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见习记者 徐建雨

　　安德斯·佩特森（Anders Petterson）可谓当代艺术市场的“老江湖”。在离开摩根大通的投资银行业务部之后，2001年，他将刚刚创办的一家艺术市场研究和咨询机构ArtTactic安在了伦敦——全球金融的传统中心，“老江湖”正式扬帆。历史没有辜负他。亚洲、中东、拉美等新兴艺术市场在这12年里像新大陆一样露出水面。安德斯·佩特森目睹艺术金融化的浪潮席卷全球。艺术市场延续了数百年的交易习惯在新千年的第一个十年中开始受到冲击，尤其是在新兴市场，这里本就不是一个秩序井然的世界，新规则建立的速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与此同时，ArtTactic从金融市场中盗取火种，将许多金融和投资领域的研究工具和分析方法带进艺术市场，因此区别于许多传统艺术市场里的中介机构。金融市场激发出安德斯?佩特森对不同市场的理解力和好奇心。他试图利用经济和金融领域的分析方法和工具探寻驱动艺术市场的真正力量。事实上，ArtTactic带来的并不仅仅是工具使用层面的差别，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市场逻辑的较量。在传统市场中，封闭的信息在内部之间有限地流通，参与者更愿意强调艺术市场的特殊性；而ArtTactic则更希望通过自由流动的信息革新艺术市场现有秩序，以将其带进市场经济的大循环中，利用透明的交易环境诱使更多的玩家参与其中。

　　《证券日报·艺术与投资》专访ArtTactic负责人安德斯·佩特森，他毫无保留地与记者分享了自己采用定性和定量的方式评估艺术家和艺术作品流动性以及公允价值的方法。从ArtTactic相对谨慎的商业模式中，看他如何在新旧市场秩序之间腾挪，努力寻找价值发现之地。事实上，这也正是这位前银行家安德斯·佩特森的本能。他唯一的使命就是擦亮金子，然后卖个好价钱。

　　定义热情市场中的公允价值

　　证券日报：我们看到你拥有一段出色的投资银行业务的工作经历，这段经历如何影响了ArtTactic看待艺术市场的角度？

　　安德斯·佩特森：我对市场分析和市场研究的爱好，对市场动态的好奇心以及对不同市场的理解力，其实都是在摩根大通工作的那段时间里被激发出来的。艺术市场与其它任何一种金融市场都不同，它是一半金融（理性）、一半感性与热情的市场。因此我们对艺术市场的工作方式和切入角度也是混合的：首先，我们将其视作一个“值得收藏”的市场——“热情市场”，随后便检视驱动这个市场的经济因素。

　　证券日报：ArtTacti选择关注哪些具有驱动力的经济因素，以适应艺术市场投资周期漫长的特性？

　　安德斯·佩特森：宏观方面，“财富”指标，即高净值人士（HNWI）数量的增长会对艺术市场在未来的总体性增长起到关键作用。政府的支持，即政府增加或减少对艺术、文化和历史遗产领域的关注与投资，也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微观层面上，我们相信除了拍卖指数和其它指标之外，对艺术市场的信心是一个重要的监测指标。与传统金融投资市场不同的是，艺术市场缺乏流动性、交易不频繁，使得任何使用拍卖数据进行的分析充其量只是在任一时间点的市场表现的侧面。另外由于艺术本身的复杂特质，艺术品无法被当作纯粹的商品来对待，每一件艺术品都是无可替代的。事实上，每件艺术品都自有其功能定价（price function——依据商品的使用价值和市场需求而合理定价），所以对艺术品来说，很难产生一种普适的价值评估框架。

　　证券日报：你真的相信对于一件艺术品来说，存在所谓的“公允价值”？

　　安德斯·佩特森：我们确实相信有一种概念叫“公允价值”，但和其它金融资产一样，公允价值并不是一种格式化的、一成不变的概念——它随着艺术家的不同、市场的不同而有所变化。我们对公允价值的定义，就是艺术品的经济价值（价格）需要根植于拍卖之外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我们认为就是艺术家创作的文化语境（意义）。这种文化意义可能是一时的，成为当时的潮流，也可能是长久的。但不论哪种情况，艺术家在一个特定时间段的重要性被经济价值（价格）反映了出来，这就是公允价值。

