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者报》记者 肖妤倩

　　石景山，中铁建设大厦18层，一个正在装修的艺术品交易所在北京落地了。

　　一个外资不允许玩，国资悠着走的艺术品交易所，如今大部分是民营资本的天下，位于石景山的汉唐艺术品交易所（下称“汉唐”）亦不例外。

　　“起了个大早，赶了趟晚集”，汉唐副总经理汪韶炜向记者如是形容着汉唐这一路。2008年，全国政协委员蔡继明就提交了成立艺术品交易所的提案，之后汪韶炜一行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调研。

　　2009年，艺交所筹备组成立，寂静低调得谁也不知道。天津一声雷，郑州、湖南等地高举高打，汉唐坐不住了。

　　落户石景山

　　汉唐原本打算落户丰台，但石景山区政府看中了艺术品交易具有文化创意的属性，把它挖来了。更重要的是，将此嫁接到石景山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里，能润色几分。 “办公等方面都能享受优惠。”汉唐董事郑惠文说。

　　这一切，源于首钢的搬迁。

　　一直以来，首钢都是石景山的“台柱子”。素有“十里钢城”的石景山首钢工业区，方圆8.56平方公里，相当于北京中央商务区的两个大。

　　早在2007年4月，首钢工业区改造规划就已出炉，并定位于“城市西部综合服务中心”和“后工业文化创意产业区”。2008年，石景山区更是投入1亿元专项资金，用于扶持进驻中关村科技园区石景山园的文化创意企业的发展。

　　首钢涉钢产业的搬迁，并未让石景山区产业空心化的危机蔓延，而是引来了更多文化创意企业的入驻。

　　首钢工业区之后，北京一共创建了30个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彼时，《北京市“十一五”时期文化创意产业发展规划》中提出的目标得以实现。

　　在石景山，汉唐算是文化企业中的另类。此前，同样以交易所形式挂名的是“北京贵金属交易所”，且由石景山区政府指导成立，位于中铁建设大厦。该大厦是石景山区产业发展新格局中六个商务功能区之一，其中几层属于区政府，而汉唐的地址就在这几层中间。业内人士透露，这几层的大部分企业受到区政府的扶持。

　　作为北京第一个艺术品份额化交易所，汉唐的名称并没有以“北京”、“朝阳区”、“石景山区”之类冠名，这与此前在天津、郑州、河南、成都、湖南等地成立的文交所头衔有明显差异。国家工商总局网站公布的核准信息显示，2010年10月28日，“汉唐艺术品交易所有限公司”的名称预先核准；2010年11月30日，名称已核调整。

　　其副总经理汪韶炜说，“我们希望建立一个全国意义上的艺术品交易所，如果名称中不带区域性的限制，必然是由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核准。”

　　性质上，汉唐仍是有限责任公司，股东目前还是自然人。但汉唐方面表示，“不排除未来引入企业级股东的可能性。”

　　一个在首都成立的文交所却没有用与“北京”相关的字眼冠名，这是否意味着未来会出现实力更大的“文交所”？

　　早在今年年初，坊间传言，一个“国字头”的文交所将在年内挂牌。文化部市场司相关人士对记者表示，如果是“国字头”，那么一定是国务院批准，但目前还没有审批下来。至少，国内文交所对于“国字头”还有所期待：如果“国字头”诞生，他们着眼的标的应该更高，提升到文化创意产业的高度，而不是像民营资本这样玩玩画作而已。

　　自己监管自己

　　如今，已有两位人士在汉唐露面，一位是汉唐副总经理汪韶炜，另一位则是汉唐董事郑惠文。

　　而具体由哪里主管，至今悬而未决。

　　从证券化交易层面，证监会应该站出来说话；而从艺术层面，文化部应该有所动作。但是，证监会方面称，“艺术品交易所不归他们管。”而文化部市场司相关人士透露，文化部正在草拟《艺术品交易市场条例》，对于艺术品交易所还没有统一的管理办法，根据文化部职能范围，交易所并不在文化部管辖的范围内，就好比农业部不能回答大豆期货。因此，目前主要采取的是“谁审批谁负责”的方式。

