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亦姗,杨颖桦
祭奠2000年起陆续倒下的诸位坐庄大佬,是为了悲剧不再重演。
上世纪末起,大佬们在中国证券市场独领风骚十年已久。
吕梁操纵的中科创业(000048.SZ),两年不到涨幅超370%,并被评为年度“风险最小的十只股票”之首。
中经开从“3·27国债”一战成名,到东方电子(000682.SZ)成为长庄鼻祖,再到银广夏(000557.SZ)轰然倒下引发资金危局,实际上走的是另一派庄家之路,它一方面有着树大根深的不凡背景,一方面手法凶悍,行事肆意。这种权贵资本与大胆作风结合的庄家做派,带有着资本市场早期不成熟的深厚背景渊源。
而做实业出身的唐万新鼎盛时期的德隆控制5家上市公司,总流通市值超过200亿元,新疆屯河(600737.SH)、合金投资(000633.SZ)和湘火炬(000549.SZ)三驾马车更是在哀鸿遍野中屹立不倒。
然而,与信托、券商等主力模式一样,大佬们以坐庄为生的定式,注定资金链破裂后的崩溃。
草莽之庄吕梁
1994年界龙实业(600836.SH)成为中国第一庄股后,庄家与散户之间的博弈就一直风起云涌。此时这些出身草莽、带有浓厚江湖色彩的庄家,是资本市场中最显眼的大鳄,吕梁是最有名的注脚。
故事要从13年前说起。1997年,一场“禽流感”使康达尔(中科创业的前身)的千万只鸡死于瘟疫,公司股票狂跌。主人公朱焕良成为此次被套的倒霉鬼之一。
事实上,这位倒霉鬼颇富传奇色彩。朱焕良军人出身,在1990年代已小有名气。1990年,朱焕良在股价狂跌之时力挺万科(000002.SZ),结识王石,后以小股东代表担任董事。万科股价稳步上涨,也给这位“铁杆粉丝”带来丰厚投资回报。
尽管与王石的结识合作颇有“英雄所见,惺惺相惜”的意味,但朱焕良酷爱的坐庄式操作手法致使两人走向分离。
六年后,由于朱焕良认为王石对他想控制的一家拟上市公司的支持不力,两人分道扬镳。
但历史的坐标轴上,相知的人总会前赴后继般到来。
吕梁,原名吕新建,人生经历颇为丰富,早年做过自由撰稿人,写过小说、剧本。还从事过新闻事业,报道过股权分置改革,近不惑之年,才开始踏入一条坐庄之路,由此一发不可收拾。
据吕梁提供的一份长达两万字的叙述性材料透露,吕组织资金接下朱手中50%的康达尔流通盘,帮助朱焕良解套。而朱配合其长期锁仓的同时,还须帮忙安排购入康达尔部分国有股,将康达尔从养鸡改成生物制药与高科技,最终实现对公司控制和重组,这一战略投资的合作目标是五年。
早有操纵股票野心的朱吕一拍即合,对这套听来有些天方夜谭的投资新观念全盘接受。
1999年4月和5月,吕梁安排机构资金,两次收购康达尔34.61%的国家股。他安排的人手终于在康达尔董事会11个席位中占据7席。
据吕梁事后透露,收购康达尔流通股约每股11元,共收购股份5500万股。按此计算,加上后来收购国有股所付的1.75亿元,可知吕梁这一操作前后共动用资金7亿多元。
与此同时,吕梁化身的神秘K先生,从幕后逐步走向前台。1999年春,K先生首次露面是在市场一片狼藉形势下大力鼓吹“机会来了”。其在媒体上小心翼翼地给予提示,“你可以注意那些有重大重组题材的个股,新概念肯定会从那里脱颖而出。我看好农业和生物科技领域”。以后K先生不断看好农业股,甚至直接点名康达尔。
但蒙在鼓里的中小股民们并不知道在媒体上纵横驰骋的K先生正是康达尔重组的幕后操纵人,反被其精准投资眼光折服。吕梁一手操纵的庞大中科系,也在此间拔地而起。除重组后的中科创业外,吕梁通过若干关联公司操纵着鲁银投资(600784.SH)、莱钢股份(600102.SH)、中西药业(600842.SH)、岁宝热电(600864.SH)。
