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经济一体化 遭遇货币错配之困

　　施建淮

　　当前国际金融领域发生的一些问题，特别是泰国出现的金融动荡，反映了东亚地区在经济一体化过程当中的两个缺陷：一个是不成熟的汇率机制，一个是金融体系相对比较脆弱。因此，在东亚经济一体化方面，金融和货币领域的合作，显得尤为重要。虽然东亚区域内的贸易发展，包括直接投资，相互依存度已经非常之高，一体化进程比较快，但是，东亚地区使用第三方货币作为贸易结算的货币，包括资产交易的计价货币，以及储备货币，都使用美元，这样带来很多问题，比如汇率政策的协调。东亚国家都是出口导向型的发展战略，客观上要求汇率比较稳定，既然结算都是用美元，当然要求保持对美元汇率的稳定，这样就需要大量储备美元。但美元近来波动明显，且不断贬值，这样就带来结算风险和外储贬值风险。

　　另外，东亚国家在借贷方面基本也使用美元，这样就会造成企业和金融机构资产负债表上币种不匹配的问题。所谓货币原罪这种理论，就是发展中国家不能用自己的货币去借钱，用美元去借钱，但是企业经济活动却是使用本币，这样就会导致金融问题。像东亚一些债权国，除了日本之外，有很多学者估计，2005年中国已经成为一个净的国际债权人了，债权人也不能用自己的货币持有债权，这个在历史上也是很少见的。比如19世纪的英国和

二战之后前25年的美国，那个时候美国还是世界上最大的债权国，但都是用自己的货币持有债权。作为债权国，持有的大量外部资产用美元计价，美元大幅贬值的话，这些国家持有的资产就存在一定的风险。亚洲地区如能摆脱对外部货币的依赖，也就是说使用区域内的货币或者其它形式的货币作为区内交易媒介、计价单位以及作为储备资产来使用，这样可能会减少外部特别是美国经济波动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区内国家经济的影响。

　　区域经济一体化带来很多利益，同时也要付出代价。任何基于一体化方面的合作，建立在自愿基础之上，也就是说有利益才愿加入。如果付出一些代价，首先这些代价各成员国是否能承受，另外愿意不愿意承受。东亚的一体化和欧洲一体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欧洲一体化成功的最重要经验，就是政治意愿要大于经济方面的意愿，因为两次世界大战是在欧洲爆发，所以欧洲有这样的意愿，通过把经济绑在一起可以避免政治上的冲突，可以为本地区带来和平，这样就可能愿意做出牺牲。比如从欧洲货币同盟发展的过程来看，这个速度超出了人们的想象，非常快地实现了单一货币。而单一货币要求各国必须放弃宏观政策主权独立，把制定宏观经济的政策交给一个超越主权的独立机构来进行，这个可能很多国家不太愿意。

　　除了政治方面的意愿，维持一体化机制，还必须使各方也能获得一定的经济利益，否则，这样一种合作可能就会破裂。在90年代英镑危机的时候，英国退出欧洲

汇率机制就是出于这种经济上的考虑。所以，在考虑亚洲经济一体化方案的时候，必须使各方的经济利益能够得到保障。特别是亚洲，或许和欧洲不一样，可能没有非常强烈的政治意愿，因为各国都要保持主权的独立，更多的是从经济利益方面来考虑推动一体化。因此这种一体化必须让这些参与国有充分的经济上的利益才能达成协议。

　　现在亚洲的货币安排确实比较脆弱，这是一种建立在使用美元作为国际货币基础上的机制。能否采用区域内的某种货币，这牵扯到区域货币一体化的问题，我觉得可能在短期甚至中期都很难实现。关于货币合作到目前为止基本上有三个方案，一个是模仿欧洲，盯住所谓亚元，然后在之前必须先创立一个亚洲货币单位，同时建立一个亚洲货币基金组织这样的机构支持亚元。第二，考虑到亚洲的贸易和投资发展，避开外汇风险非常重要，因此不能单独盯住美元，要同时盯住欧元、欧元、日元等等，这是一揽子货币方案。第三种方案就是盯住单一货币，这个单一货币是指现有的某种货币，而不是说采用一个人造出来的货币。

　　在这些方案之中，第一种方案可能实施难度最大。因为现在亚洲开发银行在推出亚洲货币单位这种象征性的货币时，希望大家都能够盯住它。但是如果要大家盯住它，首先就牵扯到各国的政治意愿问题。一旦各国货币盯住亚洲货币单位，彼此之间的汇率就固定住了，相当于采取固定汇率制度，相当于放弃了货币政策的自主权，包括财政政策方面的自主权等等。显然目前东亚国家还没有做好放弃这种主权的准备。因此，如果没有各国在宏观政策方面的协调，这种盯住是不可能的。我觉得即使在可以预计的中期内，这个方案也很难实施。

　　第二个方案是盯住G3货币。从规避风险的角度来说这是比较好的选择。因为亚洲国家的贸易和投资活动除了区域内的日本外，美国和欧洲也是很重要的市场，所以盯住三国的货币，汇率就会相对比较稳定。但是问题在于，要让所有的东亚国家都盯住一个G3货币的话，涉及到一个权重怎么确定的问题。对一个国家是最优的权重，对另一个国家却未必如此。在这种情况之下可能许多国家更愿意盯住单一货币。

　　第三个方案，同时也是日本方面一直在推进的，就是说成立日元区，让区内国家都来盯住日元，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时机。在80年代日元国际化的时候时机可能还比较好，但是由于当时日本政府犹犹豫豫，结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当然从目前来看，这样的方案也不太现实。首先，日本的经济规模排位已经相对后移，东盟+中国的经济实力已经超过了日本；其次，日本国内刚经历过十年经济衰退，这对其是很大的打击。第三个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日元不断在贬值，汇率波动过大。但是，没有一个国家希望它所盯住的货币波动风险很大。

　　因此，亚洲货币一体化运作，采用亚元也好或者其它的方案也好，都比较困难，反而人民币的区域化可能是比较好的选择。通常来讲，人们自然而然地使用他们认为的“硬货币”，从区域合作的角度来说，目前亚洲区内一个比较大的事件就是，菲律宾货币委员会已经宣布从去年12月1日开始接纳人民币作为菲律宾央行的储备货币，再考虑到人民币已经在周边一些国家实现广泛流通，因此，对中国来说现在可能是非常好的时机。

　　（作者为北大

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本文为“中国经济展望论坛”上的发言，经编辑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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