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隆案开审 中国整肃证券市场秩序

　　上海证券报 特派记者 肖莫 叶展

　　据新华社武汉1月19日专电

　　19日，备受关注的德隆案在武汉开庭审理。种种迹象表明，我国正通过对一系列大案的查处，加速证券市场的法治化进程。

　　正在武汉受审的包括德隆旗下的三家企业、德隆总裁唐万新及其手下6名高级管理人员。此前，我国已对德隆旗下的几家证券公司和信托机构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进行了公开审理。

　　据武汉市人民检察院的起诉书所述，德隆系企业主要涉及三宗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操纵证券交易价格、挪用资金。经查，德隆旗下企业从2001年至2004年，以承诺保底和固定收益率的方式变相吸收公众存款450多亿元，另外，德隆从1997年起，采用连续买卖、自买自卖等手法，长期大量买卖3只股票。截至2004年4月14日，德隆累计买入这3只股票678亿元，操纵股市非法获利98亿多元。

　　据政法机关介绍，这起案件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涉案金额最大的一起金融证券案，涉及20多个省市区的2500多家机构和32000多名个人。

　　近年来，我国整肃了一批扰乱证券市场的行为。上市公司"银广夏"利润造假案、"亿安科技"操纵市场非法获利案、中天勤等一系列

会计师事务所造假案、中国证监会官员王小石受贿案等，这些案件都得到了司法处理。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柯昌辉说，2006年1月1日起正式实施的新《公司法》和新《证券法》，对保护投资者利益，证券违法行为的责任追究等都做了强化，提高了犯罪成本。

　　新《证券法》规定，上市公司控股股东和实际控制人对虚假陈述负有责任时，也应该承担民事赔偿责任。同时，增加了操纵市场、内幕交易欺诈客户的民事责任。

　　全国人大常委会正在审议的刑法修正案(六)草案规定，对于操纵证券、期货市场行为，处有期徒刑，最高罚款三百万元；上市公司高管操纵上市公司，故意损害上市公司利益，可判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此外，还针对这些年暴露出的上市公司违规担保、大股东占款等都制定了相应的法律规范。

　　神话破灭的背后------德隆案启示录

　　据新华社武汉1月19日专电

　　德隆鼎盛时期，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资本运作"财技"，曾与时髦的"产业整合""混业经营"理念一起为人所津津乐道。但现在看来，这种"杠杆"式资本运作模式，恰恰是放大产业、金融风险的罪魁祸首。

　　"以小搏大"导致风险倍增

　　德隆正式控股的上市公司一度达到6家，除了"老三股"以外，还有北京中燕、重庆实业和天山股份成为"新三股"，而曾与其密切合作的上市公司有40余家。根据相关公告，这些上市公司被德隆占用的资金总额共计超过40亿元。与此同时，德隆还将相当多的流通股进行质押以获得资金。

　　新疆中西部研究院院长唐立久说，德隆获得银行贷款的方式是:先由上市公司贷出用于下一步并购所需资金，并购完成后，再由下一级被并购企业向银行贷款，反过来由上市公司担保。这些资金虽然不直接归德隆使用，但是德隆通过层层控股，对这些资金拥有绝对的支配权。

　　在唐立久看来，德隆这种"以小搏大"的资金运作手法，固然发挥了资本的最大效应，但给整个集团带来了极大的风险------一旦资金链断裂，整个系统就会迅速崩溃。

　　新疆国际实业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丁治平认为，在中国市场经济尚不成熟的背景下，德隆这种利用资本杠杆迅速扩张的做法蕴藏着极大风险；即便在西方相对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这种做法虽可能在阶段性经济泡沫期获得成功，可一旦经济泡沫受到挤压，企业资金链也必定会面临极大压力。美国安然公司的做法和德隆大体相似，结果也同样垮台。

