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强：转型时代的生动隐喻

　　近一两年来，商人任志强一直活跃在公众的视野当中。这既是因为媒体热衷于关注他，始终充满热情地记录着他所说过的话语，有时甚至是断章取义，以满足浮躁的社会对任的信息渴求；同时，也是因为任志强本身就充满了个性，十分生动。他的表情特别是他的话语，时不时地刺激着社会，并很轻松将自己捆绑在民众口水攻击的靶子上。

　　任志强是一名地产开发商。在这个做一名开发商就注定处于道德劣势地位的时代里 ，任志强摆出强硬的不服输姿态，向攻击者开火还击。他的那些富有代表性的“语录”，清晰地传递着对攻击者的不屑和对具体政策的不满。

　　似乎没有多少人在关心任志强赚了多少钱，他的公司经营得如何。人们更关心的，是他说过些什么，他还将继续说什么。

　　任志强究竟说过些什么？简单整理一下，他曾被媒体聚焦的观点大致如下：“房产就该暴利”；“商品房给中高收入者住，我不考虑穷人”；“

房价永远会上涨”；“中国住房分穷人区、富人区很正常”；“小

户型若跌价，

开发商有权不盖房”，如此等等。

　　这些话说错了吗？从某个角度来说，观点本身并没有多大问题，至少，可以称得上是能够自圆其说的一家之言。有人戏谑地将任志强比作《皇帝的新装》里的那个小男孩，正是想说明：任志强的观点虽然不中听，但多少说出了些本质。

　　比如，任志强最近所说的“开发商有权不盖房”之论，依旧是备受舆论指责———不过，批评者并不愿意去分析任志强说话的原意，而是沿着另外一条路径展开挞伐：“你不盖房，别人就睡露天了吗？”也许，任志强真正想表达的，是针对90平方米的相关政策，对于政府涉嫌过度介入市场的不满。有关90平方米的相关政策，其未来效果目前尚难以评说，但任志强的提醒有一点是必要的：在政府宏观面上一再调控的背景下，执行部门不能以调控为旗帜而对权力过度使用。

　　既然任志强的观点在学理上有可取之处，为什么民众的“板砖”还一再毫不留情地扔向他？如果把任志强视为精英人群的代表人物的话，那么仅仅以精英与民众之间的观念的分歧以及理性的丧失为由来解释，是不全面的。事实上，任志强作为一个符号，映射出这个时代不同阶层之间文化言路的断裂，而文化上的矛盾恰恰又指向了普通民众感觉得到却又表达不出的内在社会矛盾，同时，他的张扬与孤傲，还隐喻着转型时代新兴阶层的根源与命运。

　　任志强与民众的无法对话，正是阶层之间言路断裂的体现。双方无可就药地陷入了自我表达与自我满足之中。一方以学理为依据，凭借着资深从业者不可动摇的自信，肆意地表达见解，而完全忽略了受众的情绪与感受；另一方则占据着道德的高地，针对一个不可多得的天然靶子，情绪化地宣泄着拥堵在心中的积怨。这是转型中国特有的生动画面，而背景，却是经济改革主导哲学指引下产生的深刻社会矛盾。

　　如果要挑任志强的错，那就是他的桀骜姿态体现出其智商远高于情商。或者说，他对效率与原理的理解远远胜于对宽容品格内涵的领悟。他以为，坚持了正确的道理，便是对社会负了责任。可惜，多数人没有领他的情，甚至厌恶他的精英姿态。任志强难以真正从民众的苦楚出发说话，从而造成对话空间的堵塞。

　　任志强作为新兴阶层的代表，过于注重激进的个人主义，那是世俗的霍布斯学说留下来的遗产。而在博学多才的美国学者丹尼尔·贝尔那里，新兴的资产者阶层还有另外一个源头：它不仅注重经济活动，而且强调品格。今天，欠规范的市场经济已经造成了贫穷与富裕者之间的厚厚的隔膜，而建设一个理想的和谐社会显然必须打破隔膜。

　　所谓的品格，强调的是诚实与宽容。任志强也许足够诚实，却缺少宽容。宽容不是中庸，而是一个转折时代必须具备的润滑剂。从这个意义上，任志强作为一个标本和符号，值得观察和反思，因为，他的命运并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