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收拾金信信托残局

　　6人重组小组已进驻金信证券，极有可能以建银投资为主导

　　江南第一猛庄

　　只有退潮时，你才知道谁在裸泳——沃伦·巴非特。

　　2003年声名鹊起的时候，恰是其发展的顶峰阶段，“江南第一猛庄”的称号也实至名归。

　　兴败均股市，逐波下调的四年熊市淘出多少违规混迹其中的金融机构，金信信托也决不是最后一家。人间正道是沧桑，证券市场的暴利诱使大量投身其中的人们唯旁门左道是从，金信信托董事长葛政经常对下属灌输的“善打擦边球”理念贯穿金信的兴败始终。

　　最新进展

　　金信信托的权益登记工作已经期满，债权的甄别和确认也同时进行。与此同时，公司的重组工作在悄然进行着。

　　目前，一个由6人组成的重组小组已经进驻金信证券，而小组成员分别来自浙江省政府、金华市政府、建银投资、沪杭甬高速。重组工作由浙江天健会计师事务所负责金信证券的审计，浙江天册律师事务所为重组工作的顾问律师事务所。

　　今年年初，葛政苦心经营3年多的通和置业50％股权作价1.5亿元转与广厦控股创业投资有限公司。

　　金华下辖的义乌市一位公安人员透露，仅义乌一地，就有2000多人购买了金信信托产品，涉及金额超过4亿元。而在金华市区，有约近30亿元的信托产品被发售，加上金华下辖的兰溪市、东阳市、永康市，加上金华市外的杭州、温州、绍兴、台州等地，估计有数万人被套牢，总金额超过40亿元。

　　［数万人被套］

　　“高利息”诱惑套牢逾40亿资金

　　1月5日，杜尚德和老伴拿着金信信托的《资金信托合同》，按照公告上的地址来到金华市婺城区城东街道青春路262号权益登记点登记债券，大街对面即是金信证券营业部。现场工作人员告诉他们，需要递交合同的复印件。

　　记者在现场看到，金信信托停业整顿的公告发布已有7天，仍有不少居民前来打听或者登记权益。杜尚德手中的信托合同总金额40万元，合同一式四份，委托人、受托人、受益人各执一份。杜尚德在其中享有10万元权益，他告诉记者，由于信托合同的起点是40万元，金信信托业务员将四户相互并不认识的家庭组合在一起，每户10万元，凑足一份信托合同。“我不知道其他三户是谁，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持有和我相同的合同。”

　　合同标明有效期从2005年6月25日到2008年6月24日，在合同中，“委托人确定所交付的信托资金其管理、运用和处分的具体方式为”一栏里填着“指定贷款”。对于“指定贷款”的理解，杜尚德说，不知道金信公司用来干什么，我们只管到期连本带利拿回。

　　按照合同规定，三年期的利息为8％，每年付息一次。不过，令杜尚德所料不及的是，首次付息时间未到，他就被宣布套牢。

　　杜尚德老伴的本意是，资金存银行虽然利息低一点，但心里踏实。不过在杜尚德的坚持下，他们还是投向了金信信托。不可否认，8％的年息比银行同期利率高出几番，诱惑很难抵挡。将资金存放在金信信托让杜尚德感到放心的原因还有，金华市政府打招呼鼓励市民购买金信信托的部分产品。因此，全市的众多机关、事业单位卷入。金华当地一派出所所长告诉本报记者，不少机关单位张贴通知号召工作人员投资金信信托产品。

　　在金华市的几个权益登记点，记者了解到，前来登记的投资者均表示他们身边的亲戚朋友很多都购买了金信信托的产品，“涉及面非常广”。

　　“个人向金信投个十几二十万的，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多的投入了上百万，还有五百万的。承诺的回报率高，买的人一大片。”，权益登记点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由于受到信托法规的限制，集合信托产品一次发行不能超过200份，每份不得低于5万元。为能吸引更多个人购买信托产品，提高总募资额，金信信托将每份合同的起点大幅提高，然后分拆售予不同投资者。

　　金信证券义乌分公司的一位名为徐琳(音)的员工告诉本报记者，由于证券公司压下的任务，他们将总计高达3000万元的资金集中登记在杨思清(音)一人名下，意为一份信托合同。并在金信信托的授意之下，以“单一资金委托人”转让信托权益形式，分拆转售予200多名个人投资者。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如何登记。”徐琳说，他们可能选择春节后登记。她是这笔巨额资金的经办业务员，该份信托合同被一位当地公安人士称为是义乌市最大的一笔信托权益。

　　除了居民个人购买之外，浙江省内众多企业、机构也参与其中。记者在金华调查到，浙江省第三地质大队投入151万元购买了金信信托用来投资的“金土地”项目，其中单位出资55万元，其余由15名员工个人集资组成。