　　证券日报：ArtTactic如何梳理一位艺术家的公允价值？

　　安德斯·佩特森：我们不会把某个市场价值简单地加在某个艺术家头上。我们会分析该艺术家创作作品的语境。谁是他/她背后的支持者（收藏家、批评家、学者、画廊、拍卖行等）？然后我们会评估这种支持的强弱（是短期支持还是长期的？这种支持背后的主要动机是什么？是出于经济/市场因素的考虑，还是更多的与艺术家的创作有关？）。我们还会调查市场对该艺术家的信心，以及相关的风险和机会。所有这些因素组合在一起，才能给这个艺术家一个“定性价值”，我们相信这个最终的价值才是该艺术家作品的经济/金融价值的基础。

　　证券日报：艺术品的流动性是影响艺术品资产化和投资风险的重要因素，ArtTactic如何计算艺术品或艺术家的流动性指数？或者你称之为的信心指数，这也是你一再强调的。

　　安德斯·佩特森：我们可以通过观察有多少件作品涌进拍卖场，以及它们是否能以拍前预估价成交来计算流动性。

　　我们也会通过定性研究（访问/调查）的方式，来评估二级（画商）市场对某一类艺术家或艺术作品的喜好程度。

　　争吵的声音使市场更透明

　　证券日报：回到Artactic本身，如果类比你原来所服务的金融市场中的中介组织（例如麦肯锡、彭博社、标准·普尔等等），你在最初是如何界定ArtTactic的业务的？

　　安德斯·佩特森：成立ArtTactic的初衷是向一个不怎么透明的艺术市场发出“独立的声音”。我最初的想法只是想培育艺术买家，把那些资深的收藏家所了解和掌握的资讯与工具提供给这些新进买家。随着市场的全球化发展，我们的研究模式也做了拓展，变得更多样；而且我们也不再局限于为个人提供服务。越来越多的大公司开始与我们合作，我们在过去12年里积累起来的关于艺术市场的知识、经验以及人脉网络，对他们非常有用。

　　证券日报：你满意目前ArtTactic的产品结构吗？面对新的市场，你有何计划？

　　安德斯·佩特森：我们目前主要提供两类产品：

　　一是订阅产品，让你每个月都能看到艺术家、拍卖的报告以及来自各个地区市场（中国、美国&欧洲、印度、中东、拉美、俄罗斯）的艺术市场信心指数报告。

　　二是定制调研，这些是根据客户需求定制的研究报告，既可以针对某件艺术作品或者某个艺术家，也可以指定一种收藏门类（比如摄影类），或者是有关行业的研究报告。比如我们每年会与德勤(Deloitte)一同发布《艺术与金融》(Art & Finance)的年度报告，以及近期与艺术品保险公司Hiscox联合发布的《2013艺术品电子商务》(Online Art Trade 2013)报告。此外，我们正在和一些别的类似的机构合作未来的研究项目。

　　证券日报：你认为谁是ArtTactic在今后一段时期的竞争对手？

　　安德斯·佩特森：我想任何一个在艺术市场制造或者发布资讯的人，都可被视为是竞争对手。但这样的竞争正是我们所需要的——能够帮助发展和完善艺术市场的数据和研究——只有更多的玩家加入，让他们有更多的选择，最终才会产生对这类资讯的市场需求。

　　证券日报：问题是它也会让人迷惑，比如Artprice和TEFAF（欧洲艺术基金会）分别于3月初发布的艺术市场报告中，有关中国市场的数据出现严重分歧，你的观点是什么？

　　安德斯·佩特森： 这样的分歧最终反映出你所拥有的是什么样的数据，以及你使用了什么样的数据来得出你的结论。其实这种情况在各个市场都很普遍，特别是在艺术市场。有更多的、不同结论的调查报告公布，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因为真相可能就在两者之间。