　　"类金融控股公司"带来监管难题

　　今年1月19日，唐万新等人在武汉以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和涉嫌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被提起公诉。实际上，检方指控德隆及唐万新等人的罪名，此前相关部门并非毫无觉察，但为何监管乏力终致恶果酿成呢?业内人士一语道破:危机爆发前，德隆横跨产业和金融两方，通过"杠杆"式资本运作层层控股，已具金融控股公司雏形，其内部盘根错节并且隐秘的关系，给监管部门带来了很大挑战。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主席助理王会民说，德隆系金新信托委托理财回报率高达12%，这个钱从何来?什么样的产业可以支撑这么高的回报率?这个问题，新疆在德隆危机爆发前已经关注，但金融管理权限不在自治区。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金融工作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说，新疆银监局2003年10月挂牌成立后不久，就已盯上德隆旗下的金新信托:为什么2003年前10个月亏损，年底突然就变为盈利?2004年2月，新疆银监局派出现场检查组，对金新信托的盈亏真实性进行调查，发现其高管人员不在岗，公司经营管理混乱。

　　此后新疆银监局查实，金新信托账面上反映，在德恒证券买了22亿元国债，但却已被德隆回购。按照分业监管的原则，银监局如果进一步到重庆德恒证券去调查，就要和证监局进行协调，这就存在越权问题。

　　就在监管部门为是否越权而犹豫不决的同时，德隆如被无数蚁穴侵蚀后的长堤，终于抵挡不了巨浪的冲击而一朝溃烂。

　　"伞型监管"迎接挑战?

　　或许有人会把对德隆危机的最终爆发原因之一归咎由分业监管模式带来的"类金融控股公司"监管真空。在华东政法学院教授罗培新看来，虽然对像德隆这样从事综合性金融业务的"类金融控股公司"，不能简单地划归到某单个金融监管机构的职责范围内，但这并不能成为其不受监管的充分理由。

　　罗培新说，我国当前对金融控股公司的监管，是以分业监管为基础，由中国银监会、证监会、保监会派出代表联合设立的监管联席会议制度作为补充。但就中国目前的行政状况而言，这种模式会引发监管重叠、监管真空、随意性监管、以维护部门利益为目的的消极协作及监管体系缺乏透明度等问题。

　　来自国际成熟金融市场的经验表明，对金融控股公司的监管制度主要有两类:一类是美国以功能性监管为主的金融监管制度，另一类是英国模式的统一监管制度。

　　罗培新建议，我国未来宜采用类似美国的"伞型监管"模式，在中国银监会、证监会、保监会之上，由国务院设立金融监督管理委员会，由其对金融控股公司母公司运营进行监管，各金融子公司的单项业务，仍由银监会、证监会、保监会按各自功能分别监管，这样可以保证在不改变原有监管结构模式的情况下，对金融控股公司实行有效监管。

　　控辩双方争议非法吸储

　　《上海证券报》获悉，首日开庭从早上9点一直持续到下午6点30分，主要进行了法庭调查和质证。虽然控辩双方的观点还未完全展开，但在唐万新等人的当庭供述和你来我往的质证过程中，一些主要观点已经初露端倪。如业界人士所料，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名是否成立成为当庭争议的焦点。同时，唐万新对德隆操纵"老三股"股价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德隆集中持股并非"做庄"而是战略投资。

　　武汉消息1月19日上午9点，在武汉飘飞的阴冷雪珠中，德隆主案正式拉开了开庭审理的大幕。当唐万新等7名被告的身影出现在武汉中院的被告席上时，德隆这一曾经叱咤江湖的帝国，是非功罪进入了最后的评定阶段。

　　陶武平率律师团出庭

　　9点，案件正式开庭，以高勇审判长为首的三位合议庭成员端坐于审判席，控方是武汉检察院的三位公诉代表人，德隆方则排出了以陶武平为首的14人辩护律师团阵容。在法警的押送下，以德隆前掌门唐万新为首的7名被告进入可容纳458人的大法庭，一字排开站立在被告席前。而德隆国际原董事局主席唐万里一行已于开庭前20分钟来到法庭。

