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雪根

　　随着宣判，黄光裕案似乎已经结案，但与此有关的相关案件并未了结，围绕着黄光裕案展开的一些深层问题的解析也难有结论，而黄光裕以及旗下公司将来的命运如何也在未定之天。黄光裕案了犹未了。

　　曾创造了国美传奇和财富神话的黄光裕，因为三宗罪将要在牢房里渡过14个春夏秋冬。

　　为何东窗事发

　　关于黄光裕案发，有几种不同版本的传闻。有人说是得罪了某人，也有人称是有神秘女人举报了他，比较有谱的说法是：他曾涉嫌中行北京分行骗贷案，涉嫌操纵*ST金泰股价，涉嫌操纵中关村重组和三联商社股权拍卖。

　　2006年是黄光裕命运反转的一年，这年，黄光裕开始染指“中关村”，并相继发生了“中行骗贷案”和“国美逃税案”。有关“中行骗贷案”，从现已披露的材料来看，是审计部门在审计中行北京分行贷款时发现的，黄光裕并不知情，他也是看了媒体报道才知道的，事后还主动配合调查，这个案件在黄光裕定罪以及相关涉案人员的审判中，一直没有翻案，应该说案件本身经受住了考验，也不存在有人暗算他的嫌疑。但这个案件影响很大，直接导致公众对黄光裕产生怀疑，是否也引起了相关部门对黄的警觉，或因此而被盯上，不得而知。同时，此案也改变了黄光裕与权力部门的关系，从此他开始不断地拉拢权力部门官员，直到东窗事发。

　　几乎与此同时，国税总局启动了对国美及其下属公司的全国性税务稽查。这次稽查是例行公事还是有备而来，也未见有权威的披露。据称，是国税总局稽查局处长孙海渟在仔细研究过富豪排行榜后，亲自圈定的调查对象。同时，国税总局也接获了举报。无论是何种情形，查税也属正常。不管是故意偷漏税还是像黄光裕所称并无主观故意，这么大的公司有些税务问题也不稀奇。在此案的办理过程中，黄光裕唯一要求的就是不要公开曝光，因为“中行骗贷案”已经对他个人和公司产生了非常负面的影响。最后，此案看起来也是公事公办，尚未发现有徇私舞弊嫌疑。此案一直在内部处理，并未扩散，要是黄光裕没有出事，此事也就过去了。显然此案也不是他倒台的导火索。

　　在黄光裕被抓后，不少媒体包括《财经》都曾报道称，2007年七八月份，*ST金泰股价异动，黄光裕涉嫌操纵股价是其被抓的原因。*ST金泰人称第一妖股，曾创造过短期内连续30多个涨停的纪录，也出现过“最牛散户刘芳”等强悍新闻，黄光裕哥哥黄俊钦是这家公司的控股方，黄俊钦也因此锒铛入狱。但在证监会公开证实黄光裕被抓消息时，并未提到此事，在日后的审判中也未提到。此案目前尚未宣判，更多细节尚未披露，至于黄光裕是否涉案，也许永远成谜了。此案即使宣判，应该也不会对黄光裕有多大杀伤力。

　　几乎与此同时，2007年五六月份，在达成股权置换意向、上报证监会批准的信息敏感期内，黄光裕开设了6个账号，大量购进中关村股票获利。此举首次引起证监部门的注意，证监会稽查一局出具了《关于对中关村股票交易过程中涉嫌市场操纵行为进行非正式调查的函》，深交所亦在八九月间认为中关村股票价格异动，相关账户涉嫌市场操纵。其后，证监会与公安部经侦局都出具了鹏润投资涉嫌中关村股票内幕交易的函件。从目前披露的材料来看，这是黄光裕第一次被证监会盯上，最终因此案而被判处“内幕交易罪”。

　　也是在2007年9月，黄光裕开始大量买进三联商社的股票。据三联集团称，黄光裕通过代理人导演了股权拍卖，而在拍卖会两个月后，2008年3月28日证监会正式立案调查“三联商社二级市场股价异常波动”——发生于2月14日的拍卖会成为重点调查对象。证监会证实他因为此案和中关村案被调查，三联集团也把国美告到了法院，但这个看起来确有问题的收购案，并未列入起诉书，也未有判决。此案将来怎么发展，国美是否还会继续控股三联商社，目前难有结论，但黄光裕对三联商社的兴趣恐怕到此为止了。

　　黄光裕因为赌博，涉嫌非法买卖外汇，他自己供称“自2006年至2008年，总共动用了大约人民币10亿元通过地下钱庄换汇并在香港接收港币。”据称，中国人民银行营业管理部和公安部经侦局分别出具了《涉嫌洗钱等犯罪案件(线索)移送表》和《关于核查北京鹏润投资有限公司可疑交易线索的通知》，并在北京市公安局立案。从这两个文件的行文看，好像不是在事发之前而是在事发之后发出的。