从组织资金进入企业筹划重组,到二级市场控盘指挥,再到直接通过新闻舆论造势,吕梁身兼三大角色轮转自如,对于不设“防火墙”毫无遮掩。此时的吕梁,其实已成为中国股市三位一体“超级庄家”的典型代表。
2000年,中科系旗下股票涨势惊人,但吕梁并未立即套现,反而继续在股市中冲锋陷阵。但他的合作伙伴和多位手下早已耐不住巨额财富诱惑开始套现。其中,朱焕良持股市值已由亏损两亿到盈利十亿。另外,监管部门对中科系的关注也令朱焕良对这种违法坐庄模式担心不已,开始大笔套现。
2000年10月,吕梁手下重臣、北京中科执行总裁申杲华受到重大案件牵连,其在中科创业建立老鼠仓一事被查出。吕梁下令在深圳中科、北京中科内部查“老鼠仓”,并要求公司所有资金于2000年底以前结清。由此,朱焕良套现引发的多米诺效应彻底爆发。
当年12月开始,中科创业接连9个跌停板,吕梁和其机构再谋出货已无力回天。大势已去之下,吕梁借助媒体自曝操纵中科创业股票的内幕。经检查机关查实,此案违规资金数高达54亿元,除7个被指控的犯罪嫌疑人外,波及全国20余个省、自治区、直辖市,100多个出资单位、个人,包括120家证券营业部。
最富传奇的说法是,朱焕良套现6亿元后,租快艇把数十箱现金偷运出国,连人带钱不见踪影。而另一主角吕梁更放出在家等待监管部门传讯的迷雾,却在2001年2月28日凌晨4点,乘出租车消失在北京夜色中。
权贵之庄中经开
与吕梁的孤军作战不同,中经开则是中国资本市场长庄的开山鼻祖,其背景之深厚,资本之巨大,操作手法与关联机构只繁杂,恐怕都让草莽出身的吕梁望洋兴叹。
1992年1月,中国农业开发信托投资公司羽翼渐丰,改名为中国经济开发信托投资公司,简称中经开。其业务扩大至信贷、证券、实业投资等自营业务,在证券市场叱咤风云近10年。中经开最著名的一仗是1995年3·27国债期货事件。
1995年初,3·27国债即将到期,该券发行总量是240亿元。当年2月23日,多空双方围绕“财政部是否实行保值贴补”进行对赌。此时多方代表是中经开,空方代表则是万国证券和辽国发。
双方都动用大量银行资金,违规交易3·27合约,当空方眼看将成大败之局;空方主帅万国证券老总管金生紧急调动上亿银行资金,在收盘最后8分钟抛出1056万口卖单砸盘,面值达2112亿元,远远多于3·27国债的真实发行量。“3·27”由暴涨3元瞬间直线下跌0.71元。多方由此崩溃。
当晚,上交所紧急宣布最后8分钟交易无效,并组织协议平仓,万国证券亏损16亿元。第二天,万国证券发生挤兑。3个月后,国债期货市场被关闭。
事后,多方主力辽国发清盘,掌门人高氏兄弟外逃不知去向,万国证券被接管,老总管金生被判刑。同时,上交所总经理尉文渊去职。
经此一役,似乎输赢已定。然而,赢家中经开却给资本市场留下了一个长久的疑惑与伤疤。
经济学家韩志国曾说过:“中经开是一个特殊企业。财政部掌管调控大权,按常理说,它不能办企业。在办了企业的情况下,在3·27国债期货这种交易中,中经开也理当不能参与,否则就有内幕交易的嫌疑。”
中经开的判断左右着多方的判断,而当时保值贴补率与贴息的走势恰恰与中经开的判断完全吻合,这给市场留下了巨大疑惑。
但疑惑并没有阻挡住中经开在资本市场的“长庄”之路,3·27国债事件半年后的长虹事件中,中经开再度登场。
1995年8月21日,四川长虹(600839.SH)除权交易日,长虹国家股转配股的红股部分与个人流通股的红股竟然混在一起悄然上市流通。