　　业内人士透露，文化产业司、文化市场司、文化部艺术司，一共三个司目前在推进《艺术品交易市场条例》，但没有从法律层面提到艺术品交易所是否归口文化部，今后的管理还需等国务院发落。

　　“显然国家工商管理总局不可能管到这个层面，”一位业内人士说道，国家层面，1998年5月，为应对东南亚金融危机，中央金融工作委员会成立，负责综合协调全国金融工作。直到2003年4月28日，银监会的正式挂牌形成了“一行三会”的雏形，5岁的中央金融工委就此裂变。

　　换句话说，上升到国家层面，至今没有谁真正站出来管管艺术品交易所，汉唐的出生注定要经过一段“没爹又没娘”的岁月。

　　“所以，我们自身还要扮演着一定的监管角色，”郑惠文说，国际上很多交易所实际上也践行着自我监管的角色，比如香港联交所、纽交所等等，虽然在规则上由监管机构出面，但具体到细节和运作，自身肩负着许多监管职能。

　　于是，“自己管好自己”，就成为汉唐成立之初的监管方针。

　　与此不同的是，其他各地文交所均是挂靠在政府旗下。如天津文化艺术品交易所由天津市人民政府批准；郑州艺术品交易所经河南省人民政府金融服务办公室批准；湖南文化艺术品交易所是由湖南省文化厅批准……

　　按照目前“谁审批，谁负责”的原则，这些地方“文交所”均由地方上相关单位负责监管。而在北京成立的汉唐则有着“自我监管”的味道。

　　至于经营模式仍是各地“文交所”上演的艺术品份额化交易。而交易规则，“已经制定完毕，等交易所正式开业时再行公布”，郑惠文如是解释。

　　较为出位的是，他们借用了证券交易中的第三方存管制度，与华夏银行签署战略合作协议、资金由银行存管，交易所本身不插手份额持有人的资金。

　　份额化的蔓延

　　各地的文交所曾经饱受质疑，疑点就在于“艺术品份额化交易”。

　　具体到操作层面，是以鉴定、评估、保管和保险等程序为前提，将艺术品细拆成若干等份，以物权份额的形式上市交易。交易价格有涨有跌，可以随时出卖变现，既可以竞买，也可以竞卖，投资人通过持有份额分享艺术品带来的收益。

　　有人说，这个概念打了法律的擦边球，稍不留神份额化交易就被指为非法集资，只要份额不超过200份，就不会被扣上“非法集资”的帽子。

　　汉唐在《物权法》中找到了艺术品交易所经营的法律依据。其第八章中明确表明：动产和不动产可以共同拥有，或者按照份额拥有，份额之间可以相互转让。

　　此前，天津文交所是这么干的，他们将白庚延的《燕塞秋》分为500万份，以每份1元的发行价向投资人发行450万份；郑州文化艺术品交易所也是这么玩的，他们将油画家徐唯新教授《百年中国名人肖像》系列油画作品组合打包并进行份额化发行；湖南文化艺术品交易所更是如此延续，他们将“周国桢陶艺组合”打包并以每份1元的价格向投资人发行5600万份……

　　最后，被份额化的艺术品在天津暴涨暴跌，在郑州被剑指“违法经营文物”……他们充当艺术品创新纪元探路者的同时，也在人们的质疑声中流着泪。

　　这一切，都被汉唐看在眼中，“既然份额之间可以进行交易，那么我们提供的就是一个转让平台。”郑惠文还拿香港集资拍电影打比方，“那是正常融资，既能融资，又可以交易。”

　　尽管该说辞从物权上过得去，但金融圈不少人士不能理解：二级市场上的股票之所以有涨有跌，其背后是上市公司，有业绩，能创造价值，价格总会围绕价值上下波动，艺术品只是一件物品，没有一毫一厘的产出，如何评估价值？不单如此，艺术圈人士也发出了他们的声音：将艺术家的作品份额化，还在市场上弄得涨涨跌跌，这完全是对中国文化的一种亵渎。