　　相对于其他机构的心忧如焚，这家单位倒很轻松:“我们的151万不是投给金信信托的，而是通过金信信托，借给市政府做项目用的。”二六九大队总会计师钱赣生对本报记者说，该信托产品的年回报率是7.7％，第一年的利息已经拿到了，至于本金，“政府已经承诺，肯定能把钱拿回来”。

　　而金华永康市的一家主营防盗门的步阳集团老板徐步云可能没那么幸运，知情人士透露，就在金信信托被托管前不久，步阳集团投入金信信托的委托理财资金高达7000万元。记者调查到，实际上早在2005年3月，金信信托就曾给步阳集团募集流动资金3000万元，但半年以后，步阳集团不但有了宽裕的流动资金，还反而交给金信信托高达7000多万元的理财资金，现在看来，其中的奥妙与苦衷只有徐步云自己才能体会了。

　　金华下辖的义乌市一位公安人员透露，仅义乌一地，就有2000多人购买了金信信托产品，涉及金额超过4亿元。而在金华市区，有约近30亿元的信托产品被发售，加上金华下辖的兰溪市、东阳市、永康市，加上金华市外的杭州、温州、绍兴、台州等地，估计有数万人被套牢，总金额超过40亿元。

　　［金华全城警戒］

　　金信事件被定为市府头号大事

　　2005年12月30日，当银监会浙江监管局发布金信信托被停业整顿之前，一份《关于处置金信公司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的工作预案》也摆上金华市各级公安机关负责人的案头。

　　据金华当地一位公安机关人员介绍，该《预案》的适用范围包括金华市各级政府、金信信托公司办公楼以及权益登记点。负责《预案》实施的工作组由公安局局长任总指挥，下设处置组、审查组、后勤保障组、交通管理组等4个组，前期工作则主要是情报搜集。

　　记者看到的《预案》上明确，为防止金信事件矛盾激化，在必要时候可以动用金华全局民警。

　　不过经过几天的观察了解，本报记者发现，每一个金信信托债权登记处都能看见头戴钢盔的保安，金信信托债权人并没有出现过激行为，局面总体上稳定受控。

　　债权人的愤怒却不可避免，公安机关搜集到的情报表示，不少债权人打电话威胁拉单子的金信信托业务员。

　　在警备力量前期就绪的同时，金华市政府各级领导开展对投资者的安抚工作。据悉，

　　金信事件目前已经被确定为金华市政府头号大事来抓了，从更早前的2005年4、5月份以来，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的工作中60％都是围绕金信的工作来抓的。市长等政府要员也几次上北京向国务院领导汇报金信工作，而且，浙江省委省政府曾两次召开金信专题会议，研究金信事件对策。

　　杜尚德说，他在退休职工的一次会议上，单位领导安慰购买了金信信托产品的投资者:要相信政府，政府心里有数的，个人投资的本金是能拿回来的。但是如果是单位的话，就不一定了。

　　然而，让大量个人投资者意想不到的是，他们手中当年需要排队才能买到的“转让协议”很可能最终成为废纸一张。由于大额信托合同被金信公司分拆成小额合同，并转让给不同的投资者，这些投资者手中持有的“转让协议”既没有注明详细的合同条款，也没有信托产品凭证所必需的信托受益证明。

　　根据《信托投资公司资金信托管理暂行办法》规定，信托产品不得承诺最低收益，不得以受益权证的名义融资，否则被视为非法集资，其信托权益不受保护。信托专家认为，这些个人投资者受让的“协议”，无法确认合同转让主体，而且标明最低收益率，并到期受益，与银行存款并没有差别，可以确认为非法集资。

　　值得注意的是，2005年12月31日，《金华日报》头版刊登了一篇《金信公司停业整顿领导小组负责人答记者问》，旨在稳定民心，配合托管工作。《答记者问》称从2004年7月份起，金华市政府就发现金信信托出现问题，并在2005年10月份努力“实施政府主导的增资扩股和资产重组方案”，最终因“尚不具备重组条件”，决定对其进行停业整顿。

　　不过该文章没有取得预期效果，投资者质问监管部门为何迟迟没有采取措施，任凭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第二天，报摊上登有《答记者问》的《金华日报》全部被收回。金华当地人称，本来在稍早时日金信信托董事长葛政也会被安排在金华电视台露面，向金华市民陈述金信信托公司目前的情况，但据说该安排也被取消。

　　而当记者来到金华市工商局企业档案管理所，要求查询金信信托及其股东的相关资料时，被告知:和金信有关的所有企业都不能查，“上面有规定”。而当地律师事务所对记者透露，目前和金信有关的案子，法院都不予受理。

