纳税人救助。

　　美联储的权力将得到极大扩充，该机构未来不仅将监管银行，还将监管像美国国际集团(AIG)这样的大型金融机构。美联储还将对企业高管薪酬进行监督，确保高管薪酬制度不会导致对风险的过度追求。

　　但更大权力也意味着其自身也将受到更严格的监督。美国国会下属政府问责局将对美联储向银行发放的紧急贷款、低息贷款以及为执行利率政策进行的公开市场交易等行为进行审计和监督。

　　向来主张小政府的共和党对政府的扩权非常不满。参议院银行委员会首席共和党议员谢尔比称这部法案是“一部2300页的立法怪物”。他说，法案“创造了大量不可靠的官僚机构，我认为会破坏美国经济的竞争力。非常不幸，这部法案没有让我们的系统更安全”。

　　欧元太平洋资本投资公司的总裁彼得·席夫(Peter Schiff)向本报记者表达了类似观点，他说，增加监管只会让美国金融系统更加没有效率，缺乏竞争力，增加做生意的成本，并进一步破坏美国经济。

　　但问题是，这能怪谁呢？自由市场的最大敌人不正是自由市场自己吗。它们现在正在为此买单。

　　银行“对冲基金化”趋势终结

　　尽管如此，随着美国国会11月份中期选举临近，民主党希望让美国民众看到，他们在这场严重的金融危机后对华尔街的冒险行为采取了严厉修整。

　　以前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克尔名字命名的“沃克尔规则”将限制银行从事自营交易的能力，但依然允许银行用不超过一级资本3%的资金投资于对冲基金和私募基金。

　　监管机构还将为银行设置更高的资本金要求，不过这项规则还有待全球银行监管机构进一步沟通协商。这几项措施对华尔街影响最大，也是过去一年华尔街在国会山的游说重点。

　　在新的法案中，之前缺乏监管的场外衍生品市场将纳入监管视野，大部分衍生品须在交易所内通过第三方清算进行交易。在衍生品交易方面，新法案要求银行将农产品掉期、能源掉期、多数金属掉期等风险较大的衍生品交易业务拆分到附属公司，但自身可保留利率掉期、外汇掉期以及金银掉期等业务。

　　巴克莱银行业分析师Jason Goldberg告诉本报记者，金融监管改革对银行业2013年净利润的影响可达176亿美元，占总利润的14%。

　　美国证券行业与金融市场协会(SIFMA)首席执行官Tim Ryan说，“这是一项严格的法律，会对大多数金融服务机构以及金融市场的运营和成本架构产生深远影响。”

　　以高盛为例，该机构必须分离其自营交易部门。截至今年第一季度末，高盛对冲基金和私募基金投资风险敞口是154亿美元，另外还有121亿美元无资金支持承诺的投资。按照3%的限制，高盛至少需要将这方面投资削减至21亿美元。

　　高盛在自营投资方面投入巨大，业内人士多称之为“全球最大的对冲基金”。不过高盛驻纽约的一位执行董事告诉本报记者，虽然过去一些年，华尔街其他投行都在向高盛学习，大力发展自营交易，但这次金融监管改革后，布兰科芬很可能会成为高盛最后一位以交易为导向的首席执行官了。

　　而摩根士丹利最近大举招聘了数百名投资银行家，看起来，他们已准备好向传统的投资银行回归。7月15日在纽约的SIFMA金融监管改革峰会上，摩根士丹利经济部门总裁Charles Johnston甚至还表示，“我觉得它(金融改革)没有任何影响”。

　　评级游戏规则生变

　　除了加强对系统性风险的监管，并限制银行的风险活动外，新的金融改革法案还将采取措施保护消费者和投资者。

　　保护消费者方面，将在美联储下面设立新的消费者金融保护局，对提供信用卡、抵押贷款和其他贷款等消费者金融产品及服务的金融机构实施监管。同时，储户在受联邦担保的银行存款保险将永久性上调至25万美元。

