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能，千亿蛋糕看得见吃不着

　　在一个县级市的路灯节能改造中，经过主管市长、财政局局长与路政主管三方现场办公，才将节能费用支付出来，而且是特批。可钱省下来了，预算却减少了

　　本报记者黄立锋董文胜

　　“‘十一五’期间，我国单位GDP能耗要降低20％，这意味着节能市场规模可能有数 千亿元之巨。”一位专家如是说。

　　而据记者了解，2005年中国节能服务企业仅90多家，节能投资56亿元，产值32亿元。

　　32亿和数千亿，巨大的差距无疑昭示着机会，然而，在节能业从业人士看来，差距更多的是他们面临的艰难处境的写照。在用合同能源管理这根杠杆撬开了市场的大门之后，他们发现，这根杠杆其实是“黄金”铸就，到哪里找这么多黄金？

　　“我投资，你省钱”

　　“这句话，有谁会信呢？”贵州汇通华诚楼宇科技有限公司总裁蔡小兵，讲到自己开拓业务的困难时一脸无奈。电、煤、各种

成品油的价格都很便宜，企业原本就没有多少节能的动力，再加上节能项目的各项投资动辄几百万，许多企业都是掉头就走。正因为这一缘故，节能服务企业后来普遍采用了另外一些模式，说白了就是“我投资，你省钱。”

　　合同能源管理(EMC)就是这样一种模式。在这种模式下，节能服务公司承担企业节能改造工程的所有投入和风险，然后在项目合同期内，双方按照比例分享节能收益，合同期结束后，节能设备无偿移交给企业使用，以后产生的节能收益也全归企业。

　　节能行业中另外一种被广泛采用的模式是“能源费用托管模式”。节能服务公司先通过前期能源审计深入了解客户用能特点和设备状况，确定有节能空间后，以客户原来年能源费用的一定折扣承包客户的整个能源服务，再从超过折扣部分的节能效益中获利。

　　汇通华诚2005年做了298个项目，当年产值2.1亿元，其中2/3的项目就采用合同能源管理。而深圳中彩能源管理服务有限公司2005年采用“能源费用托管模式”，一举签下了华润集团深圳地区20多家超市的照明工程改造项目。

　　“比如说一家超市每年能源费用是1000万元，我们用950万元包下来，超市什么都不管。我们投入250万元进行设备安装和改造，如果节能20％，那么每年省200万，扣掉客户享受的50万，我们还可以得到150万，这样两年就差不多回本。”深圳中彩董事长李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一位从事节能研究的专家说，“合同能源管理的好处在于能让客户忘记节能需要的投资，而能源费用托管模式则不仅客户不需要投资，而且避免了在节能效率上的扯皮，容易得到认可，所以这两种模式比较容易进入市场。”

　　谁来为节能者输血

　　客户不需投资，并不意味着不再需要投资，只不过投资的负担转移到了节能服务企业的头上而已，这对原本就不强大的节能服务企业来说，显然是不能承受之重。

　　“要为一家企业提供第三方能源管理服务，能源管理公司首先必须有强大的资金实力，因为节能所需的所有投资都由能源管理公司承担，而不是被改造的企业来承担，这就让很多节能服务企业面临资金困境。”深圳中彩董事长李霆告诉记者，“国外节能服务行业的资金通常都来自一些希望获得长期而稳定回报的投资者，包括保险公司、大学捐赠基金和一些慈善基金等，他们获得8％左右的回报就很满足，并不期望过高的回报。而我找中国人寿、人保都谈过，没有用，人家说只投资

高速公路。”

　　那么节能服务企业能否通过别的渠道得到资金呢？

　　“风险资本是不可能的。风险投资者通常都期望短期内获得高回报，最好是很快就能IPO让风险资本退出，而节能服务行业所能提供的利润率并不高。”李霆说。

　　而中国节能协会节能服务产业委员会副主任谌树忠则告诉记者，“目前，在节能行业内还没有一家上市公司。即便有风险投资关注，也只是关注行业内的龙头企业，而急需资金的大量中小企业则很少受到关注。”

