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的仅仅是安然吗

　　当年荷兰人和英国人踏上北美洲的土地，刚刚为纽约带来一丝金融的气息，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就憎恶地将纽约称之为“人类本性堕落的大阴沟”。安然事件、安达信的倒塌，不是开始，更不是结束。华尔街的历史本来就是投资与投机、繁荣和崩溃的历史。安然迎来了对它最终的审判，然而更深刻的问题在于，如果没有其他中介机构的帮佣，安然自己是无法演绎这次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财务欺诈案的。每一次的崩溃都需要一次救赎，才能带来新一轮的繁荣。

　　北京时间5月25日晚，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商业丑闻案———安然公司(Enron)造假案在历时4年半后迎来了它最终的审判。根据休斯敦联邦地区法院法官西姆·莱克宣布的判决，安然公司创始人肯尼斯·雷(Kenneth Lay)受到的包括欺诈在内的6项指控全部成立；前首席执行官杰弗里·斯基林(JeffreySkilling)受到的28项指控中，被法庭认定其中19项成立，包括欺诈、内幕交易等。

　　正式的量刑判决将于今年9月11日正式宣布。64岁的肯尼斯面临可长达45年的监禁，现年52岁的斯基林则将面临长达185年的监禁。

　　肯尼斯·雷于1985年创建了安然，并使安然在十多年的时间里发展为世界最大的

天然气交易商和最大的电力交易商。2001年年底，安然公司的财务欺诈、债务问题曝光。该公司的29名高管在股价崩跌前出售173万股

股票，获得了11亿美元。而该公司的2万名员工却被禁止出售大幅贬值的股票，使他们的退休储蓄金全部泡汤，5万名安然股东及债权人损失了超过470亿美元。2002年1月9日美国司法部正式对安然公司展开刑事调查。这就是震惊世界的安然丑闻案。

　　控制3000多个关联公司

　　从创建到发展的16年里，安然通过资本重组，建立了复杂的公司体系，其各类子公司和合伙公司数量超过3000个。公司在多个层次上交叉持股，编织出一个有无数个节点、结构复杂的公司网络。就像一个迷宫一样，一般人根本无法弄清其中的奥妙。

　　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安然公司通过层层控股的方式，以比较少的资本控制着庞大的企业网络，那些层级较低的公司实际上成为处于最高端的安然上市公司的财务处理工具，所有的利润都集中地表现在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上，而所有的债务则通过不同层次和渠道化整为零，分散隐藏到被其控制的各层级的公司上。

　　为支持安然爆炸般的增长速度，安然以复杂的财务结构掩盖存在的问题，不仅使一般投资者无法看懂，就连华尔街的分析师和会计学教授都难以解读。安然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虚构利润，隐匿债务。

　　安达信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位美国商人说过，如果说安然公司抢劫了银行，那么安达信公司就为安然提供了逃跑的车。从安然成立时起，世界第五大会计师事务所安达信就开始担任安然公司的外部审计工作。20世纪90年代中期，安达信与安然签署了一项补充协议，安达信包揽安然的内部审计工作。不仅如此，安然公司的咨询业务也全部由安达信负责。

　　安然从1997年到2001年间虚构利润5.86亿美元，并隐藏了数亿美元的债务。美国监管部门的调查发现，安然公司的雇员中居然有100多位来自安达信，包括首席会计师和财务总监等高级职员，而在董事会中，有一半的董事与安达信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2001年，安然向安达信支付的费用达5200万美元，其中2500万美元是审计费用，2700万美元是顾问费用。

　　就在安然公司的泡沫破裂，美国证监会对安然公司展开调查后，安达信的一名合伙人还铤而走险，下令销毁为数不少有关安然的文件和电子邮件。

　　安达信在过去20年中，有十几次涉嫌忽视、隐瞒客户的财务问题，不过每次都能达成和解，但这次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2002年10月16日，美国休斯敦联邦地区法院对安达信妨碍司法调查做出判决，罚款50万美元，并禁止它在5年内从事业务。安达信在陪审团作出决定后宣布，从2002年8月31日起停止从事上市公司的审计业务，此后，2000多家上市公司客户陆续离开安达信，安达信在全球的分支机构相继被撤销和收购。