　　开庭后，公诉人用了40分钟左右的时间，宣读了长达十几页的起诉书。为方便旁听者，法庭还在公诉人宣读起诉书的同时，将起诉书影像通过电子幻灯片进行放映。

　　在起诉书中，检方指控，从2001年6月5日至2004年8月31日，被告单位上海友联组织金新信托、德恒证券、恒信证券、中富证券、大江国投、伊斯兰信托等公司，采取承诺保底和以22%至1.98%不等的固定收益率与不特定社会公众委托签订委托投资协议及补充协议35890份，变相吸收公众存款450.02亿元，其中未兑付金额为172.18亿余元。

　　唐万新作为新疆德隆的发起人，曾任新疆德隆、德隆国际的法定代表人，上海友联总裁，系上述被告单位的总负责人，是上海友联实施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犯罪的决策者和指挥者。

　　检方还指控，唐万新涉嫌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

　　唐万新神情平静

　　9点40分左右，起诉书宣读完毕，审理进入调查阶段。此时，除唐万新外，其余被告人被暂时带离法庭。

　　法庭首先对唐万新的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和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的两项罪名的展开了调查。唐万新此时被允许坐下来回答问题。在整个问答问题过程中，唐神情平静，口齿清楚，思路清晰。

　　公诉人首先对唐万新讯问，对起诉书中所列事实是否认可。唐回答说，对于自己担任被告单位总负责人期间参与的经营活动，和自己从中所起的作用，都予以承认。

　　但对于公诉人在起诉书中指控自己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唐万新表示，自己当初力排众议，决心化解金新信托的委托理财危机，出发点是本着归还债务的。唐万新认为自己所从事的经营活动，是基于自己当时对法律的理解，尝试进行混业经营和金融创新，当时的委托理财主要面向机构主体，补充协议确定的固定收益率也多半是最低收益率，如果收益率超过约定，委托人同样可以享受到相关收益。被告单位上海友联的诉讼代表人王世渝在其后的法庭调查时也表示，上海友联委托理财的操作手法在业内是十分常见的，对此种委托理财行为的罪与非罪一直颇有争议。

　　唐万新否认操控股价

　　而对于操纵股价的指控，唐万新称，在德隆相关机构使用几万个的股东账户中，极少有同一个账户的自买自卖，每个账户的持有期都在半年以上，甚至长达四五年。这就说明，德隆持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获取差价，而是因为看好公司的基本面进行的长期投资，应该与一般"做庄"有所区别。而老三股股价的涨升也是与公司的基本面改善有所关联的。

　　公诉人讯问之后，辩护律师陶武平又对唐万新进行了发问，主要涉及唐万新主动回国情节。唐万新称，在情况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主动回国，是为了解决德隆的问题回来的。

　　对唐万新的提问一直持续了1个多小时，将近11点，法庭宣布暂时休庭半小时。

　　11点30分重新开庭之后，对唐万新的提问又持续了将近10分钟。随即，唐被暂时带离法庭。上海友联的诉讼代表人王世渝、原友联执委李强、德隆国际资产管理二部总经理杨利依次接受调查。中午12点30分左右，上午的庭审结束。

　　休庭1小时之后，庭审于下午1点30分继续进行。新疆德隆、德隆国际、王恩奎、董公元、洪强、张龙等被告单位的诉讼代表人和被告人依次接受了调查。

　　控辩双方争议焦点出现

　　下午3点不到，庭审进入了质证阶段。控辩双方开始就此前交换的证据展开辩论。7名被告人悉数上庭。

　　德隆的律师团对公诉人提出的部分证据提出了质疑。其中，由于对公诉人提交的一份

审计报告存在两个版本，辩方律师认为内容不一致，存在瑕疵。而对起诉书中所指德隆涉嫌非法吸纳公众存款450亿元的金额，辩方也认为有一定的重复计算。

　　质证共进行了3个多小时。控辩双方的观点也在质证中逐渐显露。双方争议的焦点主要集中在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是否成立上。违规委托理财究竟属于刑事范畴还是民事范畴，法律界一直存在争议，辩方的努力方向也旨在洗脱德隆的此项罪名，这也是此案的标杆意义所在。