此后,证监会对“长虹事件”处理结论显示,这是由于转配股并未完全配售出去,4400万转配股中有1100万股由承销商中经开及上财证包销。
当8月15日,上交所擅自批准长虹转配红股上市,并定于8月21日长虹送股除权日同公众股的红股部分一起流通。主承销商中经开于8月21日至23日上午两天半时间内,利用自营账户抛出转配红股421万股,获利2500多万元。
中经开仅被没收2000多万元违规收入。再次轻易脱身,令其逐渐走到事业顶峰。
他找到的新平台就是1997年上市,并于3年间创造从20元升至90元神话的东方电子。
这种操作路径是重仓长期持有、自买自卖维持股价神话辅以高送配、关联基金进场掩护出货。
法律文件显示,1999年4-7月,中经开时任总经理姜继增,指使证券总部交易部经理桑会庆等人,共开设26个账户,集中7.8亿余元,大量连续买卖东方电子;5、6月份,动用达6亿元,将东方电子从22元推到56元,涨幅为190%。
此后,桑会庆等人采用连续买卖和自买自卖等手段,继续推高东方电子股价。截至2000年2月17日,东方电子涨至90元(复权后),中经开非法获利5.5亿余元。
而中经开此次操作时间之长,股价翻番幅度之大,坐庄资金之巨,从姜继增后来在法院受审时透露一段鲜为人知的内情可见一斑:1999年6月末,东方电子涨到58元,7月1日,股市突现暴跌,该股也受到冲击。为继续维持高股价,姜默许中经开职员孙某进场“护盘”请示。随后中经开从杭州一家财务公司融资2亿元,并动用1亿元“护盘”,保住了东方电子的高价。
首尝长庄胜利的甜头之后,中经开又试图在银广夏上复制神话。然而,2001年8月,《银广夏陷阱》一文致使大牛股银广夏出现15个跌停板,而试图在银广夏复制东方电子神话的中经开,终于遭遇滑铁卢,其明仓暗仓损失不下15亿元,资金链断裂带来东方电子等中经开系股票连续跌停的连锁反应,导致中经开系全线溃败。
2002年6月7日,中经开因严重违规经营被中国人民银行宣布撤销,至此,这个屹立资本市场多年未倒的权贵之庄,终于倒下。
末路之庄德隆系
德隆系以实业起家,立根产业资本,再用盘根错节的资本构造庞大金融帝国的路径,最终将这出庄家大戏引向高潮。
2001年前后,新疆德隆制定了集团发展战略:股市坐庄和产业整合密切结合。
其典型手法是:通过二级市场收集“老三股”合金投资、新疆屯河、湘火炬的筹码,拉高股价,然后利用高股价进行抵押贷款,贷款后再进行实业收购。
鼎盛时期,“德隆系”三叉戟合金投资、新疆屯河、湘火炬分别上涨1100%、1500%和1100%。
然而这种操作中,最关键是维持股价,一旦股价下跌,银行就要追加抵押品或追索贷款。
恰好在2001-2004年,A股大盘从高位回落30%多,为维持股价,德隆只得动用自有资本支撑大局。德隆系持有的“老三股”流通筹码一度超过90%。
维持岌岌可危的资金链,导致新疆德隆想方设法吸纳银行贷款的同时,把触角伸向上市公司、证券公司、信托公司和银行,通过上市公司的互相担保、证券公司的委托理财和金融机构本身的资金,继续走着它的不归路,最终破灭,可谓是末路之庄。
2004年4月13日,德隆系“老三股”之一的合金投资高台跳水,德隆系正式宣告走上覆灭之路。一周时间,德隆系股票彻底崩盘,流通市值缩水高达60亿元以上。最终,德隆系总负债高达570亿元,其中金融企业负债340亿元,实业负债230亿元。
仅德隆系控股的德恒证券,就以承诺保底和固定收益率方式,向413家单位和772名个人吸收资金208.9亿元,至案发时尚有68亿元未兑付。
德隆系的破灭标志着A股兴盛一时的庄股时代一去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