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局”顾不了“大局”的义务普九达标

　　

《我向总理说实话》未收录的“改革故事”之四：

　　□李昌平

　　湖北的义务普九达标建设是从1994年开始的。周沟乡是路边上的乡镇，属于全省普九达标检查验收的重点单位。全乡23个村场，按照上面规定，应该至少修建18所完全小学。分管教育的副书记传达上级指示后，拿出了修建15所完全小学的初步方案。但方案遭到了分管财经和计划生育的班子成员的置疑，置疑的理由是计划生育政策规定，周沟乡每年人口出生率为0.9％左右，每年出生人口280人左右，一个班35人，只能够8个班的生源。这就是说完全小学不应该超过8所。

　　根据会议的讨论意见，我安排计划生育办公室尽快做出1995-2010年的1-7岁人口模型。三天后，模型出来了，从2002年开始，全乡小学一年级入学儿童将在250人以下，如果考虑农村人口向城市转移，实际每年新增生源不足220人。于是，党委政府提请乡人代会作出了“全乡统筹，联村办学”的决议。完全小学所在的村庄出土地，其他村多出民办教师，修建学校的资金和教师工资全乡按人口平均摊派。

　　这个民主、科学的决策，让县分管教育的县领导和教育局长恼怒万分，他们多次上门做工作，也多次大会小会点名批评，要求周沟乡严格执行15所完全小学的普九计划；县分管教育的领导也多次单独找我“开小灶”，希望顾全大局，为县委分忧，至少要建12所完全小学。

　　不是我不愿意顾全“大局”，实在是“大局”不顾“小局”，导致“小局”顾不了“大局”。我实在没有办法改变人民代表会议决定的“全乡统筹，联村办学”的8所完全小学普九方案。

　　有一天，县委办公室通知周沟乡，省普九达标督办组要到周沟检查工作，指明要求我第二天在家等候，并亲自汇报普九达标工作。检查组还没有到，“先头部队”就到了，神秘告知“机密情报”：省检查督办组的负责同志不抽湖南湖北烟，只抽云南的玉溪王（80元/盒），要求准备两条玉溪王给检查组的组长。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有这么高档的香烟！不仅如此，“先头部队”要求我端正态度，对督办组领导的督办意见要积极表态落实，不要讲“全乡统筹，联村办学”的8所完全小学方案，只能按照“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无楼不成校”的15所完全小学的方案汇报；乡普九达标建设班子还连夜准备了书面汇报材料，并安排乡干部晚上住到沿路的各个村，和村干部、学校老师一起做好迎接检查的准备。

　　第二天上午10点多钟，省普九达标检查督办组一行20多人，浩浩荡荡地开到了周沟乡。那位督办的负责同志真的只抽“自己”的“玉溪王”，对“

芙蓉王”香烟看都不看一眼。检查组负责人的行为激发了我的“不瞒”情绪，我丢开了准备好的假材料，如实汇报了“全乡统筹，联村办学”的8所完小普九方案。没有等我汇报完，省督办组负责人就开始了严厉批评，并上升到“三讲”学习不到位的高度，是不讲政治的表现。我据理力争，客气地请督办组的同志们认真研究周沟乡的人口模型，建议全省普九达标都要实事求是，科学决策，防止提高指标，浪费老百姓的钱财。督办组的负责同志可能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话，上火了，大手一挥，竟然失风度地说：我看不懂你的人口模型，只认普九达标规划和省委省府文件。他还指责周沟乡干部没有政治敏感性，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伟业认识糊涂。我也毫不妥协，并毫不客气地说：人口模型不难看懂的，我们乡的干部都看得懂的，要是您看不懂，我们计生办的干事可以帮助讲解的。

　　我讲完这些话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过了。一位县领导及时打破困局：昌平同志，你们的8所完小设想县委没有同意，还是按照15所完小的计划执行。这位领导转过身对省督办组负责人说：昌平同志在耍小聪明，他在探省督办组的底，如果上面不同意8所完小的方案，他们还是会按照15所完小方案落实的，请省督办组放心！

　　督办组走了，周沟乡坚持了8所完全小学的方案。正是由于坚持了正确的方案，周沟乡没有负债搞义务普九达标，1996年底，我调离周沟乡的时候，乡财政账面还摆着300万元现金。而同期其他乡镇的教育普九达标负债一般都在千万元以上，绝大多数乡镇财政都有数百万甚至数千万的负债。

　　周沟乡义务普九达标，坚持了正确的方案，却付出了代价。如，修建新周沟中学没有得到上级政府一分钱支持；周沟乡好的老师，逐步调出周沟，而每年分配来周沟乡的教师，都是相对差的学校的毕业生；周沟乡主要领导被戴上“不重视教育，政治上不成熟”的帽子，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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