券商：黄昏还是黎明

　　□冉孟顺

　　中国的券商们正在和大手大脚花钱的日子告别，和一个个“老鼠仓”告别。要生存下去，他们还应该和更多的坏习惯告别

　　“券商开始卖官了。”一位记者在2002年的一篇报道中以此来描述中国券商当时所面 临的整体困境。在这篇名为《营业部衰竭》的文章中，他继续写道：“……一位在杭州的朋友神秘地打来电话，称只要能拉来1000万资金，就可以做营业部副总，记者当时以为他碰到了骗子，事后了解，确有其事。拉个几百万也可以做个客户经理。”

　　2002年正是中国股市由牛转熊的转折期，券商的尴尬年景由此可见一斑。

　　三年后，这一境况仍在继续恶化。一位券商总裁慨叹道：“我们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一份残酷的数字更准确地描绘了券商的生存现状。证券业协会最新公布一份证券公司2004年度业绩统计报告，该报告显示：114家证券公司利润总额为-149.93亿，平均每家亏损1.3亿，这是个惊人的数字。这份官方报告首度承认：“全行业处于亏损状态”。

　　券商，这个中国最时髦、最朝阳并拥有上万亿规模的行业，从出现到巅峰，再到悬崖边，只用了仅仅十年时间。

　　“今天你被托管了吗”

　　“美国股市发展100多年还是一个非常发达兴盛的市场，我就不相信中国股市才发展10来年就奄奄一息。”一位证券业元老级人物坚持认为：那些违规经营、豪赌博命的券商走向倒闭是必然的，但证券业并非就此走到尽头，大浪淘沙后能生存下来的券商将是未来资本市场的中坚。

　　四年大熊市是一堂生动也是血淋淋的风险教育课，券商老总们逐渐意识到，在恶劣的市场环境下如何生存是最重要的。中信证券(资讯 行情 论坛)一位人士表示，现在比的是耐力，谁能度过股市寒冬谁就是胜者——“剩者为王”。

　　在券商2004年业绩排行榜上，中信证券以赚2亿利润而成为最赚钱的券商，这份成绩单还算尚可，不过，比起上一年度的4.1亿，中信利润额还是降了50%。

　　中信属于券商中的后起之秀，资产质量被普遍认为是中国券商中最为良好的几家之一。

　　相比之下，泰阳证券则爆出11亿的巨额亏损，成为最亏钱的证券公司，此时的泰阳证券已被摧残得奄奄一息。

　　海通证券在5月初被批准为创新类券商，搭上了创新类券商末班车。此前海通卷入20亿巨亏传闻。海通一位人士至今仍心有余悸，“我们终于涉险过关。”不过，这家注册资本超过80亿的最大券商年报显示利润不到200万。对此，海通这位人士也承认：“如此业绩是有些拿不出手，但公司已经尽最全力来防范风险改善经营。”

　　海通无疑是幸运的，目前创新类券商已有12家，在排行榜上排名前20以内的券商正在为评上创新类券商做最后冲刺。

　　“我们为申请规范类证券公司而努力。”太平洋证券的徐辉如此表示。这是大多数排名20名之后的中小券商的普遍心态——申请创新类券商无望转而争取保住规范类券商资格。按照监管层在今年内完成对券商行业分类监管的思路，规范类券商和第二类券商，其总体规模约在50-60家之内。

　　那些连规范类券商资格也无法保住的证券公司则面临真正的困境———这意味着上了黑名单，其命运是被托管或倒闭，截止至今，已有20余家证券公司被托管或责令关闭。6月10日，证监会宣布民安证券由于严重违规被国信证券托管，该公司的的方先生无奈地说：“我早料到公司会走上这么一天，但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大多数经营违规而严重亏损的券商们都惴惴不安，同行之间见面开玩笑的问候语就是：“今天你被托管了吗？”

　　自营业务背后的老鼠仓

　　至今为止，大多数券商陷入困境的原因都是在自营业务上做庄失败，以及由此而产生的一系列连锁恶性循环。

　　小成是一家机构的交易员，此前则在某证券公司工作，在今年1月中旬，小成习惯性地看了看五矿发展(资讯 行情 论坛)等重仓股，他对这几只股的股性太熟悉了，看到独木难支的走势，他摇了摇头：“大势已去，任何努力都白费。”

　　果然没过几天，该公司被责令关闭。此后数据表明，该公司在自营的几只股票上占用资金达数十亿之多。最终陷入困境。

　　“自营做庄容易让券商陷入豪赌。”小成在2001年行情最火爆时曾向公司提出获利已经很丰厚，应该趁好减仓。可是公司领导还在幻想牛市不会结束，还会有大行情，“没有一个人认真听我的建议。”

　　等残酷的年景到来之际，老总们开始手足无措，但不肯认输的老总们开始把更多的资金投入做庄的股票。小成感叹道：“悲剧已经开始，做庄的股票成为无底洞。于是，老总们铤而走险，四处拆借资金、向银行质押股票、搞委托理财、做国债回购，甚至挪用股民保证金，只要能拉到资金的方法都试过了，任何资金打进去连个浪花都不起，这是非常糟糕的恶性循环。这场豪赌注定要失败。”