　　花旗落网

　　2002年7月23日，美国参议院下属的一个调查委员会称，为了帮助安然公司美化账目、掩盖巨额财务亏损，美国两大顶尖银行———花旗银行和摩根大通银行曾经同安然公司达成“口头秘密协议”，将银行提供的贷款记成安然从客户那里得到的“预付款”，公司从银行的借贷摇身一变成了公司的“正当收入”。作为交易，银行从安然那里获取了不菲的佣金和利息回报。

　　2006年5月24日，美联邦地方法官作出最终判决，由加拿大帝国商业银行、JP摩根以及花旗集团三家银行，向安然股东和债权人支付高达66亿美元的民事赔偿金。这三家银行将分别支付24亿美元、22亿美元和20亿美元。除了上述三家银行被告之外，安然股东们还把美林银行、巴克雷银行等十几家银行告上了法庭。

　　在安然案曝光之后，“谁是下一个安然”成为焦点话题，《纽约时报》立即发表了一篇“花旗被下坠心情笼罩”的评论，开篇第一句就是：现在轮到花旗了。

　　本报记者/陈光

　　-观察员

　　拆分？不拆分？———四大的难题

　　安然等案件表明，审计事务所完全有可能形同虚设，在这种形势下，为整顿上市公司秩序、维护投资者信心，美国参议员萨班斯(Sar-banes)和众议员奥克斯利(Oxley)联合提出了《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禁止会计师事务所为政府部门和接受政府资助的私营组织同时提供审计和咨询服务。美国

注册会计师协会也公开表示，支持联邦政府对会计师事务所上市公司客户服务范围的限制。

　　在这种情况下，普华永道、毕马威和安永相继剥离和出售了其咨询业务。四大中只有德勤仍然独树一帜，不仅坚决反对这种禁止，同时还表示不会考虑拆分咨询业务。德勤发表声明坚称，要让事实证明，在拆分和不拆分的会计公司之间，看看谁的审计失败更多。

　　也许是历史的巧合，在四大中一直保持激进路线的德勤在2002年从安达信的废墟中接手了被普华永道认为是“烫手山芋”的科龙公司的审计业务，并为科龙公司出具了三年的审计报告。此刻，德勤正在等候中国证监会的行政处罚，而德勤可能被认定的罪名之一就是与上市公司合谋提供虚假会计报告，如果行政处罚成立，德勤可能面临3年之内不得在中国开设分支机构的处罚。

　　相比德勤，业务分拆的直接结果是导致利润的下降，使得会计师事务所在客观上降低了审计标准。咨询业务与审计业务相比，具有更强的灵活性和更高的利润率。因此剥离了咨询业务的四大，只有比较稳定的审计收入，其利润率大幅下降。一方面，要实现利润最大化的目标，就必须迅速扩大审计客户的数量；另一方面，为了压缩成本，四大聘用审计人员的数量并没有与审计业务的数量成比例地增长。以上两点共同决定了，四大投入到每个项目中的人工和精力，必然有所下降。体现在审计过程中，这就表现在某些审计环节和程序上的简化，例如本来应该由审计师独立完成函证程序，现在却委托客户的财务人员代为进行函证。这种审计环节和程序上的简化，客观上降低了审计标准，给予客户更多的造假空间。

　　另外，四大内部的结构是比较特殊的。第一，为审计报告签字的是四大的经理，他们都是四大的雇员；第二，作为四大老板的合伙人，其本身并不需要在审计报告上签字；第三，经理们在四大中的生杀予夺的大权，掌握在合伙人手里。这样的结果就是，合伙人不再操作实际的业务，而成为市场开拓者，为了逃避责任，他们不会在审计报告上签字，而是由下面的经理来签。而出于保住客户的考虑，合伙人会不断施压给经理，来改变审计结果。

　　张明(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