　　证券日报：那你如何评价你的两位对手，法国艺术市场研究机构Artprice与中国雅昌数据监测中心（AMMA）的合作？

　　安德斯·佩特森： 我认为Artprice和雅昌的合作是强强联手，因为这样的合作最终会促成一个更大的拍卖价格数据库，而这对艺术市场绝对是好事。但是，我们认为拍卖数据只能作为市场行情方程式中的一个参数，为了更全面地了解一个艺术家的行情，你还需要将艺术家所处的艺术生态系统中的其它各个方面都考虑进来。假如我们只看作品的历史拍卖价格，以此为指导理解其文化价值，那么我相信这样的艺术市场极易充斥投机和炒作。

　　信息流动革新市场秩序

　　证券日报：相比于传统市场，“透明的市场和流动的信息”是否会在未来缩短艺术品投资的周期？

　　安德斯·佩特森：是，我相信一个更透明的市场将改变市场行为。一个更透明的市场会吸引到新买家。一开始这可能会导致市场有更多的波动（因为也许其中有很多人是作短期投资），但从长远来看，越来越多的公开买卖和交易会让市场远离投机和炒作。然而，即便我们拥有了世界上所有的交易信息，也不能完全影响买家是否会花一定的钱去买一件作品。因为这样的决定并不仅仅取决于你掌握了多少讯息，还有作品本身的独特性（稀缺性）以及它的文化意义（艺术史上的或者作为历史遗产的价值），并且可能面临多人争购（供不应求）。这些方面不能忽略，因为这是让艺术品与其它金融资产区别开来的地方。

　　证券日报：ArtTactic在新兴市场中投入了更多的资源。这是否意味着欧美市场相对保守，更偏向于传统的注重信誉的市场秩序，而新兴市场则由于新的交易秩序（艺术品金融化）的驱动而对透明的市场和自由流动的信息需求更加强烈？

　　安德斯·佩特森：是的，有一点儿。我们现在所熟悉的这些新兴市场，在2001年ArtTactic刚刚启动的时候几乎是不存在的。直到2004年、2005年的时候，我们的欧美客户才开始表现出对这些新兴市场的兴趣。而且那时候我们所做的主要是为这些国际藏家提供一种工具，帮助他们更好地了解和融入那些新兴市场。现如今，需要这些调查报告的客户已经从欧美市场更多地转向这些新兴市场的本土客户。

　　证券日报：包括ArtTactic在内，众多的艺术市场研究机构的研究使得信息以现代化的方式流动并被组织，艺术市场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成长为一个透明的市场。你觉得艺术市场中的投资者还有哪些信息方面的需求是没有被满足的？

　　安德斯·佩特森：拍卖市场之外那些不透明和不公开的价格与交易。就是说目前我们无法得到在一级（画廊）市场和二级（画商）市场的交易数据和相关信息，这些信息数量庞大且很有价值。另外在西方，苏富比[微博]和佳士得这些拍卖行的私下交易越来越多，同样，这部分有价值的资讯和数据也不为我们所知。

　　证券日报：相比于注重信誉的传统市场秩序来说，市场透明会有效地带动艺术品上涨吗？

　　安德斯·佩特森：我认为信誉对艺术市场而言仍是根本，但我相信一个透明的市场会拓宽人们对艺术市场的兴趣，鼓励更多的人来购买和收藏艺术。

　　证券日报：你对这些新进的买家有什么建议？

　　安德斯·佩特森： 我对任何艺术投资人和买家的建议是：

　　1.在花钱之前先花时间。

　　2.买任何东西之前，先建立对这个领域（收藏门类）的知识储备。了解这个市场是如何运作的，以及参与者都有哪些。

　　3.组建你的专家团队（艺术家、画廊主、拍卖行的人、策展人、学者），跟他们讨论你的想法。这些人也可以成为你的非正式的导师，他们能帮你快速增加对专业领域的认知。

　　4.眼光放长远一些（最少5-7年的投资期）。

　　【关于ArtTactic】

　　ArtTactic是英国知名的艺术市场分析机构，由安德斯·佩特森创立于2001年。ArtTactic把许多在经济和金融领域使用的分析方法运用于对艺术市场的研究，旨在对快速多变的艺术市场作出及时、敏锐的研究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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