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石头引发的荒谬

　　本力

　　今年年初，“馒头”火热，而几月过后，“石头”又风靡一时。电影《疯狂的石头》（下称《石头》）可谓人见人爱，有朋友干脆把MSN的名字换成了片中台词“顶你个肺”。

　　毋庸讳言，这部电影许多细节似曾相识，模仿的痕迹非常明显，但这丝毫不影响观众对它的喜爱，就算是模仿了形式，其材料却是中国式的。作为从导演到演员皆非名角的一部小成本电影，在没有大规模、高成本宣传的情况下，《石头》确实不动声色地征服了观众。

　　《石头》是一部关于贼的电影，又作《贼中贼》，电影的矛盾冲突即围绕价值连城的翡翠在来历不同的贼们与保卫者之间展开。贼及贼们的生活似乎永远是电影里一个重要内容，例如维托里奥·德·西卡的经典电影《偷自行车的人》，布鲁斯·威利斯代表作《虎胆龙威》，以及周润发最得意的电影《纵横四海》等。就1978年以后的国产片而言，贼的形象不多，但像《盗马贼》、《小武》、《天下无贼》这些电影里面贼的形象无一例外都有很强的时代烙印。

　　《石头》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描述的贼们极其本真，没有《盗马贼》的悲壮，没有《小武》的道德失败和愧疚感，没有《天下无贼》中的情感冲突，贼就是贼，就是围绕着宝物团团转想尽办法设法据为己有的家伙们，这里甚至没有《肉蒲团》等旧小说中“名为劝世，实为直淫”的象征性的说教和批判。

　　然而“返璞归真”的贼们又显得如此荒谬———他们的工作讲技术含量（与明火持仗的抢劫相比），也百般努力，吃苦耐劳，却被社会（甚至也包括他们自己）无情地捉弄。电影里，贼会被困在下水道中几日未进粮米，贼会将到手的宝物重新放回守卫森严、机关重重的原存放地，贼也会在宝物到手之际被人轻易地“黑吃黑”，贼会在任务结束后却失去“组织”。他们是群充满挫折感的失败的贼。他们只有眼前的利益，没有长久考虑，只有现实目标，没有理想，他们的机智、技术、策划、苦心经营，在一块石头面前，显得非常脆弱，进而可笑。写过《失败之书》的诗人北岛说，真正失败的人是没有归属感的人。《石头》中的贼们何尝不是失败的人？眼中只有利益而没有其他的追求还在努力学习《狼图腾》乃至《藏骜》的人们啊，绝灭了理想的小人物们啊，你们又何尝不是失败的人？

　　失败并不是一种结果。失败的必然，这本身就是最大的荒谬。乔纳森·亚德利在《我们都是失败者》一文中指出，亚瑟·米勒著名的剧本《推销员之死》中的主人公威利·罗曼（WillyLoman）就是一个绝妙的总结。不管这个人物在艺术上、文学性上有什么缺陷，该剧烧掉了我们的想象中注定要失败的奋斗者的轮廓，让这个失败者进入每个美国人心中，“失败者的形象已经转移，从野心勃勃的破产者，变成了信心不足的埋头苦干者”。

　　作为贼的对立面，翡翠的保卫者也处在一个尴尬、荒谬的位置上。正如包世宏的无奈，“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们的设备与贼相比，显得非常简陋；他们忠于职守，却回报微薄；他们和贼们斗智斗勇，却无法摆脱权力对财富的窃取；他们严格执行规定，但规定在公子哥儿（厂长儿子）面前形同虚设。易拉罐的把戏骗不过路人，却能偏过翡翠的保卫者。连保卫干部包世宏最后的英勇擒贼都显得极为荒谬。

　　厂长儿子是个没有什么本事，只擅长从老爹那里骗钱的好色之徒，问题是，他能骗来，“与爹地斗，其乐无穷”也成为经典台词之一。各路贼们百般施计求之不得的翡翠，居然被他利用“特权”垂手而得，并大方地拿这去“泡妞”。他不是贼，他比贼们活得轻松得多。他父亲虽然只是一个行将破产的工厂厂长，但依然能给他带来权力的种种好处。

　　同时盯上了翡翠的本地一帮土贼与房地产商从香港请来的大盗，都被厂方彻底地涮了一把。在这场疯狂的背后，是金钱和权力的交易，无论是执着敬业、技术超群的贼们，还是同样执着敬业、忠于职守的保卫者们，都是一场荒谬闹剧中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