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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尚晓阳北京报道
昨天，天通苑选房刚刚开始，就发生了打记者事件，给人们对经济适用房的不满又浇了一把油。人们指责地方政府监管的缺位，利益观和政绩观的错位，以及开发商的有恃无恐。然而，在排号难、审核松、富人化等怪现象的背后，究竟是谁之过？
目睹天通苑选房之乱
6月23日，北京，气温37度。这一天，位于北京昌平区的天通北苑开始选房。
记者9点钟来到选房地点方佳物业公司门前，数百名等着选房的人站在树荫下，一边等着叫号，一边聊天。走上去一听，几乎都是抱怨:“一次进去50个人，给1小时时间选房，到了时间没有选中，号就自动作废。”“到现在，究竟哪些楼开盘，有什么户型，多大面积，我们都不知道，太不透明了！”另外，周围有人兜售从网上打印的所谓“位置图”，3块钱一张。
9点35分，物业公司门前马路中央忽然乱作一团，四五个身着便装的男子动手殴打一位穿墨绿色短袖的男士，周围的人大喊“打记者了！打记者了！”这位名叫王巍的《北京娱乐信报》记者手被打破，一个眼镜片被打掉，手中还一直紧紧抱着相机。他说，他采访与拍照已被保安人员阻拦多次，“那几个打人的便衣肯定是保安指使的”。
打人事件让选房的人们更加愤怒，纷纷向记者列数开发商的不是，“我排了三天两宿才拿到号，跑了三个地方，开发商故意折腾大伙，为的是让他们的人排到前面！”“贷款只能到广发银行贷款，这还不是明摆着，大家都知道，天通苑里住着很多广发银行的人！”“大伙排队拿号的时候，旁边就有人卖号了！”……
买卖房号的交易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泛滥开来。记者从城铁出来，因为等不到出租车，只好打黑车前往天通北苑，没想到，连开黑出租的司机都能带人进去选房，开价2万元。
网上更是贴满了买卖房号的贴子。记者以购房人的身份拨通了几个转让天通苑房号的电话，发现这里面五花八门。一种是自己排上了号，但是顺序靠后，比如2000多号，如同鸡肋，便想卖掉。但是买号的人要自己解决过户问题，途径主要是在北京市房地局找熟人。这样的号价格在1万元左右。
更多的转让房号者手中并没有正式放的号，而是“和开发商关系好，不需要拿号”，“我带您直接进去选房，户型比他们排号的好”，“收入不符合条件没关系，我们和开发商关系好，帮你办，查不出来。”至于价格，均在三四万元左右，没有还价余地。这些人介绍的房源还真不错，比如北苑三区的房子，交通不错，面积从90多平米到130平米的都有，楼层也在居中的三四层。
一位男士告诉记者，很多中介自称有房子，其实都是从他那里来的，因为开发商都是他的朋友。他还表示，前面那些中介的话不可信，情况没有那么乱，随便挑房是不可能的，只能等到排号的4500人选房之后才能选。但是他保证肯定有退房的，有时候户型还挺好。
而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在二手房市场上，经济适用房的身影却越来越多了。
我爱我家数据显示，今年三四月份，回龙观经济适用房通过该公司再上市的房源数量比一二月份增加了56.3％，成交量增长了15.7％，成交价约为3300－3500元/平米。
北京一家房屋中介公司刚刚在天通苑开了一家分店，其销售员告诉记者，2000年、2001年的房子数量不少，其中很多还没有满5年，按照规定出售价不得高于购买价。但销售员表示，会“想办法变通，让你买得到。”
变通的办法至少有两个:一是黑白合同，比如天通苑东区的房子，白合同写2650元，黑合同则按市场价卖，大概3200－4000元，老区因为交通方便，价格还要贵一点；第二个办法是，先让购房人租下这套房子，等满了5年期限，经济适用房变成商品房，再把租金抵扣房款。这位销售员向记者推荐了一套190平米的房子，带花园和地下室，装修得“比宾馆还要豪华”，售价62万元。
适用房不能承受之重
从三环新城的安营扎寨到天通苑的排号之乱，今年的北京经济适用房市场为何如此“热闹”？
有迹象显示，商品房市场风险加大是经济适用房火爆的一个主要原因。北京市高高在上的房价在今年一系列政策大棒之下依然我行我素，购房者的观望气氛则越来越浓。于是，担心买商品房被套的购房者把目光投向更具价格优势的经济适用房，加大了对经济适用房的需求量。
与这种迫切需求相对的，是经济适用房供应量的短缺。日前，北京市有关部门表示，因开发难度加大，今年能否完成300万平米经济适用房新开工面积尚难确定，2006年经济适用房可建设规模将不足100万平方米，后续供应能力严重不足。这无疑加剧了经济适用房供不应求的矛盾局面。