　　看起来，黄光裕被人陷害或得罪高官的说法纯属子虚乌有。但黄光裕不止一次地重复他在股市上的豪赌，要不东窗事发也难，事实上，黄光裕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其时，证券业内已经有黄光裕早晚要出事的说法流传。

　　为何在股市狂赌

　　黄光裕不是因为有了国美电器，有了鹏润地产等产业而成为首富的，而是因为有了上市公司才成为首富的，黄光裕的财富更多来自于股市，最终也是股市把他送进了牢房。

　　2000年中，黄光裕通过现金加代价股的方式最终取得香港上市公司京华自动化的控制权，并将之更名为中国鹏润。接着，将国美电器在全国的131家门店中的94家门店纳入上市公司，而包括黄光裕起家的北京国美、上海国美、香港国美等地其余37家门店以及“Gome”商标依然留在黄光裕本人手中。国美电器由此实现在港市借壳上市。其时为2004年，也就在这一年，黄光裕资产首次破百亿，成为胡润百富榜的首富。国美电器在香港成功借壳上市，黄光裕几次成功套现，以及国美电器的一分为二，不仅成就了一个新首富，也成就了一位新的股市赌王，也为他日后东山再起留下了“根”，显示了这位无师自通的经营之神非凡的财技以及远大的目光。但这一案例，既是成功的顶点，又是其走向毁灭的起点。

　　黄光裕在香港借壳上市无疑是成功的，但也有分析认为，国美上市有三策，而借壳京华自动化属于下策：以现金认购股票只取得了控股权，而没有同步装入资产。黄为何出此下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要跟苏宁竞争。从黄光裕将国美资产打包装入“国美电器有限公司”，到OceanTown接手国美电器65%的股权，国美一直在走香港H股IPO的路线。但苏宁电器在中小板块上市计划的出台，打乱了黄光裕的步骤。面对苏宁的扩张势头，国美的发展计划对资金的需求尤为迫切。因此不得不放弃漫长又不确定的IPO，而选择借壳上市。抢在苏宁前面融得资金、掌握先机，是国美变更初衷的重要原因。

　　苏宁几乎成了黄光裕的梦魇。2007年，苏宁进京洽购大中电器，明摆着要在国美门前叫板。但时近年底，大中最终落入了黄光裕的口袋，其一夜成交的神速让很多业内人士惊讶不已。现在已经知道，黄光裕操纵三联商社股权变动，也是在和苏宁对赌。黄光裕之所以不惜代价，铤而走险，甚至在得知证监会已在调查三联股权变动中的疑点后还继续玩下去。三联在山东电器市场的地位，是黄光裕和苏宁必然要抢夺的筹码，但更为重要的是，在股市的竞争中，黄光裕落在了苏宁后面。国美最高层曾经向本报记者披露，2006年至2007年，国美电器的市值只有不到苏宁电器的一半，这是黄光裕所没有想到的，也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同时，黄光裕也意识到与内地股市相比，香港股市有很多不便，因此，黄光裕要回归A股。回归A股，既是因为证监会对红筹股回归门槛过高，也是因为黄光裕有了香港市场借壳上市的经验，他选择了“借壳三联商社”。而在2008年2月的三联商社事件中，帮助黄光裕拍下剩余股份并且涉嫌非法获利的正是为他收购大中出了大力的“战圣投资”。最终，三联商社事件虽未列入起诉，但确实给黄光裕带来了牢狱之灾。

　　黄光裕疯狂坐庄中关村科技以及三联商社，除了个人敛财和企业扩张外，也体现了黄光裕不得罪人以及知恩图报的个性。在搞定骗贷案和逃税案之后，他给了相关人员好处，同时，结识了更大的保护伞。据说，此人不要现金，而是自筹了3亿元资金交给黄光裕，让他帮忙理财。黄光裕在中关村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掩护该资金进场获利并安全退出。在案件宣判后，黄光裕的辩护律师称，黄光裕在内幕交易中并未获利。而在三联案中，他拉了“战圣投资”一起做局并从中获利，也是因为“战圣投资”与他有着极其深厚的渊源，并且在与苏宁争夺大中时出了力。