　　建银的态度现在虽然不是很明确，不过似乎更倾向于将金信信托旗下的博时基金和金信证券的经纪业务剥离，整合到建银投资证券中，然后放弃信托这一块业务。

　　［重组方案待定］

　　建银全面托管，命运尚不明朗

　　2005年12月30日，银监会浙江监管局一纸公告宣布即日起金信信托停业整顿。中国建银投资有限责任公司受中国银监会委托，在金信信托停业整顿期间进行全面托管。

　　建银投资托管之后，金信信托未来命运至今尚无官方定论。按公告规定，托管组有三个月的债券登记、甄别期。之后，金信信托就面临是否在重组后恢复继续经营或者拆分、摘牌处置。金信信托旗下有不少值钱的资产，比如博时基金和金信证券等金融机构。

　　据接近银监会的人士透露，在处理金信信托后事方面，当地政府与建银投资的意见仍存分歧。金华市政府元旦以后向有关部门提出重组金信信托的方案为:市政府从财政中拿出2亿元作为启动资金，然后向央行申请再贷款，偿还金信公司的债务，恢复公司经营。在重组方案中，仍包括市政府的土地项目。而关于再贷款事宜，据悉，金华市政府以及浙江银监会等有关领导正和相关部门商讨。

　　浙江省银监局非银处的一位官员对本报记者表示，对于金信信托的处置意见省里还没有出来，在托管之后，建银就是金信信托投资者相关权益的债务人。在权益甄别之后，建银将向债权人一一发函确认权益，“最终买单的将是建银投资”，而债权的收购资金将来源于央行的再贷款。

　　浙江天册律师事务所有关人士透露，天册已经成为金信证券重组工作的顾问律师事务所。一个由6人组成的重组小组已经进驻金信证券，小组成员分别来自浙江省政府、金华市政府、建银投资、沪杭甬高速。建银投资对金信证券有兴趣。金信信托拥有的金信证券47.05％股份最后以什么形式出让，目前已经形成了多套方案。

　　建银的态度现在虽然不是很明确，不过似乎更倾向于将金信信托旗下的博时基金和金信证券的经纪业务剥离，整合到建银投资证券中，然后放弃信托这一块业务。分析人士认为，博时基金目前管理的资产规模达到500亿元，金信信托持有48％的股权，每年能从中得到1亿元左右的分红，而如果按照贴现算法，博时基金的这部分股权作价4、5个亿应该没问题；另外，金信证券现在虽然亏损，但其在浙江省的13家营业部刚好可以弥补建银投资证券在浙江的网点较少的不足。

　　“对于浙江省政府来说，现在已经有浙国投、杭州工商信托、宁波金港信托等公司牌照，保留金信信托牌照似乎意义不是很大。”

　　“不过，目前金信的重组未来还远没有明朗”，分析人士表示，如果中央出资较多，建银的方针和策略就能得到比较大的贯彻；反之，地方政府出资较多，可能金信信托以及其下属的金融机构得以保存的机会就大得多。综合推测，该人士认为，建银为主导的重组可能性更大一些。

　　相关报道

　　城市名片陨落

　　“金华又出名了”，金华当地人说。在外地人心目中，一提到金华就会想起“金华火腿”和“金信信托”这两个牌子，它们俨然成为金华市的名片，如今，后者正在陨落。

　　资本狂飙

　　资料显示，金信信托2004年的净资产为11.14亿元，实现利润5643万元。而根据2005年12月30日银监会公布的其资产情况与第一批公布2004年年报的30家信托公司相比，金信信托在信托资产规模、净利润两方面都处于行业内前4名的位置。

　　而近几年来，金信信托更是通过错综复杂的资本运作，构建了一个囊括证券公司、基金公司、期货公司、上市公司的巨大网络。随着其多年来在浙江广厦(600052)、浙大网新(600797)等股票的二级市场上狂掀波澜，被资本市场冠以“江南第一猛庄”之称。

　　压力凸显

　　不过实际上现在看来，从2003年开始，金信信托已是外强中干。由于股市连年走熊，二级市场投资严重亏损，金信信托则疯狂发行信托产品，高息揽存，投入股票“救市”。而随着股市的不断下挫，金信信托的拆东墙补西墙游戏最终难以自拔。

　　金信信托内部人士称，从2004年7月份起，金华市政府就发现金信信托存在的问题，随后派驻包括人行、银监、审计组成的指导小组进入金信信托。

　　差不多在彼时，当地银行也加紧了对金信信托的收贷，建设银行在收回2亿元贷款之后，目前仍有4.7亿元贷款余额，另外工行、中行等因金信信托抵押的股票市值下跌而使得贷款风险日增，并严密监控金信信托往来账户。

　　难逃重组

　　2004年底，金信危机已经到了非重组而无法挽救的地步了。葛政也出让金信董事长职位，退而掌控金信信托控股股东上海金信投资控股有限公司。不过事后证明，2005年发生的香港新鸿基和苏格兰银行两起引起资本市场注目的炒作均为金信信托的托市之举。