　　在一个被浇灌着资本的艺术品舞台上，艺术家想要坚守那份圆满，似乎并不容易。“每个人都有价格体系，对于有价格体系的人，这种做法很扯淡。”一位艺术评论人曾义愤填膺。

　　但总有那么一拨人顺应了艺术品份额化交易的路子，汉唐也有了更多的生意。

　　它采取的还是T+0的交易模式，每日10%涨跌幅限制，除收取交易佣金之外，还要收取印花税。至于上市标的，汉唐颇为谨慎，郑惠文说，“我们首先要做好艺术品的有形交易，而且主要锁定在当代艺术品。”

　　他的想法同许多艺术品基金类似：这些艺术家还活着，真伪易辨，兴许其作品正好处于一生中的巅峰时期，未来增值空间可以想象。或者说，这些作品更容易流转，即便退市也能找到合适的接盘者。

　　其来源既有藏家，也有艺术家。就以书画为例，发行代理商推荐上市之后将存放于汉唐指定的保管机构——北京皇城博物馆，温度和安全措施均足够到位，向份额持有人收取一定的保管费在所难免。一旦失窃，将由保险公司负责赔偿，如若退市，所得款项将如数分给份额持有人。

　　柠檬市场再现

　　自天津文交所挂牌以来，“艺术品份额化交易”的暴涨暴跌屡次见诸于报端，不少参与份额交易的投资人奥拓进去宾利出来。

　　汉唐将此归结为不规则交易，根据郑惠文的介绍，他们对上市艺术品制定了严格的退市制度，5年至10年是艺术品上市最长的挂牌期，到期将出售该艺术品。

　　即便暴涨暴跌，汉唐也已经草拟出相关规则。如果一个月内，某件艺术品涨幅达到300%，将强行停牌，准备退市。并按照退市前一周市值90%的价格进行转让，若无人申购，未来一周之内在市场上公开销售，若仍旧无人接盘，便强行进行拍卖，如果继续流拍，再度调整价格，再度拍卖，直到价格调整到市场的心理预期为止。

　　同样，若是一个月内跌幅达到300%，也将实行退市机制，防止天津文交所出现另类走势。

　　如此强行的退市机制仅限于暴涨暴跌，如果说一件艺术品的价格温和上涨，即便一年之内翻了5倍或者10倍也不为怪。暴涨暴跌最终损害的还是份额持有人的利益。据《财经》报道，国务院办公厅近日向国资委、证监会、商务部等部委下发关于进一步整顿产权交易所的征求意见稿，主旨针对取消交易所内份额交易、交易所内股权交易超200名股东上限等违法违规行为。

　　最近在湖南文交所发行的“周国桢陶艺组合”规定，单个投资人认购数量为28万份，按照5600万份的总额计算，份额持有人不超过200人。湖南，已经开始将200视为一个敏感数字。而汉唐方面表示，湖南等地是将该交易作为证券化看待，实际上这是一种份额化，证券化和份额化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因此，在看到真正下发的文件之前，他们还并未将200视为持有人数量的上限。

　　在此模式下，“大多数涌入者属于艺术品投资的外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信息不对称及非理性的估值给这个市场带来了太多的火热。

　　正如经济学家阿克尔洛夫1970年在《柠檬市场：质量不确定和市场机制》一文中所说：买家因为比卖家信息少，为减少风险损失只能压低价格，而过低的价格又使卖者不愿意提供高质品，终致市场低质品充斥，逐渐萎缩。阿所称的柠檬在美语中意为“次品”，柠檬市场，即指信息不对称的“次品市场”。在“份额化艺术品投资”模式中，柠檬的存在不是没有可能。

　　“规则的制定还很初级，需要国家协调与管理，这个产业链的完善还需要时间。”北京大学产业与文化研究所理事长彭中天认为。

　　一如上海证券交易所刚成立的时候，许多人不懂股票而去玩股票一样，如今的“艺术品份额化交易”中正充斥着这些民众。郑惠文说，如果有一天，大家见面的时候不再是相互询问买了什么股票，而是买了哪幅画，那个时候，投资人和艺术品交易所就能真正实现共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