　　至下午6点30分，审判长宣布首日庭审结束。

　　今日是德隆主案庭审的第二天，控辩双方将进入辩论阶段。知情人士预计，今日的庭审观点交锋将更加激烈。

　　庭审严防媒体记者围堵唐万里

　　武汉消息(特派记者肖莫叶展)昨日早上八点半，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口的警卫较平时多了几分戒备，几个大门的出入都需要出示有关证件。在宽阔的广场和道路上，多批保安人员来回巡查。

　　虽然号称公开审理，但由于湖北省高院和当地宣传主管部门已经严禁所有新闻媒体采访，130张旁听证被公检法工作人员和当事人家属全部包揽，持有旁听证者还须持有当初报名的工作证或身份证明，经两道关卡查验方可进入法庭。但是据事后了解，可以容纳485人的大法庭，当天到庭旁听者不过60人左右。

　　来自全国各地的几十家媒体的记者均被拦在法院的安检门之外。央视的记者无可奈何地把摄像机架在了法院大门口。

　　整个上午，记者们只能栖身于法院接待室内，对着法庭的大门望而兴叹。

　　中午休庭时，苦于采访无门的几位记者们得知德隆主案被告人唐万新之兄，前德隆国际董事局主席唐万里在法院旁的一家饭店的包厢内吃午饭，追至饭店欲行采访。但是唐万里除了表示抱歉之外，对德隆和案件未置一辞。

　　傍晚休庭前夕，记者们再次来到了法院门前，希望能遇见唐万里。但德隆原行政部经理沈巍在出门探视之后，便令司机将车绕行至门卫防守的法院后门，记者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车消失在法院深阔的庭院中。唐万里至此不见踪影。

　　除却光环的唐万新

　　据新华社武汉1月19日专电

　　江城武汉19日阴冷潮湿的上午，唐万新等人走上了武汉中院1号法庭的被告席。只有100多名拿到旁听证的幸运者，得以目睹德隆、唐万新的谢幕姿势。

　　随着德隆帝国的崩塌，一个除却了光环的真实唐万新，站在了世人面前。

　　参加提审的办案人员说:唐的野心太大，从产业整合的理念引申出很多做世界第一的设想，但总体看来，基本不切合企业实际。

　　唐万新的这种自信或自负，其实可以从他的创业经历中找到答案。

　　1986年投资400元开办照片彩扩部，唐万新和年轻的伙伴们赢利60万元。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的边城乌鲁木齐、大部分人的工资只有几十元时，60万元，对刚刚走出校门不久的唐万新而言，带来的不仅是物质上的刺激，更是对他个人能力的一种肯定。

　　此后，唐万新和他的团队更是在创业途中纵横捭阖:从亏损180万元到赢利2000万元，从亏损4000万~5000万元到赢利2亿元，又从亏损4亿~5亿元直到赢利40亿~50亿元。除了本次德隆危机之外，唐万新似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作为"德隆灵魂"，唐万新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了德隆的性格:

　　"在短时间内打造世界级企业集团，在竞争力优势快速凸现的基础上挑战、重组全球产业分工体系，使中国能真正成为世界重要的制造业基地，从而推动中国工业化的跨越式发展。"

　　在中国走向市场经济的转型期，唐万新和德隆碰到并抓住了机遇。但成功来得太快，强化了唐本人和德隆的自负、激进思想。

　　2003年9月29日，在全国工商联成立50周年论坛上，德隆代表宣称:"再有3到5年，德隆将进入世界500强。"

　　但事实就是这么残酷:成功了，那是雄心，失败了，就只能被看作野心。

　　据称，唐万新在德隆危机深重的时候，曾哭着说:"德隆是不是不行了?"但现在他显然已经安静下来，在2005~2006年的岁末年初，有关德隆危机逼近终局的报道沸反盈天的时候，在武汉第二看守所里的唐万新，正专心研修他

北京大学考古专业的函授课程。

　　唐万新和其他同堂受审人的相关案卷共有900多卷，4名办案人员花了一个半月才读完。其实，对中国民营企业家而言，唐万新和德隆的故事，岂止需要一个半月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