　　但美国Ely公司首席执行官Bert Ely向本报记者抱怨，新的消费者金融保护局只会给银行增加新的负担，他们把这种负担转嫁给消费者，会让获得按揭贷款、信用卡贷款的成本更高。

　　金融法案还要求银行在自己的资产负债表上保留5%的信用风险，这一措施也会冻结一部分银行资金。不过当满足一些最低标准时，监管机构也会对一些低风险的按揭贷款投资产品豁免该规则。

　　这一措施主要是为了让代理人“拿自己的钱参与游戏”，但知名投资者索罗斯说，5%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我个人认为最低比例应定在10%”。

　　信用评级机构也是此次金融改革的一项内容。新的法案要求美国证券与交易委员会(SEC)在经过研究后，决定是否要成立一个半官方的机构来解决利益冲突。这家机构将充当发债公司和评级机构的中间人，选择哪家评级机构来为结构化债券评级给出初始评级。

　　新法案还允许投资者起诉失败的评级机构，将在SEC内部建立新的监管部门，可以对评级机构处以罚款。如果一家评级机构在一段时间内给出太多坏的评级，SEC将有权取消其注册资格。

　　另外，国会还授权SEC提高对经纪人的标准，要求股票经纪人在给出投资建议时保护客户的利益。在现行法律下，财务顾问要求代表客户的最佳利益，而经纪人的标准则宽松得多。国会要求SEC在6个月内完成相关研究并寻找出两者的区别。

　　其他一些保护投资者的规则包括，授予上市公司股东更大的权力来决定高管的薪酬。国会已经向SEC授权，确保股东有能力向董事会任命他们自己的董事。对冲基金和私募基金需要到SEC注册，并提交有助于监控系统性风险的交易信息。

　　华尔街还有游说的机会

　　参议院银行委员会主席、民主党人多德表示，国会虽已通过法案，但其成功与否最终还将取决于监管机构的表现。

　　一些自由派人士则批评说，现有的监管部门在危机前错过了大量警告信号，新的法案却还要将大量重要决定留给这些失败的监管部门来制定。问题是，这些自由派早干什么去了呢？

　　“这是我听说过最愚蠢的说法。”多德反击称，“他们难道希望我写一部10万页的法案出来吗？详细列出每一条规则远远超过国会的能力和知识范围。”

　　具体的金融规则还要等监管机构来书写，SIFMA首席执行官Ryan说，新的法案需要监管部门进行250多个规则的研究和制定。SIFMA的研究表明，仅SEC一家机构就要参与制定124项规则。

　　因此到目前这个阶段，华尔街已经开始将主要精力从游说议员转移到监管机构，这将是他们影响这部立法的第二次机会。虽然大多数规则需要在近两年内完成，但法案中一部分规则的制定期限甚至长达十年。

　　财政部内部马上建立一个联邦保险办公室，一旦奥巴马签字，政府也将有权力接管倒闭的大型金融机构。三个月内，负责监管系统性风险的金融稳定委员会必须召开第一次会议。六个月内，股东拥有更大权力决定上市公司高管薪酬的规则将正式生效。一年之内，消费者金融保护局必须建立起来并正式运作，而美国储蓄机构监理局(OTS)将彻底取消。一年半内，监管部门必须发布限制银行自营交易的具体细则。

　　除了这些尚待制定的规则外，此次金融改革还有一种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政府支持企业房利美和房地美(两房)。共和党参议员麦凯恩批评说，改革法案中不包括解决两房的办法，“这就等同于向恐怖主义宣战，却忽视了基地组织”。

　　多德则表示，目前97%的按揭贷款是由两房支撑，如果现在就甩掉两房，会让这场危机更为糟糕。“两房太大了，把他们加入法案会变得非常复杂。我们需要以某种形式取代两房，但没有人知道怎么办。很明显，这将是下一届国会的头等议程。”

　　纽约证券交易所上最大的居民按揭贷款证券投资者Annaly资产管理公司(管理着650亿美元资产)董事总经理Jay Diamond告诉本报记者，两房的改革很艰难，甚至可能会需要花好几年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