　　另一家被清盘的券商，也同样在哈药股份上吃进了90%以上的流通筹码，陷入死局。与之类似的华夏证券，也在太极集团(资讯 行情 论坛)等股票上无法全身而退。

　　中信证券董事长王东明也持有此观点，公开指出“证券公司的自营像在赌博”。与此同时，中信也在悄悄压缩自营规模。

　　很多券商由于自营做庄而垮掉，这是严峻的事实。华欧证券谭军博士认为自营业务是“双刃剑”——在行情火爆时，自营赚钱最快；但在行情低迷时，自营对券商的杀伤力也越大。

　　“自营业务背后的老鼠仓是券商乃至整个证券行业的毒瘤。”一位圈内人士惊叹，券商高管的道德风险同样值得警惕。据介绍，券商自营做庄前，券商高管会在准备做庄的股票上事先买入大量筹码(即“老鼠仓”)，待公司把股价拉升后，高管的老鼠仓获利最丰厚，最恶劣的情况是股价拉到高位连老鼠仓都出不了货，券商高管会让公司资金或委托理财资金在高价买入自己的老鼠仓，甚至会挪用股民保证金。

　　1998年，联合证券在赣能股份(资讯 行情 论坛)投入巨额自营资金，但经过了“5·19”的超级牛市之后，联合证券在这个项目上竟然不可思议地出现1500万元亏损。

　　自己先建好老鼠仓，用公家的钱把股价往上打，这成了某些券商高管的盈利模式，实际上这就是一个国有资产不断流入私人腰包的过程，一个外逃的某券商高管就是通过老鼠仓赚了数亿资产，然后通过B股顺利转移到国外，整个过程就是“资本外逃流水线”。

　　一些资本玩家也把黑手伸向券商，证券公司已成为资本玩家们的押注工具。唐氏兄弟控制的德恒等四家券商不过是台前的傀儡，唐氏兄弟甚至把黑手伸向几家城市商业银行来维持他们豪赌的资金链。被接管的闽发等券商家几乎都是被资本玩家玩残，在资本玩家的眼里，这些被控制的券商只不过是其“豪赌老鼠会”的棋子而已。

　　缩小自营规模

　　“股市低迷所引发的券商诸多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好事。”一位监管官员指出，这也把牛市所掩盖的股市弊端充分暴露出来，为股市健康发展和有效监控提供教训和经验，虽然这些教训是血淋淋的。

　　这位官员指出，以资本玩家玩残券商为例，证监会就叫停了西南富豪张良宾收购华西证券，这为防止出现恶性事件提供了一个较好经验。

　　券商对高风险的自营业务也开始反思。一位券商人士透露：大多数券商开始缩小自营规模，“说得好听点，我们在壮士断腕；说得不好听，就是挥刀自宫。”

　　去年最赚钱的中信证券已经把重仓股从16只减持到目前4只左右，而华西证券也已然从在圈内闻名的三驾马车———夏新电子(资讯 行情 论坛)、东方锅炉(资讯 行情 论坛)、东方钽业(资讯 行情 论坛)等重仓股出局，在原国信总裁胡关金的领导下，华西去年赚得的利润竟然把中金甩在身后排名第二，仅次于中信。

　　不过，也有券商依然在自营业务里获得不菲利润，这在低迷市道里无疑是个拍案惊奇。年报显示：广发证券2004年自营差价收入贡献了1.4亿元，广发的自营业务传统上比较保守，圈内形容为“胆子小，不敢做庄”，广发无疑是个异数；红塔证券仅居其后，其自营差价收入超过1亿；老牌券商国泰君安的自营也为利润贡献了将近7千万元。

　　三家券商对自营获利的“赚钱秘笈”讳莫如深。有分析师指出，一些券商开始重视基本面和价值分析，摈弃以前借题材狂炒一气的做法；当然，也有券商开始引入著名短线席位宁波南路的涨停板敢死队手法，短线迅速拉高股价后快进快出。

　　走的和留下的

　　曾经在大牛市财大气粗的券商们，如今已风光不再；股市低迷让不少券商开始降薪裁员，湘财证券去年就将公司高管的薪水减至一半，深圳不少券商也把营业部人数控制15名以内以降低成本。

　　与此同时，券商破产也让从业人员跳槽成风，不少人跳到基金公司或者转做实业。在《新财富》杂志2003年首度评出的“十佳分析师”中，不少人已经改换门庭，从券商投入基金。

　　“在券商做研究和在基金做研究各有利弊。”李晨如此表示。李晨是当年评出的十佳分析师之一，现在已从申银万国公司转投博时基金公司。李晨并不认为收入是他转投基金的因素，“这要看个人的兴趣以及未来取向，我现在的收入并不比我在申万时高多少。”

　　广发基金投资总监朱平也认为，自己从券商到基金也主要是个人兴趣。朱平以前在广发证券从事投行，“我认为基金经理是个富有挑战的工作，但是面对压力是基金经理的基本素质，压力也是动力。”

　　一些实力券商和基金公司对被关闭券商的优秀人才也正在积极“挖角”。国信证券据称以2亿元的代价接收了原大鹏证券的整个投行部门。国信一位高管指出：“大鹏的投行非常优秀，有一批非常能干的人才。”实力机构在接受优秀人才的时候，也瞄准那些关闭券商的优质资产。

　　一轮熊市下来，中国证券业正处在重新洗牌阶段。分析师徐辉认为，大浪淘沙之后有可能会形成类似美国那样的格局，以摩根、高盛、美林等三巨头为主导的龙头券商把持全美国市场，嘉信理财等数十家中小券商则在各州等地方市场中拓展业务。