此外，国家有关部门已经开始重视经济适用房现象，并出台相应政策。在经济适用房市场上浑水摸鱼的人不得不抓紧时间牟利。一位想买房号的吴先生就对记者说:“炒号的人为什么那么牛，你刚要还价他就把电话挂了？他们现在是挣一笔算一笔，说不定那天就干不下去了。”
据知情人士透露，北京市市长王岐山曾召集经济适用房项目的老总开会，问老总们，为什么那么多人排队？房子都到哪里去了？为体现经济适用房的福利性质，政府参与了三环新城四期的销售——政府向开发商提供符合经济适用房购买资格的拆迁户名单，开发商向拆迁户定向销售之后，再面向社会销售剩余住房。
经济适用房的监管风暴已经露出端倪。6月，北京市建委宣布，罗东健等46户家庭因申报材料虚假而被取消了经济适用房购买资格，已购房屋被收回，并且两年内不准再次申请购买经济适用住房。北京市建委同时表示，将进一步加强经济适用房市场的管理，把自2001年5月实行购房资格审查制度以来，所有骗购的经济适用住房一律追回或由购买人按市场价补足购房款。
北京市建委《经济适用住房建设和管理工作情况汇报》规定:今后经济适用房项目原则上以80平方米的中小户型为主，单套总价款不超过32万元。
一时间，经济适用房成为千夫所指。大多数人认为，各个环节的监督不力是导致种种怪现象的罪魁祸首。
“经济适用房打一生出来就是个怪胎，”西南证券研究员段海瑞直言不讳地表示，经济适用房是一个畸形产品，它的产生带来了一连串的悖论。
1998年经济适用房政策出台的时候，初衷是为配合住房改革，给失去福利分房的公务员、教师等职业人群提供价格较低的住房。2000年以后提到低收入者，购买对象范围扩大。由于中低收入者的比例占到70％，而经济适用房的供应量占全部住宅供应量的比例最多只有10％，自然出现经济适用房的短缺现象。“数量短缺，价格又受到限制，不符合基本的经济原理，自然出现寻租和地下市场，这是不可避免的。”段海瑞分析说。
相关数据表明，经济适用房建设规模呈逐年下降之势。《2005年房地产蓝皮书》透露，从2004年我国商品住宅的投资结构看，经济适用房投资比重持续下降，由2003年的6.13％下降至4.61％，为1998年以来最低，近5年间减少了6个百分点。
在北京，购买经济适用房的条件之一是家庭年收入不超过6万元，而我国并没有收入考评体系，使得这一规定形同虚设，很多高收入人群享受了这项福利政策。
推出经济适用房本来是一项保障性的政策，但是让开发商这一市场主体来承担社会保障功能，这也是一个悖论。业内人士表示，这等于让开发商过多地承担政府的角色。“经济适用房这么乱，原因很多，比如信用不健全，技术有缺陷，这些都不能全都归咎于开发商。”这位人士说，“经济适用房已经不堪重负了，它也是商品，但是承担了太多的责任。”
给经济适用房“减压”
“居者有其屋”的使命不可能靠经济适用房来完成。“政府要实现一个合理的购房体系，不能靠经济适用房解决所有的问题。”段海瑞表示。
一个合理的购房体系，简单地讲，就是让什么样的人买什么样的房。1998年国务院有关文件提出:最低收入家庭租赁由政府或单位提供的廉租住房；中低收入家庭购买经济适用住房；其他收入高的家庭购买、租赁市场价商品房。
如今，本来该去买商品房的，各显神通拿到审批表买便宜的经济适用房；本来应该住廉租房的，一来想有套自己的房子，二来廉租房少得可怜，也到经济适用房售楼处排起了队。
如何给经济适用房“减压”？不少人建议，如果真的要补贴中低收入者，应该“补人头”而非“补砖头”，把补贴款直接发给中低收入者，让他们拿钱去市场买房子，从而减少经济适用房的寻租空间。
也有人主张，应当让政府更多地参与经济适用房的开发，真正实现其保障功能。深圳市的做法也许能提供一些经验。深圳一直把经济适用房的开发建设抓在政府手中，没有把经济适用房交给企业去开发。然后，深圳市政府在每一个经济适用房的小区里都安排一部分廉租屋，提供给低保家庭租住。
称赞深圳模式的人士表示，这样能够保证经济适用房的公共利益不被企业和个人占用。很多人认为开发商因为利润低而不愿意建经济适用房，有业内人士表示这是误解。
段海瑞给记者简单地算了算:开发商盖经济适用房，免收土地出让金，减免21项税费；没挖坑就开始预售，订金和预售款帮助回笼资金；施工是建筑队出钱；不需要打广告，房子不愁卖……他肯定地说:“开发商自有资金的利润率远不止3％。何况，建经济适用房的开发商都是和政府关系不错的，如果实行投标，或者让民营企业建，价格还会更便宜，建得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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