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平稳增长格局会有根本性改变吗

　　复旦大学中国经济

　　研究中心主任

　　经济学院教授、博导

　　宏观经济形势就像是流动之水，而流量和流速的大小怎么样，从哪流来向哪流去，这些就是宏观经济需要研究的问题。在宏观上，经济形势是通过流量（flow）反映出来的；50年前在伦敦经济学院，流体力学出身的新西兰经济学家Philip发明了模拟宏观经济流量平衡的机器，在1997年伦敦经济学院100周年时捐赠给了伦敦科技博物馆。中国宏观经济的“主流”是巨大的投资流量：中国是一个投资最容易过快或偏快增长的经济。投资需求膨胀在短期内常常是主要问题。因此，遇到投资流量过大时，控制信贷（投资项目）和基础货币供应政策始终是稳定中国宏观经济的主要手段。

　　在总量层面上，中国经济在经历了1998年至2002年的通货紧缩之后，从2003年开始进入了另一个阶段。最显著的征兆是，过剩的产能基本消除，总供求关系基本平衡，需求约束再度被打开，流量剧增。之后，投资活跃，成为流量最大的变化。以钢铁、汽车、机械、建材、能源和基础原材料部门为代表的“重工业”部门投资超常增长。城市建设、住房、交通、基础设施以及设备更新等成为这一阶段投资需求的主角。经济趋热。

　　需求的驱动使制造业和重工业领域的生产率与赢利能力增长加快，这就大大增加了中国的国家储蓄（national savings）。由于消费支出增长稳定，收入的加速增长必然导致中国国内储蓄增加过快。而经济流量要求平衡的力量必然因此推动贸易顺差剧增。因为流量必须平衡，所以顺差加速不是汇率的问题，而是国内储蓄增加的结果。因此，调整外部失衡成了2005年至2007年初宏观调控政策的优先目标，政策上以控制和调整贸易顺差过大为向导。调整对外贸易政策，采取了人民币小幅升值和大规模取消出口退税等措施。

　　通胀迹象在2007年初并不明显，因此政府那时并没把控制通胀作为调控重点；但是下半年CPI上涨加快，大大超过年初设定的3%的控制目标，逐渐引起了决策部门对通胀的担忧，控制通胀逐渐成为调控重点。为控制通胀，货币政策工具操作频繁，2007年以来存款准备金率上调了11次，目前已至15%，创20年来最高水平；利率提高了5次；此外，央行还6次发行定向央票，紧缩力度加强。

　　但是，2007年10月底M2同比还是增长了18.4%，比上年同期加快了1.3个百分点，超出年初16%的预定控制目标。基于2007年经济形势发生的新变化，中央决策部门决定2008年将防止通胀和防止经济过热作为宏观调控首要任务，即，内部平衡将成为宏观调控优先目标，相比而言，贸易顺差的调整似乎被放到了次要位置，宏观调控政策开始从“双稳健”转向“一稳(财政)一紧(货币)”。2007年12月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召开确定了政策目标：由“一防”变“两防”。会议认为，延续多年的经济“高增长、低通胀”局面有演变成“高增长、高通胀”的趋势，如果不能有效地遏制通胀的上升之势，则有可能危及经济社会发展与稳定的全局。

　　很明显，到目前为止，通货膨胀的起因主要在成本推动（cost push）。我认为，2008年成本上涨的压力还会增加，能源、资源以及原材料涨价趋势未减；新的劳动合同法和收入政策将增加劳工成本；利率还将上升。同时，也不能忽视需求拉起（demand pull）的通货膨胀的影响：2003年之后投资需求依然旺盛；在新一届各级政府到任的2008年，通货膨胀可能因北京奥运、消费需求增长等因素的交织推拉而蔓延。

　　除了通货膨胀压力之外，我们再来看产出方面可能的变化。2008年的一个压力是出口增长。现在，连NBER的费尔德斯坦也说美国经济的衰退概率超过了50%，中国2008年出口增长的不确定性肯定在增加。而出口波动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经济增长和就业。2008年，为了抑制投资流量需求的过快增长，信贷配额和货币供应的政策必然从紧；投资项目的审批和土地供应必然从严掌握。这样做也会放慢经济增长。另外，工资和福利开支上涨压力的增大也会让企业下调赢利预期，使企业进入一个成本调整的时期，至少在短期对产出增长和就业产生会直接的不利影响。所以，综合起来估计，2008年经济增长放慢的概率在增加，也许过了50%。

　　在2008年，我们是否能控制和缓解通货膨胀的压力呢？我认为会比较吃力。因为国际商品价格的涨势将继续；国内劳工成本推动的力量难以减弱；政府财政福利开支和赤字将开始显著增加；非贸易品的价格涨势难以扭转；国际经济格局的变化会进一步增加向中国的资本流入；资产部门的膨胀趋势还将持续，所有这些，都将助推通货膨胀高于2007年。

　　如果成本推动的通货膨胀居高不下，再加上出口回落，就业压力就会进一步增大，这样，政府就将面临收入分配和财政支出上的压力增大。财政赤字虽然这些年来没有增加，但今后的规模肯定要不断扩大，这又增加通货膨胀的压力。最重要的是，通货膨胀趋势一旦形成，经济增长就将回落，那么，10年来中国经济平稳增长的漂亮格局和朝向就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