　　有多少贪腐官员涉案

　　黄光裕的发迹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其个人过人的商业天才，很多跟他共事比他更有资历的人都对他的经营手法赞不绝口。作为一个从偏僻地方出来的穷孩子，做事低调，不得罪人，是他一贯奉行的准则，在这个过程中，也的确认识了很多官场高层人士，这些人可能是他的保护伞，在他的发家过程中帮了他，但未必都跟他一起做违法违规的事。所以，我们在黄光裕案中，并未看到很多高官牵涉其中，最终被起诉的也就5位公安、国税系统的中下级官员，而从其行贿的数额来说，大都在数十万到上百万之间，与那些动辄数百万数千万的行贿来说，以首富之身价，显得有点儿小气。

　　在黄光裕被抓之后，大江南北先后有多位高官落马。其中包括原公安部部长助理郑少东，据称黄供述中提到过此人，在黄被抓后，此人还在全国公安机关经侦系统执法工作电视电话会议上，公开提出对企业高管“慎用拘留、逮捕措施”的要求，舆论普遍猜测是为黄光裕辩护的。目前此案尚未进入司法程序，此人是否收了黄的贿赂并且为黄干过违法违纪的事，只有等宣判之日才能揭开谜底了。此人也许是黄的保护伞，但很可能不是因为黄光裕案发而是因为别的事情败露而被双规的。如果此人因为黄案被双规，黄光裕不太可能摆脱行贿罪的指控。 除此之外，还有原广东省政协主席陈绍基、原浙江省纪委书记王华元和原深圳市市长许宗衡等，均曾传出与黄光裕案相关的消息，但这些落马官员也都不在判决涉及的范围之列。据悉，郑少东、陈绍基、王华元、许宗衡都是广东官员，陈绍基和郑少东都曾在广东省公安厅工作，郑一直在陈手下工作。郑在1998年侦破震惊粤港两地的张子强案，陈绍基是幕后总指挥。而王华元1996年后开始在广东省相关政府部门任职，1998年至2006年曾担任广东省纪委书记。有消息称，王华元被调查主要涉及其在广东任职期间的相关问题。而许宗衡1993年到深圳工作，2000年开始担任深圳市委组织部正局级副部长。也许他们压根儿就与黄光裕无关，或者也不是因为黄而出事的，只是出事时间刚好在黄被抓之后而已。

　　在黄光裕的官商关系图上，据说还有原最高人民法院的黄松有，以及原商务部条法司的郭京毅。但在黄松有的判决中并未出现黄光裕的名字，而在检方指控郭京毅的四宗罪中，确有检方认定：2004年至2007年间，郭京毅为国美电器公司在股权变更、反垄断审查等事项上提供帮助，收受该公司分两次给予的人民币110万元，但在黄光裕案中并未据此对黄光裕做出处罚。

　　国美会不会脱离黄光裕

　　黄光裕出事后，国美迅速切断其与黄的关系，这可以视为断臂自保。与当年创维老板黄宏生出事时的处理手法基本相似，在入狱判刑后，仍可通过各种途径干预公司重大事项，也无差别。

　　但也有本质不同。黄宏生入狱后，夫人继续坐镇公司，而黄光裕只有妹妹可以帮他，

　　两人在资历经验能力等各方面均有不同，黄光裕妻子杜鹃刑期仅有三年半，也许将来可以作为黄光裕的“代言人”出现。

　　相比而言，创维要比国美简单得多，而国美是个庞大的帝国。创维有很好的职业团队，这些人大都拥有期权，忠诚度较高。而黄光裕一直没有实施期权计划，只是在他被抓后，国美才给了高管期权。对黄光裕来说，此事具有两面性，也许可以挽回高官的忠诚，但也可能埋下纷争的因子。创维出事后，得到了当地政府和上级部门的大力扶持，政府在和企业协商后，迅速派出了王殿甫这员老将，应该说，王殿甫不仅稳定了军心，而且为创维指明了三网融合的发展路径。国美则不同，尽管政府也不愿意看到国美分崩离析，但政府不会伸出援手。为了自救，国美不得不引进外来投资者。与创维几乎无代价获得的支持不同，国美的自救要付出高昂的代价。黄光裕虽然以眼花缭乱的手法操控股市以及上市公司，但其不愿为外人所控制的意愿自始至终非常强烈。

　　在黄光裕被抓后，国美管理团队在稳定局面引进贝恩资本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贝恩一直想成为第二大股东，显然是黄光裕的潜在威胁者，同时如前所述，高管的股权激励计划，也是在贝恩进入后出台的，不是黄光裕想给的，正因此故，黄光裕要抵制贝恩资本。

　　事实上，黄光裕和国美团队之间的分歧不仅体现在对待贝恩的态度上，也表现在对待法院判决的单位行贿罪上。本来如果国美与黄光裕同舟共济，罚上几百万应该不至于有什么怨言。但在此问题上，国美表现出明显的抵触。不仅否认行贿，更直指公司被控行贿是为了减轻黄光裕的刑期，这就不亚于大义灭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