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英语·英式汉语·港式表达

　　西南证券研发中心副总经理

　　赵启正那篇《京剧不是“北京歌剧”》（载《在同一世界———面对外国人的101个话题》）很有意思。文章说，京剧英译为Peking Opera（北京歌剧），使外国人误认为是北京风格的《茶花女》、《卡门》。这一中国艺术形式因此失去原有的风韵。作者因而按梅葆玖等的建议，希望把京剧音译为Jingju。京剧也称京戏。笔者认为，如果开始时外国人觉得费解，可以解释为local drama of Beijing（北京的地方戏）或traditional opera of China（中国传统戏）。使用的次数多了，外国人也就接受Jingju一词了。

　　无独有偶，随着奥运会的临近，中国菜名的英译也成为人们关注的话题。据说，四喜丸子、驴打滚、麻婆豆腐的英文分别是Four Glad Meatballs（四只高兴的肉圆）、Rolling Donkey（翻滚的毛驴）、Bean Curd Made by a Pockmarked Woman（麻子脸妇女制作的豆腐）。老外如果认真一些，要求见见麻子脸女厨师，饭店怎么办？笔者猜想，佛跳墙等中国菜名的英译可能也会使中国人忍俊不禁、外国人不知所云。这样的翻译，实在吃力不讨好。因此，有人建议中国菜名可以音译，下面用英文注明该菜肴的原料和烹饪方法。其理由是，标准的法国大餐菜谱在法文菜名下，用法文注明该菜肴的原料和烹饪方法。老外如果对音译中国菜名有兴趣，中方可以作进一步的解释。这样，中国菜名的原意就不会受到损害。

　　一般情况下，汉语要比英文简洁。“妻子爱丈夫”，虽然只有三个词，但主语、谓语、宾语都有，是一句地道的中文。在此，人们既不会猜测妻子有几位，也不会因为未列出所有格而怀疑她红杏出墙。而英文的表述则是“A wife loves her husband”，比汉语多出两个“零部件”。但按我们的习惯，如果把它再译回“一位妻子爱她的丈夫”，大家反而容易联想：要是这男人先后有两位或两位以上的妻子呢？度宗赵禥“既立，耽于酒色。故事，嫔妾进御，晨诣閤门谢恩，主者书其月日。及帝之初，一日谢恩者三十余人”（《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根据宫中旧例，嫔妾侍寝次日早晨要到閤门谢恩，主管太监据此记录受幸日期。因而，度宗赵禥至少同时有三十多位妻子。像这种情况，上述意思的英文表述只能变成“The wives love their husband”（这些妻子们爱她们的一位丈夫），一下子换去四个“零部件”。宋大明八年（464年），前废帝刘子业即位。“山阴公主，帝姊也，适驸马都尉何戢。……公主尤淫恣，尝谓帝曰：‘妾与陛下，男女虽殊，俱托体先帝。陛下六宫万数，而妾唯驸马一人，事太不均。’帝乃为公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资治通鉴》卷一百三十）山阴公主刘楚玉在婚姻制度上追求男女平等，别出心裁。其结果是，她同时拥有何戢和另外三十位帅哥猛男丈夫。针对这种情况，上述意思的英文表述恐怕应该是“The wife loves her husbands”（这位妻子爱她的丈夫们）。上述变化反映出中文和英文表述习惯的截然不同。

　　中式英文固然搞笑，但英式汉语同样使内地居民别扭。由于历史的原因，香港中文有自身的特点。以上市公司定义为例。《公司法》第一百二十一条称：“本法所称上市公司，是指其股票在证券交易所上市交易的股份有限公司。”而《公司条例》第2条第（1）项称：“‘上市公司’(listed company) 指一间公司而其任何股份是在认可证券市场上市的”。两者意思相同。但一些内地居民可能会觉得前者表达顺畅，后者佶屈聱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述？我们一看后者的英文本就明白：“‘listed company’(上市公司) means a company which has any of its shares listed on a recognized stock market”。老外对中式英文有时不容易理解，那么，内地居民对英式汉语是否也会不太习惯呢？

　　香港的书面语言有时还带有文言文痕迹。新华文轩（0811.HK）是最近招股的内地上市公司。其《新上市股份配发结果》按香港习惯，一口气地照本宣科：“以下为使用白色申请表格提出申请而获全部或部分接纳的申请人身份证明文件号码（‘身份证明文件号码’）（如有提供）及彼等获有条件配发的公开发售股份数目。”而洛阳钼业（3993.HK）《招股章程》中也按香港习惯，依样画葫芦：“我们于中国注册成立，……准投资者亦应注意中国的监管构架与香港不同”。内地居民会在“香港”前面冠以“中国”。但在规范的现代汉语中，如果不是掉文，他们不会使用“彼等”、“亦”之类的词或字。而这样的表述，在香港官方文件和证券市场中普遍存在。

　　允许内地个人直接投资香港证券市场后，笔者希望香港证券监管部门尊重内地投资者的语言习惯。更值得注意的是，内地的股票投资者，毕竟是少数。若是将来潜移默化，连利索的规范汉语都不会说了，怎么与土生土长的老婆孩子、亲戚朋友顺畅地交流呢？文化融合是双向的。中国内地上市公司在境外上市时，很尊重当地的语言习惯。新华文轩、洛阳钼业等即如此。因此，为吸引更多的内地居民更快地投资香港上市证券，香港证券监管部门、香港交易所、香港上市公司是否也要更多地考虑内地居民的语言表达乃至其他方面的习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