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DP与月球上的氦

　　最近一段时间，有两条和发展有关的新闻颇为耐人寻味：

　　一条是国家统计局提出一项全新的政策建议：“允许一些地区的GDP是零增长甚至负增长，以避免短期行为对环境的破坏”；

　　另一条是中国工程院院士戚发轫在西南财大的演讲中提到一个论断———“月球上 所拥有的氦如果用来发电，其电量足可供全人类用上1万年！地球上所有的资源月球上都有，地球上没有的资源月球上也会有”。这让台下的大学生振奋不已。

　　很明显，这两种观点所隐含的前提是不一样的。第一种观点所隐含的前提是：发展应该受到资源和环境条件的制约；第二种观点所隐含的前提则是：发展是可以无限进行的，资源和地球的生态并不构成制约因素，地球开发完了还有月球，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在发展过程中自然得到解决。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第二种观点都位居主流。但国家统计局能够提出“允许GDP零增长”这样的政策建议，确实是一个令人欣慰的变化，因为这意味着

科学发展观开始落实到了具体的政策层面。

　　爱德华·艾比是一位对生态思潮和环境运动产生过很大影响的美国生态文学家。他的最大贡献，就是对唯发展主义的批判。他在著名的《请珍惜生命》一书中，曾尖锐地指出“为发展而发展是癌细胞的意识形态”，唯发展主义带给人类的将是“过度发展的危机”。

　　批判唯发展主义绝不意味着完全否定人的发展，更不意味着反人类，而是要揭示出这种发展至上的意识形态存在的严重谬误：即否认发展的制约性条件。他说：保证当代人安全、健康的生活，保证子孙后代基本的生存条件，就是发展不可缺少的前提，所有的发展只能是在此制约下的发展。

　　艾比进一步断言：“疯狂的、非理性的、没有制约的发展，可以用这样一种意象来象征：加速度冲进大气层发出耀眼光芒同时迅速烧尽自己的陨石。”

　　艾比的忧虑是有道理的。有统计显示，目前我国由各种环境问题造成的经济损失每年超过250亿美元。水利部部长汪恕诚说：“如果我们现在不改变目前的发展模式，恐怕到不了人均3000美元，中国的资源和环境就会出现很大的问题，历史可能根本不给我们机会。”

　　不过，唯发展主义并不仅仅是一种“观念”的东西，它所以能够大行其道还是因为他是一种“结构”的东西，有强大的物质力量在背后支持着它。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市场主体追求利润最大化的本质，是唯发展主义存在的第一个结构性因素。因为对市场主体来说，只有“发展”，它们才能获得利润，而利润又是它们存在的唯一理由。

　　美国著名作家罗伯特·奥宾曾这样描述一个只顾追求利润的世界的荒谬：“所谓资本主义就是这样的东西：在四十年前，因为把铅加入石油中，因此

石油价格上涨。而现在，因为把石油中的铅去掉，因此石油价格再次上涨。”

　　在全球范围内存在的“中心———外围”结构，是唯发展主义存在的另一个结构性因素。正是中心国家（主要是七个发达的工业国）黑洞一样无尽的需求在支撑着唯发展主义：它们对

能源的需求，导致了地球被挖得千疮百孔，诱发了无穷的地质灾害；它们对皮毛的需求，导致了珍稀野生动物被斩尽杀绝；它们对高档木质家具的需求，导致了大面积的森林被砍伐……但这一切它们是不愿正视的，而孤立地从它们国内的情况来看，环境反而是在改善。

　　正如环境经济学家伯特吉拉尔指出的那样，“所谓没有极限式增长，目前只发生于这个世界上少数中心国家。而支撑这些国家没有极限的增长假象的，却是大量外围国家日益面临的实质性资源枯竭”。

　　现在看来，要真正克服唯发展主义，不单我们自己要树立科学发展观，还要全人类都树立起科学发展观，并一起动手来消除支撑唯发展主义的两个结构性因素———这是一个真正艰巨的挑战，而中国有条件为实现这一目标做出大的贡献。（文/郭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