　　银行也是只愿锦上添花，不愿雪中送炭。王树茂告诉记者，节能服务企业往往规模不大，根本没有办法提供贷款抵押，也就无法从银行得到支持。

　　政府的支持也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当然各级政府对于节能服务企业都是支持的，但这种支持通常都是口号喊得响，实际上没有钱拿出来。有些地方政府规定，每节约一度电，补贴多少钱，看起来挺诱人，实际上钱很难到位。再有就是各种贷款贴息什么的，光走程序所需的成本也就和得到的贴息差不多了。”李霆告诉记者，深圳一家规模较大的节能服务企业2003年4月贷款承接了深圳欢乐谷的一项节能工程，政府承诺贴息，但到现在钱也没到手，公关成本倒花了不少。

　　实际上，中国节能协会节能服务产业委员会(EMCA)在“十一五”期间的目标是节能投资500亿元，年产值320亿元。如果按照上述“我投资，你省钱”模式，500亿从何而来？就算有能力投资500亿，但当年只能收回320亿元，谁来为这180亿元差额融资？

　　节能，动了谁的奶酪

　　资金不是节能服务公司面临的唯一难题。如果触犯到一些既得利益者，节能服务公司很多时候也只能望洋兴叹。“我们提供能源管理服务，从本质上来说，是以第三方的身份切入原来的能源用户和能源提供者之间，因此往往也就会触及一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李霆给记者举了一家酒店的例子。这家酒店每年花在能源设备维护和采购上的费用高达220万元，而深圳中彩审计后认为20万就足够了，所以准备接下这个项目，但酒店却明确提出不得更换原来的能源设备维护和采购人员及渠道，深圳中彩最终只有放弃。

　　“往往是一些纯粹以盈利为目的的企业更有动力和我们合作，愿意接受我们的节能服务，各种阻力也较小，而一些有政府背景的项目，往往既得利益者难以撼动。”上海某节能企业总经理对记者说。

　　他的公司曾接到上海某区政府邀请为其刚盖好的大楼提供能源管理服务，他们发现原本800万的能源费用其实只需550万，准备接下来，区政府却要求不能更换原来的物业管理公司，最后只好放弃。

　　政府部门可能会说他们也很委屈:节能是将电费的钱省下来了，可节能的钱从哪里出呢？现在的财会制度里还没有节能支出的科目，在一个县级市的路灯节能改造中，要经过主管市长、财政局局长与路政主管三方现场办公，才将节能费用支付出来，而且是特批。还有，钱省下来了，预算却减少了，这算怎么回事？

　　“有时候这些既得利益者其实可能也是市场运作的结果，比如说原来通过招标进入的企业，他们的合同没有到期或者是长期的，这种情况就很复杂。”李霆补充道。“市场化的企业愿意接受我们的服务其实很好理解。一方面不用投资，另一方面还可以节省费用，甚至有时候还可以得到一些别的好处。我们的客户主要是超市和酒店，这些企业的能源成本甚至超过人工，仅次于房租。”

　　税收，别帮倒忙

　　对节能服务行业的从业者来说，税收上的负面激励和节能标准的缺损是让他们困惑的另外两件事情。

　　“拿超市的例子来说，水电费属于

增值税进项税额，可以抵扣税款，而我们提供节能服务后，水电费大幅减少，在税收上的效果就是超市实际税负上升了，这样一来，超市往往都会要求我们节能服务企业来补足这个税收差额。”李霆说，“节了能，要交的税收却增加了，超市当然不干，就转嫁给我们，可我们是在帮助社会节省能源啊！”

　　“举个例子来说，如果一家外资超市原来水电费是1000万，那么可以抵扣的增值税是145万，经过我们节能后，它的水电费变成了750万，可抵扣的增值税下降了36.25万，而与此同时，我们开出的发票却只是普通发票，无法抵扣增值税，这样超市就非要我们掏这36.25万不可，这算怎么回事？”

　　而上述上海民营节能企业总经理则向记者抱怨，由于缺乏节能标准的缘故，他们经常和客户就到底有否节能扯皮，“一个工程做完后，和原来相比，节省了20％或30％能源，但客户却不这么想，他可能会要求提高照明亮度、通风度，要无限提高，认为我们节能是靠降低环境要求达到的，总之就是不承认我们已经达到节能效果。要是有个国家标准就好了，工程做完一对照，就什么都清清楚楚了。”

　　“现在上上下下，人人都知道节能的大道理，可真正要落实到具体的工作中，许多细节问题就出来了。”国家发改委能源所副所长戴彦德的话或许说明了节能在中国面临的现实，“‘十一五’期间GDP单位能耗要下降20％，这是件大事，可要把大事落实到政府企事业单位的日常管理的小事中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雷声大，雨点小，节能服务业的发展并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