　　局面已经失控，葛政不得不寻求政府重组。金信信托内部人士告诉本报记者，当时金华市政府提出的重组方案主要是，浙江和金华市两级政府拿出20亿元对金信信托的增资扩股，并以待开发的土地作为出资，不过到底拿出多少土地，做什么用，以什么方式投入，当时都没有确定。

　　在报银监会批准时，该计划被否决。“金信信托的重组目前并不具备条件，而且只有在停业整顿之后，才能查清窟窿真相”，金信人士在转述银监会当时意见说。

　　人物

　　金信系“福将”——葛政其人

　　尽管葛政尽量避人耳目，低调行事，其掌控的金信系在证券市场所掀起的波澜却无法让他逃脱公众的关注。

　　本报记者在几年前在金华调查时，当地知情人士就透露，声誉日隆的金信公司被《福布斯》锁定，后者几次派人找上门来询核葛政个人资产，以便列入中国大陆富豪榜，都遭到拒绝。当时葛政给出的理由是，金信信托是股份制公众企业，无法统计个人资产。

　　1961

　　据时任金信信托董事会秘书的金乐清透露，葛政祖籍浙江金华东阳市，生于1961年，中学学历。葛政高中毕业后就进入工商银行金华市支行工作，直至后来金华工商银行成立信托部，葛政没有离开过信托行业。走上这一条路可能与他的家庭环境不无关系，葛政的父亲是金华市文化局局长，母亲则在工商银行金华市支行担任要职。

　　1991

　　刚开始葛政在工行的信贷部工作，金华工行成立信托部后，葛政担任该部门副总经理。1991年，金华工行信托部从银行分离出来，单独成立了金华市信托投资公司，发起单位包括金华市财务开发公司、工行金华分行等9家单位，葛政仍担任投资公司的副总经理。组建伊始的金华信托仅有7个人，5000万元资本金，但这家信托业的小字辈甫一成立就显示出不甘地方性小公司的态势，屡屡推陈出新，并借此脱颖而出。在葛政的带领下，金信信托经历了国家对信托行业的数次整顿，不过金信信托次次过关。

　　1993

　　1993年5月，在国家进行第四次信托整顿之前，金华信托进行了股份制改造，公司更名为金华市信托投资股份有限公司。通过定向募集，公司的注册资本增至1.2亿元，成为浙江省首家股份制非银行金融机构。此后葛政便开始掌管金华信托。不过葛政身处的是中国年轻的信托业，在发育过程中问题丛生，国务院几乎年年发文对信托业做出清理和规范。

　　1996

　　1996年9月完成信托业第四次整顿。三年以后，人民银行发布有关信托业整顿的基本原则，规定获准保留的信托公司资本金最低限额为3亿元，而且必须是呆账坏账冲销后的实有资本金。

　　2001

　　2001年年底，金华信托完成第三次增资扩股工作，一批上市公司、大型企业和投资机构成为信托公司的战略投资者，注册资本增至10.18亿元，金华信托迎来了它的花样年华，实力跻身同行前茅，名称也改为金信信托。

　　2002

　　2002年底，在信托业第五次整顿接近尾声时，金信不仅顺利过关，同时还拥有信托和证券两块牌照。按理说金信信托当时也将被列入关闭的名单，但因为“公司没有大的违规举动，在信托创新上又深得央行非银司的赞赏，就被保留下来”，金信证券研究所所长助理杨兴君说。2002年8月，金信证券在按照信证分业的政策要求下，吸收了台州信托、绍兴信托、衢州信托、丽水信托的证券资产，重新注册挂牌，金信信托也成为国内独家同时拥有信托和证券牌照的地市级信托公司。

　　［特写］

　　从一家地市级的信托公司，摸爬滚打到成为资本枭雄，金信系领军人物葛政因而赢得了太多的赞誉。与葛政办公室仅一墙之隔的金乐清向记者这样描述他的上司:“身体不是很好，精力却出奇的旺盛，除了出差，双休日都会呆在办公室里；爱看书，对下属很宽容，具有难得的创新精神，善于把握市场脉搏，每一步都走得很准，天生是做信托的料。”而据杨兴君说，前中国人民银行非银司司长夏斌对葛政也极为赞赏，称其为金信系的“福将”。

　　葛政的下属称，“葛政胆大，有魄力”，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成为金信信托总经理后，葛政经常向下属灌输要善打“擦边球”的理念，“按照他的理解，法律规定的常规业务利润肯定低，而法律没有明确规定的业务才应该是金信信托努力的方向”。

　　3月15日，曾是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的葛政向浙江省人大常委会递交了辞职报告，并获得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